囚徒   作者:lryan 文案: 方澄得了一种病,不吃糖就捣蛋?   父子,妖孽受。 第一章 归来   严廷晔来到的是沂水镇后王村,这里已经被拆迁的七七八八,断壁残桓、荒野蔓草,有一座石桥横贯东西,东边是前王村,往西走是后王村。前王村和后王村虽然都是王,但经济发展实力大不一样,前王村的楼房已经差不多都盖起来了,村民纷纷搬进去成为了住户,个个文明起来。前面圈一个院子,种几株花草,养一条狗,每年借着卖出去的地拿点分红,小日子也能过得起来。后王村,则是被遗留的荒野。历经村民和村干部的几番斗争,遍布战争的痕迹。一棵大梧桐树拦腰砍断,横亘在村口。杂草长得一人多高,把膝盖都埋进去。草叶子上生的倒刺能划伤腿一道大口子,针眼一样的洞渗出血丝,带着股青草的清冽香气。山墙倒塌无数砖头,四处一片狼藉。   一辆黑色大轿车从饱经风霜的石桥上驶过,停在了断裂的梧桐树前。村民们顿时骚动,宛如看西洋镜般蜂拥而至,全部围在了汽车面前。   “哪里来的大汽车呀?”   “城里的,大老板的汽车,气派的哟!”   “方家那小子引来的吗?”   “哎哟,忘恩负义,没良心的狼崽子哦!”   “听说,早就和他亲爹搭上了,方家大嫂子没哭死。”   “所以说,还是不要养没来路的孩子,保不准长大了就反咬你一口……”  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车上下来一个司机,劝着众人四散开。这时,一双崭新的皮鞋踩在了砂砾的土路上,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来,西装革履,一尘不染。被这后王村的大风一吹,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没乱。男人深深凝望着路的尽头,尽管做了诸多准备,脚下的步伐仍显得颇为凌乱。方世桓经人通报,跌跌撞撞地从家里跑出来,迎面就要给那人跪下,男人一把托住汉子的手臂。   方世桓紧紧抓着他的手,上下摇晃:“严老板、严老板,招待不周。”   严廷晔也紧紧抓着他的手:“方大哥,不要这样。是我该感谢你们,你们辛苦了。”   方家嫂子哭着从屋里跑出来,拦在门口:“我绝对不让他带走澄澄!除非要我死了,从我尸体上踏过去!”   方世桓又黑又瘦的脸上遍布皱纹,现出难色:“严老板,我老婆不懂事。您听我的,带澄澄去过好日子吧。”   方家嫂子撒泼坐在地上,又哭又喊,方世桓训斥她,两人吵成一团。   周围的村民涌上来指指点点,有的爬在墙头上,有的挤进家门里,看笑话的、安慰女人的,还有骂着狼心狗肺,唏嘘感叹的……而严廷晔只往里望着那个孩子,目光深情又殷切,多希望那孩子能自动走过来。   那孩子白净的小脸,穿着一身旧校服,倚靠在破烂的门框上也在观察他。   “澄澄,是爸爸。”   男人的声音很轻,仿佛怕吓着他似的,夹杂在一片噪杂的声音中像片羽毛。   方澄看着他亲生父亲,他五岁的时候被拐卖,方家生不出孩子,收养了他。十五岁的时候,亲生父亲找了来,要带他“回家”去。不知道方世桓收了他多少钱,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都能送出去,难怪他妈哭得悲痛欲绝。方澄冷冷地观察着男人,呸得吐掉嘴里的口香糖,伸开双臂奔向他。   “抱抱我。”   严廷晔惊喜万分,如获至宝,一把托着孩子抱起来。小小的胳膊搂着他,那么柔软。他托着孩子的屁股,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,像抱一个五岁孩子那样。周围霎时一片安静。   严廷晔收紧双臂,紧拥着他的宝贝。   方澄被扼得呼吸不畅,挣动了下。   严廷晔立刻放松了力道,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那么多年的噩梦,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偿还。严廷晔目光溢满了温柔,些许水光和抖动的肌肉彰显着男人的激动。   “澄澄……”   方澄歪着头,一脸沉静无波:“能给我一颗糖吗?”   严廷晔立马叫司机:“拿糖拿糖!”   司机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,有蛋黄派、薯片、果脯、奶油蛋糕,还有一大堆零零散散、各种各样的零食。   方澄盯着那只潘多拉的盒子,瞅准了一支棒棒糖。   “我要那个。”   他指着地上那块人脸大的圆形糖饼。   严廷晔亲自蹲下拿起棒棒糖给他,方澄撕了包装纸,伸出舌头尝试地舔了一下,似乎味道还可以,他眯起眼睛享受地舔起来。   方家女人哇的一声哭出来。   方世桓搂着她安慰:“澄澄跟着严老板去,是过好日子。难道你想让孩子跟着我们无家可归吗?”   方家女人哭道:“澄澄,澄澄,我的亲儿子!我只有他一个,你抢走了他,是要我死啊。澄澄,过来,到妈妈这儿来……”   方澄对哭喊的女人置若罔闻,他舔掉了棒棒糖的一块,又从地上捡果脯吃。像只饿死鬼。严廷晔抱着他的孩子,对司机道:“走吧。”   司机从车上搬下来的烟酒、鸡蛋、水果、保养品,还有各种各样的礼物摆了一院子,严廷晔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方世桓,再三道谢。   方世桓拽着死扑上去的女人,眼里也是泪光滚动。   方澄在男人的臂弯里吃糖,头也没回,跟着男人上了车。   那辆黑色大汽车在村口一个掉头,抛下后面哭喊追来的两人,远离这片穷乡僻壤,往远处飞驰而去了。   男人一路抱着孩子进家门,这是一座独栋别墅。已经有些旧了,似乎为了他回来刚刚整修过,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新买的。   方澄要下来,男人不肯放,舍不得他走一步。方澄的爷爷奶奶巴巴地等在门口,看到孩子的那刻就哭了。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颤抖,老太太直接嚎起来,抱着他心肝宝贝地哭。   方澄冷淡地望着他们,严廷晔道:“妈,先让孩子进去吧。”   “哎哎,鸣鸣饿了么,要不要吃饭?奶奶给你做好不好?”   方澄走进别墅,先观望了一下自己将要面对的环境。   房子很大、很高,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两层楼、现代家具,还有个旋转楼梯。   家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,漂亮又精致。   方澄很满意,往厨房去。   严廷晔跟着他:“想要什么?”   “鸣鸣肯定是饿了,奶奶给你做最喜欢的南瓜虾仁饭好不好?”   “还是先喝完稀饭,八宝粥,你奶奶早炖好的。”   方澄对此充耳不闻,直接往冰箱那去。   打开冰柜们,从下面一层扒出冰激凌,撕开,问男人:“有勺子吗?”   严廷晔道:“有有。”   男人拿了汤匙给他,方澄抱着冰激凌,跳上料理台开始挖着吃。   风云残卷吃了一碗,自己又拿了一碗,接着吃。   老头老太太面面相觑,哑口无言。   严廷晔推着他们出去:“刚回来,先让他歇会吧。”   老太太精明地盯着儿子:“和他们那家人断干净了吗?以后要让他叫人,从进门还没叫过我呢。”   严廷晔道:“慢慢习惯吧。”   “我不管,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。好不容易找回来了,谁和我抢,我和谁拼命!”  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掉起眼泪,这么多年,寻找孙子的行动从未停止。多少次的失望、等待、又再度失望的煎熬折磨着这一家人。没有人说话,空气里是沉默的凝重。   方澄扔了包装盒从厨房里走出来:“有没有糖?”   “有、有。”   严廷晔从背包里找出所有的糖,巧克力、棒棒糖,还有买的焦糖布丁、奶油蛋糕。   方澄看着它们:“我要口香糖。”   严廷晔找了半天:“现在就去买。”   男人要司机赶快开车去买,方澄无所事事地歪在沙发上,两条腿在沙发边缘一荡一荡,十足没教养的野孩子。   老太太不高兴地道:“吃太多糖不好,蛀牙了怎么办?冰激凌也不要多吃,要闹肚子的哦。”   方澄看了她一眼,继续在沙发上挺尸。   老太太毫不气馁:“鸣鸣,我是奶奶,叫一声奶奶好不好?”   老爷子不甘示弱:“我是爷爷,叫爷爷吧。”   四只眼睛殷切地盯着他,方澄有点烦,仰头看天花板繁复的花纹。   “妈,你等他适应过来再说……”   老太太把男人推向前:“那不叫爷爷奶奶,叫爸爸吧。这是爸爸,你最喜欢爸爸的不是么?”   男人紧张地望着他的孩子,方澄眼光都没落在他们身上,打了个哈欠。   “有地方睡觉吗?”   严廷晔道:“我带你去。”   老太太还不甘心:“这是你爸爸,这是你的家。你的名字不叫方澄,叫严鸣。你不是15岁,是17岁。你丢了12年,我们整整找了12年……你看看我们呀,你看看我们呀!”   老太太的手紧紧抓着他,抓得他都疼了。   “妈、妈,你别激动,你放开他……”   “我没激动,我没激动啊。”   老人的哭声在房间里炸开,三人扭作了一团,方澄皱眉听着刺耳的哭声,从后王村到这里,没完没了了。   他甩开老人的手,自己往楼上胡乱找了个房间,脱了校服,躺床上就开始睡。   一夜无梦。   连起夜都没有。   方澄醒过来的时候仿佛还游在大海上,这里的床太软,陷进去就好像醒不过来似的。   日上三竿,他还在撅着屁股睡。迷蒙中睁开眼,窗帘半拉着,身上换了一套柔软的睡衣,又滑又软,他蜷缩在被子里,伸长了两条腿,看到眼前凝望着他的男人。   严廷晔陪他睡在床的一侧,舍不得起来,一双眼睛里溢满了温柔,仿佛将他溺毙。   男孩伸手去碰他塌下来的头发,严廷晔紧张地屏住呼吸,让他的孩子碰到湿软的头发,好奇它怎么会塌下来,往下碰他的眉毛,粗粗的、有点扎。仿佛怕惊扰到他,男人一口气都不敢出。   方澄一笑:“我饿了。”   严廷晔一口气轻轻吐出来,因为过度紧张而抽搐的肌肉发酸,心口窒息地疼痛。   “你想吃什么?”   “随便吧。”   方澄爬起来,见他的旧校服已经没踪影了,床尾摆了一身新衣。方澄不客气地换上,闻闻身上的味道,觉得自己不配穿这么高级的衣裳。   “能洗澡吗?”   “能,我带你去。”   男人带他去浴室,亲自调好了水温,要帮他脱衣服。   方澄挑起眼梢看他:“你出去。”   “澄澄,爸爸帮你。”   方澄道:“不用你帮。”   严廷晔不再坚持,给他挤好牙膏,嘱咐他记得刷牙。   方澄用了半个小时将自己秃噜干净,穿上新衣服,站在镜子前。他没刷牙,只冲着水龙头漱了漱口,大摇大摆地走出来。   严廷晔一直小心地在门外听着,他出来,男人跟进去收拾,毛巾、香皂、拖鞋,水淋淋地散了一地;浴巾上还踩了几个印子;马桶开着,水哗哗地流;牙膏没动、但其他瓶瓶罐罐都被开过了,有些还倒了一池液体。   男人的头嗡地一声,面对满地狼藉竭力忍住,以后慢慢教,会好的。   方澄回头:“怎么了?”   严廷晔关上门:“没事,吃饭吧。”   餐桌上早饭很丰富,蟹黄小笼、虾仁馄饨、酒酿汤圆,还有紫薯粥、玉米饼并几个小菜、粗粮,摆了一桌子。   严廷晔伺候着他吃,男孩每样都吃一点,每样都吃不完,一块玉米啃了一半,扔桌子上了。而且挑食严重,一点不顺心就扔掉。   严廷晔劝导他:“澄澄,吃完玉米再玩吧。”   方澄眨着眼睛:“不想吃了。”   “我们要节约每一粒粮食,拿了玉米吃完再吃下一样,不要浪费好吗?”   “你教训孩子呢?”   方澄托着腮望他。   严廷晔把他领到自己怀里:“你就是爸爸的孩子。”   方澄不耐烦地:“你验DNA了吗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你和我爸串通好了?”   他指的是方世桓。   严廷晔不自在地:“这是为你好。”   “如果我不是呢?”   “不可能。”   “那没准。和我一起被卖的还有好几个小孩,你怎么确定是我?”   “你还记得当年的事?”   “不记得。”   “你刚才说……”   “我说,你怎么确定是我。”   男孩的目光冷冷淡淡,黑沉沉的,透着一种早慧的成熟。   “你眼角这里有一颗痣。”   男人温暖的手碰到他的脸颊,方澄顺着他的手指看,只有半个鼻子,一层睫毛的阴影。   男人倾尽他所有的怜惜:“对不起,鸣鸣,都是爸爸不好,是爸爸没有看好你。”   方澄翻了个白眼:“有糖吗?”   “吃糖太多不好……”   方澄百无聊赖地横沙发上:“不吃糖就不吃饭。”   严廷晔无奈,只好给他拿糖。   方澄挑挑捡捡,找了自己中意的。   舌头一卷,腮帮子一鼓一鼓,津津有味地吹起泡泡来。 第二章 没教养的熊孩子   方澄吃完饭四仰八叉地横在沙发上,嚼着口香糖,一会一个泡泡。听着男人进进出出收拾房间,又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。   “澄澄,来,过来换衣服吧。”   男人把衣服搭在手臂上,去解他领口第一颗扣子,男孩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,皱眉道:“别动我。”   严廷晔在他面前赔尽了小心,对方却不假颜色,毫不感动。   “爸爸带你出门去。”男人好言相劝。   “不去。”   男人搂着他起来,在沙发上坐好。   “带你去玩也不好吗?我们去游乐园、电玩城……你想去哪,爸爸都陪你。”   方澄在他的怀抱里看着他,没什么表情,严廷晔殷切期盼着,半跪在他面前,几乎是求他了。半响,男孩才眯起眼对着男人的脸吹了个泡泡。   几近透明的泡泡啪地一下碎在男人脸上,男孩嘻嘻地笑,既而哈哈大笑,前仰后合。   严廷晔也笑,解开男孩衣服的扣子,帮他套上袖子,单薄白`皙的胸膛似乎发着光,他很瘦,肋骨一条一条撑在两侧,十七岁了,看着却像是十四五的孩子一样。男人从上往下一颗一颗系扣子,温柔耐心,手指抚摸到胸腔里跳跃的心脏,活生生的,那么感动。男人眼角湿润,发着抖给他系完扣子,抱起来,两条光裸的小腿套上裤管。方澄歪在男人肩上,由着他动作,男人伺候周到,连外套都给他包上了。   一切准备妥当,男人抱起臃肿的他出门。   方澄笑:“你真把我当小孩了?”   严廷晔道:“爸爸舍不得你走路,你小时候最不喜欢走路的,一走就哭,总爱赖在我身上。是爸爸太忙了,疏忽了你。爸爸和你道歉,你原谅我好吗?”   方澄厌烦地歪着头,听着男人沉沦回忆的意淫。他早已长大了,男人兜不住,两条腿都落在外面。身体瘦长,像扛一包麻袋。但男人还乐此不疲,沉溺在他还是三岁小孩的年代,妄想给他丢失的孩子一点补偿。   他也很可怜。   方澄拍拍他的头,男人惊喜地望着他,紧紧拥着男孩的身体,呼吸着他身上温暖的味道。   孩子回来了,他们还有很长时间。   所有的遗憾,都会被偿还。   阴天,车子在雨雾中往前行驶。   男人给他掖了掖围巾,搂抱在怀里,一派亲子恬静的祥和。   方澄好动,停不住,扭一扭身子就要糖吃。   严廷晔虽然听过方家说他爱吃糖,但没想到嗜糖这么严重,加之挑食、不爱吃饭,小小的身体一直长不开,体重才是同龄人的一半。不知道方家人是怎么养他的。   “澄澄,你……那边爸爸妈妈对你好吗?”   他不想让孩子伤心,折中了个办法,称呼方家人为“那边”。   方澄嗤笑,“你想干什么?”   严廷晔道:“我只是问问。”  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  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要剑拔弩张,男人不再说话,方澄叫嚷:“吃糖吃糖!”   两人在电玩城玩了一通,收获颇丰,方澄对所有的游戏无师自通,上手就来。跳舞机被他蹦到刷破纪录,不是男人拖着他走,他还要跳到天荒地老。中午在商场吃饭,男人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喂,追着赶着拿糖哄,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,方家人太惯着他了,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男孩,又是从小养到大,惯得没型。他要从头开始教。   严廷晔和他打商量,吃一碗米饭,就可以得到一块糖。   方澄不耐烦,刚开始被喂了一口米饭,勉强吃下去了。再喂第二口,小人精盯着糖,闭上嘴巴不吃。   严廷晔耐心哄他:“澄澄吃饭,爸爸才可以给糖。再吃一口吧,好吗?”   方澄看着他,直接上手抢。   男人没料到他竟然动手,生气了。   “澄澄,怎么可以和爸爸这样呢!”   方澄道:“你去哄三岁小孩吧。”   把糖丢嘴里,腮帮一鼓一鼓,呲牙吹给他看。   严廷晔头痛欲裂地叹了一口气,“走吧。”   下午去鉴定中心采血样,刚进去方澄就叫了起来,四五个人都拦不住他。严廷晔追着孩子跑到大街上,扛起他往院里去。   方澄在他肩上破口大骂:“混蛋!你不相信我,为什么要带我回来!你他妈放开我!”   严廷晔耐心解释:“别怕,只是做个证明,好给你落户口。”   “骗子!我不去我不去!”   “澄澄!”   男人放下他来,俯身和他对视。   “要乖一点,你想要爸爸急死吗?”   或许是男人悲伤的目光感染了他,或许是几个医生护士阻拦了他,方澄无可奈何地被带了进去。   被强按着掰开嘴刮了口腔内侧的黏膜、采了血样、留下指纹,像犯人一样拍了照,隔着窗,男孩还仇视着他的父亲,严廷晔内疚不已。   男孩开始了各种逆反情绪,要他做什么,他偏不做什么。不吃饭、不说话、不听安排,只关在房间昏天黑地玩游戏,声音开得震天响。整栋房子都环绕着怪兽被枪击的血肉声,严廷晔在厨房做好蛤蜊蒸蛋端来,他只请了一个钟点工每天过来打扫,其他都自己来。   方澄从不问这家里的情况,为什么能住这样的房子,爸爸是做什么的,爷爷奶奶为什么不住这里,家里还有什么人,以及,为什么没有妈妈,他对这些都不好奇。   严廷晔坐在地板上,靠近他的孩子。   一勺黄澄澄、嫩嫩滑滑的蒸蛋喂到男孩嘴边,方澄偏了偏头。   “澄澄,乖,来吃饭。”   方澄移了移视线,继续玩游戏。   严廷晔被孩子折磨得心力交瘁,下了命令:“不吃饭就不能玩游戏。”   方澄根本不怕,懒懒地看他一眼,背过身去玩。   “澄澄。”   严廷晔拉住孩子的手,方澄大叫。两人在房间里肉搏,严廷晔将他压在床上,孩子气喘吁吁地瞪着他,眼里的恨意令男人心颤。   “不吃不吃不吃!”男孩疯狂摇头。   “不吃就没有糖,也不能玩游戏。”   严廷晔坚守阵地,不肯退一步。   方澄眼里慢慢有了水光,严廷晔吓到了一般腾地一下起身。   “对不起,澄澄,弄疼你了吗?”   方澄转过身去,脸颊埋在被子里,默默掉泪。   那水迹瞬间晕染了床单,一颗一颗泪珠砸下来,渗进床褥里。   严廷晔心疼后悔得要死了,一迭声地道歉,虚虚搂抱着男孩的背脊,吻他的额头。   方澄无依无靠,依旧倔强地不肯低头。   之后,严廷晔再不敢违背他的意思。   渐渐的,严廷晔发现他更多的毛病。把糖当饭吃,各种各样的糖、甜品、零食,一张嘴从早到晚都不停。吃的高兴了,就到男人面前,边吃边蹦。吃没味道了,就吐在男人手里,接着再吃别的。   话不多,沉迷游戏。有时也玩乐高,家里的积木模型到处丢。从不懂得收拾,不懂得世界的规则,不懂得自律,一切全凭自己心意,怎么高兴怎么玩。   严廷晔偶尔说了一句要他入学,他立马翻脸。   方澄冷淡道:“我不上学。”   “别怕,爸爸先陪你去,你在那边上到几年级?”   方澄道:“那么瞧不起那边,就不要叫我回来啊。”   严廷晔苦笑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  方澄看着他:“初三。”   “那正好可以给你转一所好的高中,和新生一起入学。”   “我不去。”   “澄澄。”严廷晔摆出三分威信要求道。   方澄眨眨眼睛:“我真的不去,我不适合上学。”   “怎么会不适合?你这个年龄正好是积累学识的阶段,学校里还可以交到很多朋友。如果你愿意,爸爸也可以支持你学几样喜欢的东西。你喜欢什么?音乐、美术还是跆拳道?”   “那么好,你自己去吧。”   严廷晔拿儿子没辙,给他报了名,好说歹说送进学校第一天,就给他闯下大祸。   打架、逃课、半夜不归,男人疯了一样在这个城市到处找,失去的噩梦仿佛又一次笼罩了他。他给方世桓打电话,那边说没回去,还跟着提心吊胆。方家女人更是哭得撕心裂肺,要他偿命。   他崩溃地找到凌晨,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,方澄出现在别墅前面的台阶上,嚼着一只口香糖,幽幽地对他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男人狼狈地一个趔趄奔过去,紧紧拥住他的宝贝。   “你吓死我了知道吗!去哪儿告诉我一声啊!以后不准你再到处乱跑了!”   男人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开,胆战心惊,心有余悸。   破晓的晨光在天青色的天空上涂了一抹红,男孩累了,歪在父亲身上:“抱抱。”   严廷晔彻底拿他没办法了。   而更为严重的是,他发现方澄说谎。 第三章 说谎   晚上方澄和男人一起睡,这是严廷晔要求的。因为失而复得,要对孩子做出补偿。所以,大人满怀期待地拿着绘本进门,要给他的孩子讲故事。方澄翻个白眼,满足男人迟到的父爱。   方澄歪在男人怀里,严廷晔一手揽着他。绘本上花栗鼠到浣熊家里做客,严廷晔温柔低沉的声音起伏,方澄抬头蹭蹭男人的下巴,严廷晔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。   男人望着他的孩子,吻在他的额头。   “终于回来了……”   “你害怕了?”   “是啊,害怕。”   方澄眨了眨眼:“那你给我配个手机呗,去哪都给你打电话。”   “对,是应该这样。”   严廷晔从书房给他找了一只手机,方澄趴在床上,脚丫子一摇一晃,“还是智能的呢?”   “你喜欢吗?”   “喜欢。”   男孩摆弄着手机,下载了几个游戏软件,先玩了起来。   严廷晔感觉到被孩子冷落,淡淡地坐在一旁。   男孩瞅了他一眼,假装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道:“你号码多少啊?”   男人早准备好了,兴致很好地报上数字,教他怎么存号码,怎么给他发短信。   方澄枕着他的腿,听着男人不厌其烦的唠叨,慢慢睡了过去。   翌日,严廷晔一早就给他做好了早饭。父子俩和谐亲密,男孩配合得很,乖乖吃了饭,乖乖换了衣服,乖乖上了车。一早上得到父亲许多的夸奖。   严廷晔亲自送孩子上学,路上不停叮嘱,一定要看到司机才上车,不要和陌生人搭话,不要跟着陌生人走,如果发生紧急事情,一定要给他打电话。   男人吓怕了,当年就是在幼儿园门口走失的,这已是他难以逃脱的噩梦,刻在了他的生命里。   方澄忍着厌烦微笑。   严廷晔摸摸他的头,乖。   男孩跑下车去,一身崭新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,跑起来翻飞在风中。   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。   男孩没跑多远,回头,又走过来。   严廷晔疑问地望着他:“怎么了?”   男孩仰着头:“能不能给我点钱?”   男人如在梦里,恍惚道:“要多少?”   男孩歪着头想:“随便给吧。”   男人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,放进男孩书包的夹层里:“不够的话,再和我说。”   男孩绽放一个笑容:“够了。”   严廷晔飘到了云端,每个细胞都活跃地苏醒,叽叽喳喳地叫嚷着,从毛孔里都溢得出快乐。   太好了,都回来了,一切都回来了。   他几欲感动落泪。   男人这几天都没来得及去公司,今天怎么说都要去一趟了。   底下的员工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,见他精神焕发,干劲十足,大着胆子与他打趣了一句,他竟然还回应了。   问人家小姑娘,十几岁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?   “您亲戚家有小孩过生日呀?”   他一笑:“是啊,也不知道这阶段的孩子都喜欢什么。”   “限量版的球鞋咯、游戏充值卡、明星签名的篮球、手办、唱片、书本,能送的好多呢。你亲戚小孩喜欢什么?”   “他……”严廷晔想着,苦笑:“他喜欢吃甜。”   “那简单,送个蛋糕不就好了嘛。”   下午,男人带着一只刚做好的芝士蛋糕去接孩子。   方澄和一个女孩结伴走出来。   女孩叫周莉莉,是他的同桌。   女孩瞪大了眼睛道:“你是怎么回来的,都快被老师发现了。吓死我了。”   方澄笑:“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,反正不是凭空蹦出来的。”   “你要是会蹦那还好了,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。”   方澄微笑。   “你买的什么,给我看看。”   男孩打掉她的手。   “不给。”   “看看嘛。”   “来啊来啊,追到我给你看。”   女孩气嘟嘟地追着男孩跑,男人远远遥望着两人追逐嬉戏的背影,异样的情绪在心里打翻。   他并不想让孩子长大,如果可以,他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,至少,不要这么快。   方澄撞进男人的怀抱里。   严廷晔拢住他:“好了好了。”   周莉莉气得停住,见到大人不好意思,又摆出礼貌的派头:“严爸爸好。”   “你好,你是澄澄的朋友吗?”   周莉莉羞赧地一笑:“啊,我是严鸣的同桌。他很调皮的啦。”   方澄眼见地冷下脸来,父亲安抚式的摸上男孩的后脑。   女孩没那么敏感,口若悬河地又打了几个小报告。   临走,周莉莉还俏皮地对着方澄耳语:“你爸爸好帅哦。”   女孩跳跃的身影渐远,剩下一身冰冷的男孩,严廷晔无奈又好笑地推着男孩上车。   “给你买了蛋糕。”   那乌沉沉的眼眸瞬间如琉璃般绽放出光彩,男孩眼巴巴地盯着盒子,男人在车里给他切出一小块。   “晚上只能吃这一块,如果你乖乖吃饭,爸爸还可以多奖励你。”   方澄置若罔闻,对男人的这种制度毫无反应。   路上风云残卷吃完了那块,男孩又盯着蛋糕盒子。   严廷晔忍住:“不行,从现在开始,吃了晚饭才可以吃甜点,如果不吃饭,甜点就没有了。糖不能吃,巧克力、冰激凌都不能吃。我们今天就施行起来,要听话,好吗?”   方澄没说什么,意外罕见地没反抗。   晚上,方澄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,严廷晔提着心,怕他再闹。结果方澄只是恹恹的,要他吃饭,他垂着头没精神,强逼着喝了一碗小米粥。方澄打了个哈欠:“我想睡了。”   严廷晔收拾碗筷:“我陪你。”   大人陪着孩子上楼,两人已经顺理成章合住主卧。   方澄对住处没什么意见,他困顿地歪着头,由男人脱鞋,脱衣服,滚到床里面去。   严廷晔陪了他好一会,终于等他睡着了才敢离开。   男人关了灯,掩上门,去书房开始工作。   夜深了,他才回卧室。   悄声靠近床边,不敢发出一丝声音,借着外面的光察看了下男孩的脸色,正睡得香甜。   他上床,虚虚贴近他的孩子,不敢惊动他,又觉得那被子里裹着他一生的希望,暖融融的、香甜的,让人忍不住近一点,再近一点。   他帮他掖好一点被角,嗅到男孩脖颈后一丝巧克力的甜味。   男孩身上总有这种味道,甜腻腻的,连吐气都似乎带着甜味。   半夜,他昏昏睡去。   男孩从夜色里爬起来,开了门,光脚踩在地毯上。楼下的冰箱门大开,男孩犹如饿鬼投胎,疯狂地往嘴里塞巧克力、芝士蛋糕……   严廷晔被楼下的声音吵醒,往床那边一摸,空荡荡的,已然凉透。而男孩不知踪影。男人心里一惊,生怕孩子又跑出去。   楼下黑黢黢一片,男人寻着声音找下来,厨房冰箱门大开,蛋糕、冰激凌盒子、吃剩的酸奶零零散散洒了一地,仿佛在冰箱上开了一个洞,里面东西全涌了出来。半块巧克力融化了,黏糊糊地滩在地板上。几缕月光,映着男孩鬼魅的身影,他在料理台上的腿一荡一荡,用打火机点了根烟,正吞云吐雾。   严廷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,慌得上前,却踩到了一只口香糖,又脏又黏,怎么都摆脱不了似的。   男孩身边扔了一只背包,倾泄出更多的零食。   他耳边塞着一只手机,在和谁打电话,口吻娴熟又霸道。   “行了,别哭了,哭得我脑仁疼。”   “……你就当我出来上学了行不行,有人供你儿子上学你还不乐意啊?”   “家里怎么样?你别又被他骗,钱你抓手里……我爸呢?”   他们又说了什么,严廷晔已经听不到了。我爸呢,我爸呢,三个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他的世界里,从头到脚,凉透了。   寒心彻骨。   他对他那么好,他想尽办法补偿他,他小心翼翼当祖宗一样伺候,万事都顺他心意,就差做父亲的给他跪下了。   他依然丝毫不为所动。   他是冷血的吗?   不,从方才来看,他不仅不冷血,还有情有义得很呢。   方澄教育了那边两老一番,挂了电话,看到门口他的父亲。   两人在晦暗的月色中对视,方澄没有一丝露怯,他掐灭了烟头,从料理台上跳下来,穿过男人上楼去了。   严廷晔蹙眉,将那只粘腻的口香糖撕下来,扔进了垃圾桶里。   早上,方澄上学的时候又要钱。   严廷晔看着他:“昨天的钱用完了吗?”   “是的。”   “都买了什么?”   方澄不说话了,只眨着眼睛看他,透露出一种委屈的无辜。   一双漂亮的眼睛极会骗人。   严廷晔从钱夹又拿出五百块钱:“省着点用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孩子拿了钱就跑,一蹦一跳进学校去了。   严廷晔心神不宁了一天,第三天方澄故技重施,又要钱。   昨晚他扒冰箱又闹了大半夜,书包里鼓鼓囊囊都是买的糖果零食。牛轧糖、沙琪玛、奶豆糕、各种果脯蜜饯……走到哪带到哪,男人一动,他就尖叫。   两人较劲得精疲力尽,男人蹙眉望着远处。   “你要告诉我都做什么用了,我才能给你。”   方澄不说话。   严廷晔心力交瘁,转身便走。   方澄看着他上车,没有回头,车渐渐驶远了。他第一次领教了父亲的决绝。   他低头,背着半书包糖,进学校去了。   两人的冷战开始,方澄的存货越来越少,冰箱也快掏空。严廷晔不给他钱,他就要断了精神食粮。   他开始恨他。   晚上不合作,转过身背对着他睡。半大孩子冷硬的背,作出决绝的态度。   严廷晔心疼,却不打算让步。他买来很多书看,研究青少年的心理。   翻书的声音聒噪的很,而毒瘾将他吊在半空中,挠不到心里的痒。他想吃糖,想吃很多很多糖,想守着大冰箱。   方澄望着房间的某一点,轻轻叹了口气。   他吮着所剩无几的一块糖块,昏昏睡去了。   早上,严廷晔照例放了几百块在鞋柜上,作为公开的家用,供钟点工买菜用。   到了中午,阿姨就打来电话,说没见到鞋柜上的钱,先生是不是忘记了。   明明放了钱,怎么会没有?他疑惑地挂了电话,学校接着打来,说方澄已经连着三四天旷课了,家长有没有时间来学校一趟,我们商讨一下严鸣同学的教育问题……   严廷晔脑子嗡地一下,心惶惶然往下坠,半边身子都僵了。   这就放下工作往学校赶,每次他都是亲自看着方澄进门,到点就来接,从不假手于人的。因为害怕再发生一次失踪事件,他还给孩子手机装了GPS定位,显示从来没离开学校过。   严廷晔一直在教室外等着下课,放学铃声一响,走廊尽头便出现了个人,吊儿郎当的校服挂在身上,手指上还夹着个烟尾巴,他狠狠吸了几口,呸掉烟把,仿佛储存过冬粮食的仓鼠一样,就要溜进教室。   “澄澄。”   严廷晔叫道。   方澄停住了。   男人大力地拖着孩子,不顾挣扎,一路推进车里。男孩激烈地反抗,被大人强势地镇压。瘦弱的四肢抵不过男人的铁腕,身体狠狠撞在车窗上,最终气喘吁吁地别过头去。   男人阴沉着一张脸,憋到家才爆发。他指着鞋柜上装钱的盘子问:“是不是你拿去了?”   方澄看着他:“没有。”   “还撒谎。”   男人提过那只书包,兜底全部倒了出来。糖盒子、冰糕纸、游戏卡倾泄一地,还有一只崭新的乐高军舰,拼得差不多了,全部碎成一节一节砸在地上,惊天动地。   方澄吓到了似的,抬头望向他的父亲。   严廷晔喉头发紧,一阵腥甜。   “撒谎、逃课、偷钱,还抽烟?你还有没有教养了!你那边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?”   方澄道:“我没偷,是你说鞋柜上的钱随便拿。”   “我是为了让你应急用,不是让你买烟泡网吧!”   方澄冷笑:“养不起就别养。不如,把我送回去啊?”   “方澄!”   男人呵斥。   父子俩冷冷对峙,严廷晔揉了揉眉头:“你给我好好反省,没想好不准上楼睡觉!”   方澄背靠着墙站稳了,一双眼还看着他。严廷晔把烟盒捡出来,当着他的面扔垃圾桶里去了。   方澄看着,不作声。   父亲的权威在这一刻莫名的高大,不容许他反抗。   他站在他的那堆赃物面前,被它们包围着,又抬头看看他怒不可竭,如暴龙一般转着圈无处发泄的父亲,低下了头。 第四章 教育   方澄站累了,男人还不让他回去,一直在沙发上看着他。   方澄赌气往外走,严廷晔断喝一声:“不准出去!”   方澄不听,夺门而出。   严廷晔一直追到院子里,拖着孩子回来。两人发生争执,父亲的大手箍住他的腰,把他掼在沙发上。他鲤鱼打挺,愤然反抗。一向温柔的父亲骤然变得面目可憎,紧攥着他的手力大无穷,贴近的脸扭曲而狰狞,牢牢地将他镇压在身下。那倾轧的气势犹如一记记火辣的耳光,毫无尊严可言。   他这才发现胳膊拧不过大腿,世界颠倒,他被扛起来,摔在卧室的床褥上。他疼得嘶了一声,惊恐地望向暴怒的男人。   严廷晔焦头烂额,他并不喜欢对孩子使用暴力,但他却不得不使用了暴力。   暴力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,伤害有多大?   方澄捂住头,瑟瑟发抖。比起暴力下的铁拳铁腕,他更在乎的是自尊。   他埋在被子里,不由自主地想哭。后王村对他不薄,方家从来没有打骂过他。方家女人更是宠爱,惯得他骄纵任性,专横跋扈,从不知天高地厚。来了新家,男人也是一味顺从,他知道严廷晔的软肋,就专往那一点去掐。   而有一天男人不再顺从了,他无所依仗,感觉出一股孤苦伶仃的委屈来。   孩子在被子里颤颤地哭,呜呜地,不肯发出些声音。倔强地守着他的自尊。   严廷晔被他哭得心都碎了,烦恼道:“别哭了。”   方澄趁势而上,哭得更厉害。这回不为了自尊了,单是伤心。   男人的心都被他攥手里。   “别哭了,哪有犯错的人还哭的?”   “呜呜,你打我!”男孩控诉,眼泪鼻涕全糊在床单上。   严廷晔又心疼又好笑:“我没打你。”   “你就打我,连我爸妈都没打过我,你算什么!”   严廷晔沉声道:“那是你爸妈不会教,一味地惯着你,惯得无法无天了。”   “不用你管!你从前没有教过我,现在来履行父亲的责任了。凭什么?我的爸爸只有一个,那就是方世桓,不是你!你没有权力管我!”   男孩的每句话都像利刃一样扎在男人的心口,说话尖锐刻薄,口无遮拦,专掐男人弱处。   严廷晔沉默了,是啊,他有什么权力管他呢?迟到了12年的父爱?一张亲子鉴定说明书?还是能授人权力的钱?   都不是。   他永远都不能让他走过来了。   他永远都无法偿还。   他厌恶自己。   有些错铸成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,他的错,比起抽烟泡网吧来说,实在是罪不可恕。   严廷晔身上的力气仿佛抽尽,疲惫地走进书房。   方澄哭了一会,想要吃糖,可是不敢下楼。   这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分房睡,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显得分外孤单。   他苦苦挨着,辗转反侧,夜色像滴漏一样慢慢渗进来。他做了个梦,梦里温柔的父亲一下变得狰狞可怖,放大了好几倍的脸扑上来,疾言厉色,有人用力摇他的肩膀……他吓得惊醒过来,一身冷汗,毒瘾折磨着他,门没关,书房的灯光从下面漏出来。  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,只穿了单薄的睡衣,就闯进书房去了。   严廷晔在抽烟,凌晨的房间只开了盏灯,照着男人苦闷的背影。   男人见他半夜跑来了,脸上冷汗涔涔,连忙掐灭了烟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男孩要哭不哭地道:“做噩梦了。”   男孩爬上他的膝盖,软软地歪在他肩膀上:“抱抱。”   没救了,他拿出了杀手锏。这两个字仿佛魔咒一样被他屡试不爽。   他拥着少年潮湿温热的身躯,感慨万千。   方澄搂着他的脖子:“对不起。”   “你也会道歉啊。”   “我只是想吃糖。”   想吃糖,所以要钱,所以逃课。   严廷晔郑重地道:“我们去医院看一看吧?”   “不去,我想吃糖。”   想吃糖,想吃糖。   像有毒瘾一样。   严廷晔被他缠得没法,抱着他下楼。男人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巧克力,恍惚又觉得被他骗了。   “听着,澄澄。明天我们就去医院,要戒掉甜食,不然你身体吃不消的。”   男孩抵触道:“我挺好的。”   “不行,你现在不觉得,但是糖会让你吃不下饭、多动、精力不集中,身体其他的营养跟不上,会生病的。乖,听爸爸的话。”   男孩想说他从来没生过病,但不想引起纷争,便没有说话。   戒糖的日程就这么开始了。根据营养师的建议,严廷晔列了一长串的规则贴在墙上。   主要从自控方面入手,每天早上吃完饭,可以记一颗糖。一份蛋糕不可以一次性吃完,要少食多次。乖乖上课,可以记一颗糖。偌大的书包空荡荡的只有两块巧克力。方澄宝贝似的不敢吃,课间里抿一小口抿一小口,巧克力都融化了,惹得他大哭。晚饭后只有一个芒果布丁,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看着父亲,央求着:“想吃糖,想吃糖。”   严廷晔狠下心来,摇头不行。   糖分的大幅度锐减,让方澄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,精神恹恹。后来,渐渐地怎么都不去上课了。害怕吃完一块巧克力,只剩最后一块的焦虑感。   他歪在床上,病了一般,懒得动,懒得说话。   到了晚间,方澄实在挨不过了。   他很痛苦,他不知道哪里痛,但就是很痛苦。   他垂死般地歪在床上,看着墙壁上贴着的一大串字:“私自买零食扣掉一颗糖,玩游戏超过两小时扣掉一颗糖,半夜偷冰箱扣掉两颗糖,晚饭不吃扣掉两颗糖,撒谎逃课扣……”   他疯了,捂住头尖叫,从床上跳下来撕碎那张奖惩表。   “你对我不好!我要走!”   “你根本不是我爸爸,你怎么这么狠?我只是吃糖而已,我只是吃糖啊!你为什么不给我!”   男孩跳在床上歇斯底里,严廷晔又惊又痛,看着他疯,却不准备上前。   方家因为万事纵容他,养得他一点痛苦都无法忍受,一点逆境都会被打倒。他身为他的亲生父亲,不能让他再继续坏下去。   他想要他健康。   男孩不听,摔碎了房间里的东西,一点不顺就毁天灭地的习性,将一切都付之一炬。   严廷晔上去安抚他:“别怕,忍一忍,很快就过去了。”   戒糖犹如戒毒。   “我不要不要不要!”   男孩捶打他的父亲,打他的脸,踢他、踹他、反抗他。   “你凭什么不让我吃糖!”   “你以为你是谁?你不想要我就直说,我现在就滚,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!”   “我要回家,我要回家!我想我妈……妈、妈……”   严廷晔抱着他,任他拳打脚踢,但就是不松口。   方澄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妈哭,他哭得很悲痛,十几岁生命中的头等大事。   严廷晔抱着他在床上,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,给他讲道理。  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。   做父亲的懂得收放自如的道理,但陪他挨一晚上真的太痛苦了。   中途几次想要放弃,给他吧,不就是糖么,何苦让孩子那么难受。   但是想到医生的嘱托和血糖单子,又不得不狠下心来。   男孩泪眼朦胧地蜷缩在他怀里,发狠地咬他的胸口。男人忍痛,抚摸着他的头发。   方澄哭累了,咬合的牙齿慢慢松开来,他本能地寻着一股甜味,咬住男人的衣角,唾液眼泪濡湿衬衫的一片,仿佛婴儿一般将那一角吮在嘴里,咕哝咕哝地抽起来。   严廷晔被男孩奶味的身体熨烫着,湿漉的脸颊贴在自己颈侧,那嘴巴裹弄着仿佛吸奶一般,有种哺乳的倒错感。胸口潮湿一片,被喷着热热的呼吸,下腹一热,一个激动,男人勃`起了。   他惊慌地把他推开!   男孩不满地瞪着他,水光潋滟的眼,似怨似嗔,霸道地夺过他的衣角,依旧含嘴里。   那衣料没什么味,寡淡得很,但对精神就是一种安抚剂。   他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。   戒糖的过程分外难熬。方澄每晚都要叼着父亲的衣角才能入睡。严廷晔拍着孩子的背安抚。在这一刻,他似乎得到他了。   没有糖,没有那边父母,他只能依靠他。   孩子睡得不安稳,梦里眉头紧皱,泪凝于睫。严廷晔欣慰他那样依赖他,又心疼他那么痛苦。而那一次擦枪走火,被他当作一次鬼使神差的误会遗忘在了脑后。自从孩子回家后,他是很久没有纾解了。   戒糖过程艰难,方澄对这种强制性的戒断非常抗拒,他厌恶计划表、厌恶奖惩制度、厌恶父亲的指挥和命令。他感觉没有自由,快要窒息了。他仇视男人。   在家里,方澄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。男孩光着脚,在沙发吃葡萄。他咬破了那层皮,慵懒又无聊地吮着果肉,将它们全都糟蹋碎了,才吞到肚子里。他饭后只有这一串葡萄当甜点,那些不健康的劣质糖类都被男人没收了。   无聊啊。   在很大程度上,糖可以缓解他的焦虑和无聊。非要那种花花绿绿的人工糖精方能化解。男孩把果肉咬碎了,再从嘴里吐出来,实际上什么都没吃下去。只有那种汁液的糖味刺激着神经,连头皮都被滋养着。   父亲在一旁看到:“好好吃。”   男孩连唾液混着果肉吐他手里,仰在男人膝上:“不吃了。”   “不好吃?”   “嗯。”   男孩神情恹恹,拿着一颗葡萄滚着玩。从父亲膝盖的这头滚到那头,百无聊赖。   严廷晔道:“明天上学去吧。”   “不去。”   男孩的脸偎在他的怀里,不打算交流。   他眼皮往上一掀,仿佛和他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似的,彼此心照不宣。他爬上他的身体,邪气一笑,寻着父亲颈下的第一颗纽扣,叼住了衣角。   严廷晔尴尬又无奈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  “吃奶。”   “我是惯得你没样了是吧,这种不入流的事也做。”   方澄吮得起劲,嫌他唠叨。   他掰着父亲的头,专心致志地抽吸嘴里那片衣料,唾液濡湿了胸口,温温凉凉。   方澄还嫌不够,在他怀里挣动,扒着父亲的衣服,往上蹭。   “行了行了,你小孩啊。”   “不够!”   方澄烦躁地瞪着他。   “你想怎么样?今晚是肯定没有了。”   方澄不甘心地在他往里蹭:“不够不够!”   严廷晔不理他。   方澄仿佛被千万蚂蚁噬咬,烦躁不得安宁。他咬男人的衣角、咬男人的脖子,像一头没头没脑的小兽咬住男人的喉结。   严廷晔蹙眉一痛,被男孩一口叼住了唇。   那牙齿锋利得很,当下就咬破了他的嘴角,循着气味往男性口腔里冲。   严廷晔慌不迭地把他推开:“干什么!胡闹!”   方澄扭着腰撒娇:“给我糖。”   严廷晔晦暗不明地看着他:“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?”   方澄歪在他肩上:“我能想出什么坏主意呢?我求你啊。”   严廷晔道:“求人不是这么求的。”   方澄往他脸上吹一口气:“你想我怎么求?给你撸管?我做不到。”   “方澄!”   严廷晔怒吼着起身。   方澄讨了一鼻子灰,爬下沙发幽幽地上楼去了。   严廷晔烦恼不堪,方澄是他的魔星,他蔑视父亲的权威,时不时就要挑衅一下他,当猫抓老鼠一样撩一撩、玩一玩,但外强中干,真的触到权力的逆鳞,又会撒娇耍赖,让他的父亲不置于生气,威胁到自己的处境。   他很聪明,什么都懂,聪明得近乎于势利了。   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诡异,严廷晔在这过程中备受折磨,找了个机会躲外面喝酒去。   严廷晔经营着一家服装公司,合作人是他同校一个师兄。两人交往多年,对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。也有人和他说,找熟人共事免不了很多麻烦。然而他这位师兄很公事公办,做人点到为止。共事舒服,做朋友是欠点。但他忙活这些年,一边找人一边工作,师兄不嫌他累赘已经是恩德了。   宋靖见他一个劲地灌酒,也不说话,道:“不是找回人来了吗?怎么还这样?”   严廷晔红着眼,握着酒瓶:“不能够!他是我爸,我是他儿子!”   宋靖啧了一声:“还没喝就大了。”   “我怎么就大了?”   “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啊?我以为你醉了呢?说说吧,这些年也就我没被你烦透了。”   严廷晔刚要说话,宋靖打断他:“实际上我已经被磨出茧子来了。所以,你还是长话短说。”   严廷晔刚想说出的话又咽回去,他收拾起身:“散了吧,你回去还要陪嫂子。”   “唉,你说啊!”   宋靖拉着他坐下。   严廷晔捂着脸:“他有病,嗜糖癖。你听说过这种病吗?吃甜还会得病,真是闻所未闻。医生说他会骨质疏松,就近发生骨折的机率很高;而且他的血糖飙升,年纪这么小就可能得糖尿病,你相信吗?他对糖以外的事物都不感兴趣,他不吃别的食物,米饭强逼着,一粒一粒吃药一样往里咽;他没有生活,也不去学校,不交朋友,不出去玩,只一个人在房间打游戏。他的人生都毁了,他对生活没有热情,光靠着那些糖吊着精神,和吃鸦片一样。那边一家人也不管,只会纵着他惯着他,还说吃点糖怎么了!真是愚昧无知!”   宋靖皱眉道:“按说孩子嘛,吃点糖不算什么。我家那个还闹了回蛀牙,不是也改过来了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严廷晔盯着酒瓶里摇曳的光:“你没见过他的吃法,太可怕了。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层,我想过他会在那边受欺负、被骗被卖、不认我,甚至有创伤障碍……但我从没想过这个,得了这么奇怪的病,他要怎么办!都是我的错,是我没有看好他,都是因为我、因为我……”   严廷晔痛苦地埋下头去。   宋靖叹道:“你也不要自责。当时谁能想得到呢,小琴和你闹离婚,你也没办法……”   “是我,是我……”   宋靖道:“医生说怎么办?”   严廷晔呆呆地:“现在正在戒,他逆反情绪很大。医生推荐了一个自控计划表,每天按照章程去做。密密麻麻的一大张纸,大人看了都要晕。还有一张奖惩表,必须按照上面的规则执行。如果心软,或者让步了,就没法在孩子面前立下权威。他会顺杆爬、狡辩、耍赖,一步步丧失威信,欺到你头上来。直到撕毁合约。我现在每天战战兢兢,在他面前唱黑脸,生怕一个不慎,前功尽弃。”   “太痛苦了,太痛苦了……”他回想着两人戒糖的过程,犹如打一场战争,漫长得没有尽头。方澄越来越焦躁,每次撒娇讨糖失败,就会发脾气。他摔东西,不吃饭,抗拒命令。还会破坏家里的一切,专门和他作对。看着他的那双眼,满怀忿恨。   “我现在给他请了一个家庭教师,每天来家上课。教他功课,教他弹琴、教他绘画,什么都教。转移他的注意力,扩大他的兴趣圈,一点一点让他爱上其他事物。”   “效果怎么样?”   “很不好。他要么就打游戏不理人家,要么就把人打出去。已经换了三个老师了……”   “你这样不行啊。人家戒毒也没有这么凶的。而且你这还不是戒毒,你想想办法,别这么折腾下去。两个人都吃不消……”   “我知道。”   严廷晔说着,叹了口气。   宋靖见机把话题引到别的上面去了。彼此聊了几句家常,又扯到工作上的事。   然而严廷晔没什么心思听。宋靖看他状态不好,也就不勉强。聊了不多会,就结帐各自回家。   而男人不知道,回家等着他的将是一场风暴。 第五章 离家出走   方澄很难过,父亲还没回家。往日严廷晔都会早早回来陪他了,夜幕降临,他玩完了游戏,后知后觉出这大房子的寂静来。   他下楼来,钟点工早已做好饭走了。餐桌上留着父子两人的饭菜,还有一份惯例的蛋糕。他爬上桌子,先把蛋糕几口吞光,既而满屋子找起甜食来。厨房、冰箱、柜子被他扫荡一空,连沙发缝都没放过,然而只有他肚子里吃下去的那点冰凉,其余什么都没有。男人看管得太严,一点糖渣都没给他留。他摔碎了手里的碟盘,开始恨他了。   他把冰箱倒腾了个遍,挖出底层那点冰块,舔上面残留的冰糕纸的甜味。他两眼空洞,精神恍惚,妄想再从里面挖出些什么来。水果是有的,可是他不喜欢吃。熬到八点,他实在忍不住了。麻木地往嘴里塞橘子,那些橘子塞进去,压榨出些汁水,再把果肉吐出来。像一只榨汁机,麻木而机械地工作着。如此,吃光了所有的橘子。他嘴里发酸,苦得想吐,肚皮撑得圆滚滚的。可是,不够,远远不够。   他精神上不满足,嘴里就特别想吃甜。接着是猕猴桃、雪梨、火龙果……不论什么,他都囫囵往嘴里塞,吃了吐,吐了再吃,试图寻找出那一丝熟悉的甜。然而,越吃越烦躁,越烦躁越想找,他像一只永远都无法满足的饿鬼,将冰箱里的东西全翻了个遍。   他再也吃不下了,肚子撑到了极限,一吃便吐,连身子都无法动一动。他横在冰箱门前,丝丝冷气围绕着他,周围的秽物仿佛将他埋葬。   他闻到自己身上有股味道,臭气熏天。他有点想家。在这里,没有糖,没有养父母,连那一片聊以慰籍的衣角都没有,他仿佛是要死了……   严廷晔,严廷晔……   如果他在就好了,他想他已经这么可怜,求求他,他应该会给他的吧。   不知又过了多久,漫长的时间,一分一秒的熬,从来没有这么慢过,有那么一刻他恍惚坠入梦魇的深渊里……   一大片的白光,照得柏油马路都发光。太阳很烈很烈,将地面都烧着了。他身上的汗往下淌,胸前有个小书包,大大的口袋印着只猫头鹰,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糖果。他觉得丑,男孩子不应该背斜挎包,要背带奥特曼的大书包。   但是没有用,妈妈是不会同意的。为此,他还哭过一次。   前面的人叫他:“严鸣严鸣胆小鬼,这么大了还要大人来接,自己都不会走回家哦!”   “我才不是胆小鬼!”   他扯着嗓子和他们喊。   “不是胆小鬼你敢自己走吗?”   “谁说我不敢!”   “那你今天走一个看看!”   “走就走!”   明晃晃的大马路,前面的人都在嘲笑他,太阳直射地面,照不出多少树影,他往屋檐底下挤,所有的人一步一步从阴凉地里跳过去了,他跟不上:“等等我!”   “胆小鬼,不敢走就回去吧!”   “等等我,我给你糖吃。”   “我才不吃你的臭糖,我妈说不要我跟你玩!”   “严鸣家开大汽车的,不和我们一路,别带他!”   “对,不要被他收买了!有几块破糖了不起啊,让他自己玩去!”   “不,等等我!”   “下河去咯,不带胆小鬼咯。”   “等等——”   男孩焦急地往前跑,一深一浅地踩在泥里,摔了个大马趴。   “呜呜,我的糖……” 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  遥远的笑声在梦里回荡,倏忽间转到一片漆黑,四周到处都是哭声。漫天的哭嚎震耳欲聋,他惊慌地遍地乱钻,“开门,开门,放我出去,放我出去!”   没有人应,所有的人都在哭。周围全是滑腻腻的肉`体和四肢,他不知道压在谁的身上,也不知道谁又打到了他。一片颠倒混乱,后来他也哭起来。极度的恐慌在他身体里开了一个洞,他和所有的人一起哭。   没有光,没有妈妈,没有食物,只有漫天的哭声和臭气熏天的气味,还有饥饿。他毕生都不愿回想的饥饿,包包里还有几颗糖,他饿了就吃。吃完就哭,哭得嗓子哑了,哭昏过去。醒来又是各种的哭声。有人在他身边撒了泡尿,有人在他身上乱抓乱叫。他吓坏了,时间没有了尽头,鬼屋子里永远亮不起来。他哭妈妈,哭爸爸,哭爷爷奶奶,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。后来,记忆就没有那么清楚,他似乎发烧了,被人拖起来灌水,那水也是臭的,他喝不下去,吐了一大滩,恐怖的月亮在头顶像是大白天的太阳,他撒了泡尿,把自己汪在了里面。   那月亮幽幽的影子,大得像吃人……   记忆里只有嘴巴里那颗糖是甜的,鲜明的味觉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。   他想吃糖,他想吃糖!   严廷晔回到家后看到的就是孩子横尸在冰箱旁的画面。他好像失禁了,下`体一片潮湿,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。   男人几乎失去了呼吸。   “澄澄!!”   男孩转过头看着他:“我想吃糖……”   “澄澄,你怎么了,你怎么能吃这么多东西……”   严廷晔抱起孩子,方澄劈手给了他一巴掌:“给我糖!”   男人被打懵了,手忙脚乱从包里找糖。少年从地上爬起来,挣着往外跑。   “澄澄!”   要逃跑,要逃跑。   要吃糖,要吃糖。   男孩跌跌撞撞往外跑去,外面电闪雷鸣下着大雨,男人在后面追。   “澄澄,别跑!”   大雨浇着人的脸,男孩在大街上到处乱窜。他圆滚滚的肚子仿佛要炸了,可是他很饿,他很饿。他想吃糖,诡谲的大风像把他吹跑了,雨点砸在他脸上生疼,他在一片狂风暴雨中奔跑。   他疯狂地想要跑回家去,想回到爸爸妈妈那去,然而天地广袤,世界之大,却再也没有他的家了。   男人吓得心都要停了,又一次满世界找人,在暴雨中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下去,失去的恐惧攫住他的神经,酒也醒了。全身都被淋透,他索性回家开车找。凡是家周围的地方都找一遍,他心里害怕,怕方澄一个不慎出事,或者直接跑走,再也不回来了。   然而找到半夜,方澄依旧没有消息。大雨隔断了交通,车子在外面寸步难行。所经过的街道一片空空如也,灯光昏暗,雨刷一扫一扫,他终于在一家门店外面看到男孩。   方澄被浇得湿透,狼狈地缩在墙角。面前许许多多的冰激凌盒子,还有的没吃完,正往嘴里塞,像扒垃圾箱。   严廷晔走过去给他撑伞,喉咙干涩:“你跑哪里去了。”   方澄淡淡地笑:“我能去哪呢。”   他此刻镇定得不像是个孩子。   “……回去吧。”   方澄不答,反问:“我能再吃一杯香草味的吗?”   严廷晔看了眼门口盯着他们的店员,走过去付账,又买了香草味的回来。   方澄接过,满意地舔了一口。   严廷晔道:“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,先和爸爸回家好吗?”   方澄想了想,“好吧。”   孩子跟着他回家,到家洗了个澡,凌晨开始闹肚子,发烧,第二天早上烧到39度,赶紧送去医院。  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,担惊受怕折磨个够,一次戒断,引起的反噬是他从未想过的严重。   到底该不该让他戒糖,严廷晔动摇了。   方澄闹着要回家。他讨厌白茫茫的医院和消毒水的气味。严廷晔和医生在外面说话,他将脚放在隔板上,每隔几分钟敲一下,敲得护栏哐啷啷直响。男人不理,他就变本加厉,敲击的速度越快,声音越响,直到那哐哐的声响扰得男人心神不宁,沉着脸进来。他嘻嘻一笑:“我想吃冰激凌。”   “出院再吃。”   “现在就吃。”男孩看着他,不容置疑。   医生告诉他,刚开始不要一次性戒断,要和他慢慢磨。最好不要强迫,不要给指令,不要试图改造他,一下子就把病治好。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,家长们出了问题就想立即解决,太着急了,从你自身来说,就没有接受孩子生病了的事实。   他点头,是是,我太着急了。   不要给他压力,慢慢和他较劲,先了解他,根据他的自身情况制定方案。   好好,我记住了。   “吃完饭再吃冰激凌好吗?”   方澄百无聊赖,神情倦怠,脚一下一下杵在冰冷的护栏上。严廷晔将他磨得发红的脚踝握住,包在掌心里。父亲已经接受不了再多的打击,严廷晔感觉自己的心快满了,要溢出来。   他耐心地劝导:“出去吃,爸爸不逼你了。听话,嗯?”   方澄扭过头去。   门口忽然闯进两个人来,女人一见了孩子扑上去就哭:“澄澄!妈妈来晚了!”   方世桓背着一大包糖和水果,“严老板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   男孩的脚抽离出他温暖的掌心,兴奋地投进母亲的怀抱里。   “妈,给我带糖了吗?”   “带了带了,老方赶紧拿糖啊!”   “哎哎。”   方世桓从包里掏糖果,方澄狼崽子一样盯着花花绿绿的糖纸,犹觉不足,直接扯着那糖包倒床上。   被糖山包围的男孩眼睛发光,拆不干净糖纸就往里吞。   女人着急地:“慢点慢点,看把孩子给馋的!”   “唔唔,你们不来我就要死了。”   女人回头看了严廷晔一眼,护在孩子面前将男人挤了出去。   “家里那么有钱还舍不得给孩子买糖吃,啧。”   方世桓瞪她:“别胡说八道。”   “爸……”   方世桓和严廷晔同时看向他,方澄眯起眼:“冰激凌买了吗?”   “买了买了。”   方世桓不好意思地上前,严廷晔看着他们转瞬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,默默地退出了房间。   方澄见养父母来了,那气焰嚣张到了头顶上。每日懒得手指都不肯动一动,躺在床上不停叫妈。   “妈,你给我拿冰激凌呗。”   “好咧,儿子。”   女人乐颠颠地去拿。   “你给我撕开盒子,我撕不开。”   男孩躺在床上玩游戏,女人像奴仆一样撕开包装,一勺一勺心甘情愿喂到他嘴里。   “你这边爸爸对你好吗?”女人八卦。   “哎呀,你怎么那么烦。”   “好好,不问。”   过了会,女人又不甘心。   “连糖都不给你吃,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   “还说是亲爸呢,你看他拉着那个脸,活像欠他几百块钱似的。哦,我们就不该来啊?有本事看好孩子啊,看不好还来和我们要人……”   “澄澄啊,妈告诉你。越是有钱人越是小气。疼你吃疼你喝,你看这清汤寡水的几个菜,是让人吃的吗?回头妈给你炖肉,保证比这好吃多了。”   女人各个细节都挑剔着,有种看不惯有钱人的嫉妒心理。   方澄不理,等她不厌其烦又挑起自己的毛病。   男孩一下子搂住女人的脖子,撒娇道:“当然了,肯定没有家里好嘛。”   女人笑逐言开:“臭小子,就会哄我。”   方澄淡淡一笑,听着女人又和隔壁床夸起他来。夸他小时候有多乖,小时候有多可爱。   你不知道哦,他那时多爱笑哦。眉眼弯弯的,也不怕生人,谁抱亲谁。超会逗我开心的,那么点大的人,鬼心眼子特多。看我和他爸爸吵架了,就爬到我身上来,给我揉揉眉头,说生气就变不漂亮了哦。哈哈哈,你说说,他哪来那么多俏皮话。我和老方说就选他了,那么多孩子里,就他不哭,一个劲对我笑。这是缘分,澄澄是个疼人的好孩子,我这辈子就靠他才快活一些……   方澄面无表情地听着,严廷晔震惊地停在门口。   方澄抬头看他,眉眼乌沉沉的,但当着女人的面,他并不理他。   方世桓从楼下上来:“严老板,怎么不进去?”   严廷晔道:“我就不进去了,你们看着他,我放心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方世桓看着自家老婆又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将男孩搂在怀里,叹道:“我女人不懂事,这两天我就带她回去,澄澄没事就好了。”   “没关系,你们随时可以来看他。”   “爸。”   “啊?”方世桓回头。   方澄不满意地:“我的糖。”   “哎哎,”孩子催了,方世桓也没功夫和严廷晔客气,急急地到屋里去了。   严廷晔看着方世桓对着方澄一番唠叨叮嘱,方澄虽不耐烦却又应着的样子,只觉得一股锥心的疼痛直扎到心里。   方家人又因为走不走吵起来,一片争吵声里,方澄难得自在地吃着糖。能够让他躲开女人密不透风的“母爱”,即便只有一会,他也要感谢方世桓。   三口之家,有一个微妙的平衡点。女人主内,男人主外。经济大权掌握在谁手里,谁更疼他,谁更好说话;谁有什么癖好软肋;谁能得罪,底线在哪……那么多门道,他全都清楚。   此刻他听着养父畏惧权势,贪图财利,疾言厉色地训斥着女人。养母缺乏安全感,靠“儿子”撑起的腰板逐渐不那么直,倾注在他身上的精神依赖岌岌可危,他觉得养母不一定能赢。   他嚼着嘴里那掺着色素的软糖,有些无所谓地道:“我就在这吧,时不时给我打点钱买糖就行。”   方世桓惭愧道:“澄澄,不是爸爸不要你,是爸爸养不起你啊。”   “行啦,我知道啊。”   方澄盘着腿对他微笑。   女人扑上去抱住他:“我不走,我就住在城里。他不是说了吗?我们可以来看他。你走吧,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,我留下来看澄澄。”   “你个臭婆娘!人家要回去了还用你看!你会不会看眼色啊?得罪了城里人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   方澄看笑话一样津津有味:“妈,你回去吧。他还能吃了我不成。”   女人又被搓火,和男人吵得不可开交。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,方澄稍加撩拨,惹得女人又抱着他哭了一场。男孩承受着这个可怜女人的重量,她的眼泪滚烫地落在自己颈间,他摸摸她的头,叹了一声。   方家还是走了,出院那天,方澄和他们在院门口道别。   女人忍着眼泪:“澄澄,有事就给妈妈打电话,要经常回来看妈妈。”   方澄微笑:“好。”   方世桓和严廷晔重重握手,一直道歉。   方家的人上了公交车,渐渐远去了。他知道,他们不能救他。   有时候男人很紧张他去哪了,生怕他会跑回去。他觉得很可笑。   他能去哪呢?   方家已经没有能力养他了,他新的主人将会是——他。   方澄回头,对着严廷晔灿烂一笑:“我们回家去吧。” 第六章 寻找甜品店   严廷晔开车带他回家,今天没有司机在,方澄坐在副驾驶上。没有养父母在,他便又粘严廷晔。男人在开车,他好动地摸摸他的手,碰碰他的胳膊,在男人大腿上用两根手指走小人步。严廷晔看一眼他,他露出牙齿笑。   严廷晔道:“休息两天,上学好吗?”   “好啊。”   “别再逃课去网吧,晚上司机来接你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方澄心不在焉,小人步越走越歪,要走进男人的裤扣里。   严廷晔拍掉孩子作祟的手:“别闹。”   方澄靠在他身边:“你不高兴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方澄起身:“撒谎。” 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房子,严廷晔给他换了衣服,抱到大床上:“你自己玩会,爸爸有点事做。”   方澄拉住他:“你去哪?”   严廷晔道:“不去哪,就在家。”   “哦。”   方澄自己躺床上玩游戏,手机被他下载了密密麻麻的App,卡得要死。他玩了一会,到傍晚男人也没再进来。   反正他是不吃晚饭的,严廷晔也不再限制他吃糖。他遛下楼去,从冰箱端了一盘冰冷的蛋糕,路过书房,他刻意在门口听了半天,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。   自从养父母来过之后,严廷晔就对他淡淡的。淡的原因可想而知,这些大人,吃醋了呗。   两边家庭撕扯着他,他安抚好那边,得来解决这边。他走进书房,严廷晔正在网上搜集资料,他把周边所有的甜品店都标记起来,制作成一张计划表。   方澄爬上男人的膝盖,坐在他怀里,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贴纸。   “做什么?”   严廷晔顺势搂住男孩的腰,男孩光着脚,脚趾蜷缩着踩在他腿上。   “想玩游戏吗?”   “玩游戏?”   “嗯,从今天开始,你每天只能吃一次甜食……”   男孩立刻瞪视着他,在他怀里挣动。   “但是,也有例外。比如心情不好、特别想吃了、忍不住了,和爸爸说,我会拿给你的。千万不要不说,也不要自己偷吃。能答应我吗?”   方澄恹恹地趴在桌上:“我忍不住。”   严廷晔道:“……也可以通过玩游戏获得奖励。”   “什么游戏?”   “我们家周边有很多甜品店,你每发现一家,登记下店里的信息,拍好照片,找我验证没问题,那店里的甜品你就可以选一样。”   男孩摆弄着那些图片,“你说话算话吗?我如果一天都完成,你每家都买回来?”   严廷晔笑道:“当然。”   男孩笑了笑,挖了一勺蛋糕吃,又伸着胳膊往男人嘴里送。严廷晔推拒,男孩执意送他嘴里,他只好张口吃了。   男孩眯起眼睛享受地:“好吃吗?”   “好吃。”   “你嘴巴还有。”   严廷晔找纸巾擦,还没伸手,就被一条温热的舌头舔了一下。男孩望进他的眼睛里,如猫一般柔软的腰肢伸展,给了他嘴角一个吻。   男人震慑在那里,方澄痴痴地笑:“奶油好甜。”   他缩在男人怀里,又像没事人一样挖那块蛋糕吃。他听到父亲加速的心跳,起伏的胸膛带有潮湿的汗意,他觉得他俘获了他,央求道:“我还想吃。”   而严廷晔已经从震惊的酥麻中缓过来了,夺下他的汤匙。   “不能吃了,该睡觉了。”   男人把他送到卧房要走。   “你不和我一起睡?”   “你这么大了,要自己睡。”大人义正严辞。   男孩嗤之以鼻,也不知道谁最先要求一起睡的。   而他眨眨眼睛,撒娇道:“没有你,我睡不着……”   “爸爸在这看着你睡。”   “唔,你不要走,等我睡着再走。”   “好。”   严廷晔不敢上床,床上的小鬼像是一个黑洞,能吸人。在医院,他看着男孩掌控着那对男女,他说东,他们不敢说西,指哪打哪,好用得很。在家,他也感受到男孩这种诡异的力量。   刚开始他因为心疼与愧疚,一味地满足他;察觉到不对,又一味地给他压力,导致他自伤。   如今,他终于意识到面前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……   小鬼睁大了眼睛,饶有趣味地看着他。   严廷晔抚下他的眼睑,等他睡着,起身走了。   为了每天能多一份甜品,方澄课上课下都在研究路线。严廷晔不给他派车,他需要坐公交或者走路去。每到一家甜品店,他先巴巴地看着橱窗里的蛋糕,想象它们在嘴里融化了的味道,解一解干瘾才能开始工作。严廷晔分配给他的任务是探店,他需要和店长或经理沟通,允许他拍摄店中的样品,记录每样甜品的特色、价格、食用感受。如果他谈得好,还可以试吃。当然也有被扫地出门的时候。   刚开始处处碰壁,他拉不下面子去谈,不敢进店,只能在橱窗外面看着。严廷晔不假颜色,对他完全放置。不帮忙,也不阻止。他被生生饿了一个星期,实在受不了了,硬着头皮敲响了店门。   他每次去都打着课外作业的幌子,向人家说尽好话,免费在网上写帖推广才被允许拍照。回家,严廷晔还要检查他的作业,他忙得顾不上去吵,抱着电脑疯狂敲字。   半夜了,他还在组织语言。父亲洗完澡,看到他房间灯还亮着。走进去,男孩正在处理图片。   严廷晔坐到床上:“该睡了,明天要起不来。”   “等会,我还没写完。”   “要帮忙吗?”   “哼,没事献殷勤。”   男孩盘着腿,大概也是刚洗过澡,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。男人拿了一条毛巾给他擦头发。   方澄咕哝着:“哎呀,别给我回帖啊,我还没写完呢!”   “帖子很火?”   “那当然了!”   男孩骄傲地说:“他们都叫我甜品小王子,没有我没吃过的!她们,啧啧,暴殄天物。”   严廷晔朝屏幕上一看,满屏都是对他的夸赞和崇拜,俨然是颇有名气的样子。   他深觉安慰,男孩能够从喜欢的事物上获取成就感,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目标,在这个过程中,学着与人沟通、认识世界……他已经和刚来的时候很不一样了。   “下一家是哪里?”   “市南,海边的一家。”方澄被那些回帖夸得轻飘飘的,感觉除了每次能吃到甜品,在别的方面也能开心。他渐渐喜欢上这种按图索骥的感觉,像是挖宝藏,用自己的手挖出一大堆一大堆的惊喜,把他炸晕。如今,他已经对这座城市的甜品店如数家珍,品尝过各种各样的甜品,可以称之为一个美食家了。   “星期六,你陪我去吗?”   “我有个会要开。”   “星期六你还开会!”   男孩抱怨着,爬到他身上:“我不管,你推掉!我要你看看我多么厉害。”   严廷晔托着孩子的屁股,纵容他在自己身上撒娇。为了不打消孩子的积极性,他点头了。   “好吧。不过你要早点睡了,不准玩电脑了。”   方澄嗷嗷叫,被没收了玩具,看到他又要走。这老男人还不打算在他房里睡,冷落了他这么久。   “我睡了!”   男孩赌气地囫囵在床上一趟,被子都要踢到床下去。   严廷晔失笑,从床下捞起被子给他盖上。   “乖,听话。”   男人在他额头一吻,只开了一盏壁灯,悄声走出了房间。   周六,方澄不用上学,懒床到八点起。严廷晔也不用上班,在床上看书。男孩敲开他的房门,光溜溜地钻到他被窝里,扒住父亲的腰。   “我想吃煎蛋。”   男孩睁着他无辜而天真的眼睛仰视他。   严廷晔被他温软滑腻的身体贴着,费神想和他拉开一段距离,不想男孩又紧了紧箍住他的胳膊,两人贴得严丝合缝。   “澄澄。”   男人佯怒道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男孩眨着眼睛,装傻。   他能够感受到男人勃`起的硬度,胸膛肌肉的力量,还有被窝里越来越高的体温……那狡黠的眼睛里发着光,嗅着那股潮湿的热意,将脸颊贴在男人胸上:“你心跳得好快哦。”   男人的脸已经沉下来,在他即将爆发之前,男孩果断地放开他,在床上笑到打滚。   严廷晔晨勃的情况常有,单身男人,带个孩子,已经很久没有找人了。男孩瞅准了这个空隙,时不时就来调戏他一把,惹得他发怒了再撒个娇蒙混过关。   他都懂,他偏就死死掐着男人的弱点。   早上下了点雨,天气凉,严廷晔给孩子多加了件外套。两人吃了早饭一起出门坐公交,上了车还有座,方澄不去,就坐在男人身上。严廷晔揽着他,车一停,他护着男孩的腰,没让他受一点冲力。方澄一早没有糖,恹恹的,歪在男人肩上耗时间。   “我讨厌我们班徐家明。”   “他怎么了。”   “他总是盯着我看,还问我很多问题。”   “他问你什么?”   “问我为什么爱吃糖,问我为什么能带手机,还问为什么每天都有汽车来接。”   “他们没有汽车接?”   “没有,他们住校。”男孩疑惑地:“我为什么不住校?”   严廷晔搂着孩子,耐心解释:“以后可以和他们说,爸爸是保护你,所以每天都来接。如果他们愿意,可以请到家里来做客。”   “我才不要徐家明来做客。”   “那你喜欢周莉莉?”   “她?傻妞一个。”   “你们班有漂亮的女孩吗?”   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男孩噙着笑意看家长。   严廷晔佯装严肃:“我关心你的成长。”   “放心,我只喜欢你。”   男孩的嘴在他脸上一扫,他狡黠地对他眨眨眼,终点站到了。   清晨的雾还没散,海角的一家甜品店就立在沙滩上,零星的几只遮阳伞星罗棋布散在外面。木门上挂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小黑板,斑斑驳驳已经看不清字迹。方澄精神一振,拉着男人就往沙滩上跑。严廷晔仿佛被一只力大无穷的小狼狗拽着,撒丫子扑向香甜扑鼻的院中。方澄提前来踩过点,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,和店长打得火热,允许他随便参观。   他一进去就蹭到吧台上,巴巴地望着他的父亲。   严廷晔失笑:“先拍照。”   方澄拿着小相机咔擦咔擦按了几张,和店长攀谈起来。严廷晔坐在一旁,不耽误他工作。只见男孩熟络地和店长聊了几句,循着店长的推荐拍了几张样品,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。确定父亲在,又回头继续和店长聊。   严廷晔看着男孩交际的身影,略感陌生。他仰着一张天真的脸,问很多问题。那双大眼睛恨不得生在玻璃橱窗上,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甜品垂涎欲滴。他没有大人的客套和交际辞令,一派皆是赤`裸裸口腹之欲的坦荡。店长却偏爱这样的小朋友,品评老道、涉猎广泛,偶尔还冒出一些惊人之语。   拍完照,方澄赖在一只枫糖松饼面前不走。他的父亲在悠闲地喝茶,窗外雨丝缠绵,海风微咸,是赏雨的好时候。他知道这老家伙现在手上有了无上的权威,他不怕他跑,也不怕他忤逆。他已经不买他的帐,看穿他的小把戏,对于他们之间的规则既不怎么逼迫,也不轻易退让。在明确知道自己怎么闹都不会得到关注后,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。   “我已经拍好了。”他乖乖地蹭过来,爬到父亲膝上。   严廷晔搂住他,翻看相机里的照片。   “他们家的可颂是一绝,别看不起眼,这样普通的甜点做得好才叫厉害。酥酥的,软软的,一咬一嘴的奶油香,别提多好吃了!”   男孩眨着眼睛望着父亲,那乌黑的瞳仁里发射着光,眉飞色舞,活生活色,奈何男人没有一丝被打动。   “喂!”男孩的头杵着他的下巴,抱怨地叫了他一声。   “做什么?”男人检查着他的作业。   明知故问,大人总是那么虚伪。   “你对我不好。”   男孩一反常态,气哼哼地在他怀里一挣。   “我还叫对你不好?”   “对。”男孩指控。   “那你要怎么办?”   “我要撤你的职,你说话不算数,还骗我。我再不相信你了!”   严廷晔失笑:“行了,我知道你想什么。不过买了之后,你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   方澄道:“这是我应得的,凭什么要讨价还价?”   “好,那不买了。”   “你!”万恶的资本家,打了工不给工钱。男孩一口狠狠咬在男人下巴上,像只狼崽子还要往上扑咬。偶尔有几桌客人看过来,男人用力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,把他从身上撕下来,已是一脸口水。   属狗的吗?  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他,严廷晔在狼崽子头上一拍:“走吧,结账去。”   出门的时候,男孩一只手举着松饼,一只手举着可颂,啃得不亦乐乎。偶尔还要借着男人的手,舔一口冰激凌。幸福的一天,由糖开始。父子俩在海边逛了逛,沿海公路合骑一辆自行车。方澄在前面掌舵,歪七扭八横冲直撞,差点就要撞到别人车上。他还不使力,吊儿郎当地划水,遇上一只海鸥就看住半天,最后严廷晔只好把他抱到后座,载着他回去了。   方澄很高兴,在海边画了两只大大的心,把严廷晔和自己的名字都放进去,横划一只箭头穿起来。海水涌上来,把那些沙壤间的虾虾蟹蟹都冲出来,横着它们的小短腿,爬到海水中去了。 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男孩在浅水里打了个水漂,溅起几点浪花。   “背着我。”   男孩窜上父亲的背。光脚踩在湿软的沙滩上,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,男孩在他背上卸下所有防备,歪在脖颈间,嘴唇嘟嘟的不停蹭着他的肌肤。潮湿的麻痒感。   “爸爸……”   严廷晔的心猛地一跳,紧到窒息,仍然不敢惊动他,放缓的每一口气微微发颤:“嗯?”   “天真蓝啊。”   海边的天气诡谲多变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,天空一碧如洗,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。每吸一口气都是清透敞亮的,让人的心也跟着豁达起来。   男孩遥望着天空,因为糖兴奋地在男人身上乱动。   他讨好地蹭了蹭他,“再给我买只冰激凌呗。” 第七章 父亲的秘密   方澄的心情很极端,像个躁郁症患者。有糖的时候就开心,非常兴奋,干什么事都兴冲冲地,立马就干,在海边撒欢拖都拖不住。没糖的时候就不开心,整个人蔫蔫的,特别是晚上,一个人睡,被莫大的自厌和无法满足的渴求吞噬,想到第二天又要想方设法讨好父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他就特别难过。   这种难过是说不出来的,他还想吮着父亲的衣角睡觉,但那男人已经不进他的房了。   他的父亲心思难测,很难讨好。自从他闹过几次后,男人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予取予求,温柔中总带着种不形于色的疏离,让他各种撒娇耍赖都无处投放。   而且他很忙,大房子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。书房是他唯一的乐趣,严廷晔的作风很老派,装修都很古老,皮革沙发、实木家具、老式落地钟、琉璃台灯,还有一架超大的留声机。满满一墙的书籍,天文、地理、文史、宗教,还有杂七杂八的小说杂志,涉猎广泛,藏书丰富;在阳台一角还放着只矮脚酒柜,当然是不许他碰的。他爬上男人的椅子,抽出男人遗留下来的文件,用红笔勾勾画画,一行打对勾一行打叉,最后划上一百。收起来,百无聊赖,他抽出一张唱片放上,留声机里回响着高昂的女声,他模仿着口型啊啊哦哦地哼,横在沙发上等父亲下班。   楼下玄关叮得一响,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的,冲出书房就往楼下奔。   严廷晔被男孩一个冲刺跳上身去,这非凡的热情,他放下公文包,托着孩子的屁股,笑道:“吃饭了吗?”   “没有,等你。”   挂着这么大只小狼崽,男人寸步难行。严廷晔觉出他沉了不少,抱到餐厅,男孩还不肯下来。   “下来,我去热饭。”   “不要。”   “你自己答应我的啊,要好好吃饭。”   方澄抿抿嘴,急迫地在男人脖子上咬一口,狼叫似的表达不满。   男人也不勉强他,抱着他放到料理台上,卷起袖子将钟点工做的饭菜再热一遍。   男孩不停地发出一些噪音,每天只有一份甜食,他根本不够。而男人对他的这些反抗都置若罔闻,不论他怎么闹、怎么折腾,都只会耐心地鼓励他去“赚钱”。他已经对男人的这种政策免疫了,他讨厌赚钱,讨厌入不敷出,更讨厌这种不安全感。   男孩从料理台上跳下来,上楼狠狠摔上了门。   严廷晔看到了男孩的抵触,孩子的热情总是急于消逝,方澄已经坚持了两个礼拜,很不容易了。他应该尽早调整策略,引起他更多的兴趣。   男人热好饭,上楼敲响男孩的房门。   “澄澄,出来吃饭。”   “不吃!”   孩子恶狠狠地。   “出来吃饭,万事好解决;如果不吃饭,我也没心情和你谈了。我们都不吃。”   男人做好了打消耗战的准备。房间里静了一会,男孩面无表情地走出来。父亲摸着孩子的头带他下楼。   严廷晔吃饭有很多规矩,不能出声音,不能筷子碰到碗,不能一边吃一边掉,吃吃玩玩大声说话。他很爱干净,所有物件都按照规则摆放整齐,不能挪动。有次,他偷酒喝,把墙角的矮脚柜推动了半分,男人回家发现教育了他半天,最后还把矮脚柜又挪回去了。房间里灯火辉煌,永远留着灯。作息规律,早起坚持跑步,行动举止都极为注重养生。   而方澄专门破坏这种规矩,他蹲在椅子上,将米饭挑得到处都是;汤匙刮着碗底的汤大声作响,专门捞鱼丸;放在嘴里也不正经吃,通常是咬一口再吐出来,男人用纸巾给他接住;吃一会就去看电视了,等男人追过来再吃,来回跑动,好不安宁。   严廷晔注重什么,他就破坏什么。家里的花瓶不知道砸了多少个,每次洗澡浴室都像遭洗劫一样,他把他低劣败坏的一面全给他看。   然后满意地等着男人的责罚。   然而严廷晔并不怎么生气,他只是看完男孩的表演,再没事似的,把一切处理干净。   方澄的一只只拳头都像打在棉花上,被他悄无声息地化解了去。   男孩在深夜里咬住被角,要怎么才能降服他,要他乖乖听自己的话,拿过糖来。  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养父母,他们在严廷晔面前不值一提,男人是浩瀚的、丰富的、成熟的,懂得比他多,见识阅历更比自己丰富,他在男人面前总有种不自觉的自卑,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露怯,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。尽管他张牙舞爪,却也知道自己色厉内荏、外强中干,不过是男人让着他罢了。   他气馁地在夜里落泪,父亲走了进来,他赶紧闭眼装睡。   男人给他掖了掖被角,拿掉手里的漫画书,抚摸了下孩子汗湿的头发,将灯关了,慢慢退了出去。   “爸爸……”   他小声叫了他一声。   “嗯?”   “学校安排郊游,可以给我点零花钱吗?”   “可以。早点睡吧,明天还要上学。”   “嗯,晚安。”   “晚安。”   严廷晔退了出去,孩子在他手底下活得小心翼翼,看人脸色,他也很不好受。   方澄和周莉莉坐在一人高的草垛上,看常年不放风的一群野鸭子在园里撒欢。他们来的是一处仙湖植物园。参天的树木、古老的原生植物保护区,清晨的沐光洒下来,鸟语花香间别有一番清雅的野趣。方澄咬着狗尾巴草,颠颠地蹲在草垛上想事情。   周莉莉那个大嘴巴一早到晚聒噪个不停:“哎,你看程思艾,偏爱挤着杨珣走,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?”   方澄道:“那是喜欢他咯。”   “呸,就她还有资格喜欢?你没见杨珣都躲着她走。”   “你上去,他也躲着你走。”   “你!不许你这么说我!”周莉莉握起她正义的小拳头,方澄嗤笑一声,看到又有女生装作不经意地跑到杨珣身前去,倒退着咬耳朵嬉笑。   “你说杨珣看上谁了?”   方澄笑:“程思艾?周嘉嘉?反正看不上你。”   周莉莉二次被打击,做捂胸口的林黛玉状。要知道一个脸若银盘的姑娘做出这样矫情的动作是何等滑稽。方澄哈哈大笑,笑得都滚下草垛去。杨珣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,往这边看了看。   方澄从地上爬起来,正好对上他的目光,杨珣立马回过头去。   方澄有些蔫蔫的,“莉莉,我饿了。”   周莉莉使不得要锤他胸口一百次,此刻见他可怜兮兮的样,又莫名其妙心软了。方澄就是有这样的魔力,让人无法拒绝他。   “我这有包锅巴你吃么?”   “我想吃糖。”   “哎哟,我的糖都被你搜刮干净啦。什么QQ糖、曲奇,你看,底都被你翻掉了。”周莉莉把小背包全部倒出来给他看。   方澄见真的一点甜食都没有了,仰天撑在草垛上,唉声叹气。   周莉莉道:“你爸爸给你的零花钱呢?我们到小卖部买去。”   “我有别的用处。”   “你都快饿死了,还存着什么用处啊。钱就是用来花的嘛。”   周莉莉扑在他身上到处翻找,方澄被她圆滚滚的身体压得喘不过气。   “你是猪吗?”   “哇塞,这么多钱!你爸爸对你不错嘛。”周莉莉点着一沓的人民币,眼睛里发光。   “哼。”   “你爸爸也很帅哦。”   “哦。”   “那天家长会我看了,没人比你爸爸更帅更年轻。那一身的大衣,西装领带的,看着就和别人不一样!帅得我都想拜倒在他西装裤下了!有涵养,有风度,对人还特别温柔,你爸爸是我们学校老校友吧?你看校长都对他很客气咯……”   “你想嫁给他啊?八卦那么多。”   “想啊,我就喜欢这么成熟又优雅的男人。”周莉莉一脸憧憬。   方澄看着女孩发花痴,没记错的话,刚才她还在惦记着班草。   他一把推开女孩的包围,夺过她手里的钱,向班级的群体走去。   全班正在老园工的带领下认识各种奇珍异草,走累了,大家便坐在草地上听老人讲故事。方澄挑了一个空隙,挤开程思艾,坐在了杨珣身边。杨珣看了看他,往旁边挪了挪,给他空出一块地。方澄不客气地坐过去。   杨珣是他们的班长,长得帅,成绩好,眼高于顶。他是班里的魔王,成绩差,爱捣鬼,所有的人都躲着他。老人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,绘声绘色,方澄靠过去,对着杨珣的耳朵轻轻说了句话。   杨珣不可思议地看向他。   方澄挑挑眉。   两人在目光如炬的老人面前僵持了半天,杨珣忽然站起身道:“报告,我想去一下厕所。”   周围的女生吃吃地笑,方澄大喇喇地坐着。没过一会,杨珣买了许许多多的零食全班请客。   方澄吃着他买的巧克力、蛋黄酥、牛轧糖……不费吹灰之力,分外开心。   周莉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问他:“你刚刚说了什么,班长这么大出血。”   方澄想起杨珣方才的表情就想笑:“我说要么请客,要么我把他喜欢我的事告诉老师。”   周莉莉的泡芙奶油还黏在嘴上,目瞪口呆:“咳,你说什么???”   方澄耸肩。   “你个自恋鬼!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!他不喜欢全班女生会喜欢你?”   周莉莉不可置信地嚷嚷,嗓门大到老远都听得见。方澄饶有趣味地看着杨珣瞬间通红的脸颊,那一抹红都烧到耳朵边了,但所有的人都是傻子,都不相信。   方澄对着杨珣邪气地眨眨眼,他们之间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。   徐家明吃惊地走了过来:“严鸣,你这是吃了多少糖啊……”   他低头看着一地的糖纸不可思议。   方澄不理他,照样吃得不亦乐乎。   徐家明皱皱鼻子:“你这样不好,牙会蛀掉的。上次我去拔智齿,没把我痛死。你不要不在乎,我说认真的,你还是戒了吧。没人吃你这么凶的,像小孩一样……”   方澄翻个白眼继续吃。   “你怎么把口香糖粘在这里啊,害我差点踩到。你能不能别乱扔垃圾,这样破坏环境,最后还都是我帮你捡……还有,我打听过了,你那个病是嗜糖癖,很多小孩长大就好了,你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啊?”   徐家明在那教育他,方澄故意呲着牙吃给他看,气得徐家明脸胀红支吾难言。   徐家明忍不住关注他,又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关注他。只能假装不在意地路过,但所有感官都调动起来,眼观四面,耳听八方,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。抓到一点错处,便一本正经找各种理由和他说话。   方澄对此看在眼里,嗤之以鼻。他讨厌徐家明没事就盯着他看,假装不经意地问他很多问题,审视他,探究他,改造他,不敢明着来,只敢偷偷摸摸地窥探。   徐家明看到他掉落的糖纸,花花绿绿的,还在不停地产生。他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,捡起地上的糖纸,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。抬头,方澄正好笑谑地看着他,舔着一根棒棒糖,舌头在那只糖球上灵活地翻滚,露出粉红的舌尖。徐家明被如此鲜明的感官震撼到了,他匆匆低下头,将那死板的眼镜极力往上推掩饰紧张。方澄像逗一只老鼠,玩玩停停,索然无味。   他转身向杨珣走去了,杨珣看到他过来,手里的巧克力拿不住。   他一把接过,杨珣道:“我给你留的。”   方澄笑:“我知道。”   杨珣道:“你结束后去哪?”   方澄歪着头:“去网吧?”   杨珣蹙着眉,他的好学生身份让他落不下面子,犹豫半天未决。方澄已经不耐烦了:“你去不去啊?”   “去,我去。”   徐家明红着眼看着他和杨珣相谈甚欢,程思艾被方澄挤得气冒烟,周莉莉早撒欢到人堆里去了,谁也不知道这里上演了一场怎样的多角恋戏码。   方澄享受地沐浴在嫉妒的目光下,又被杨珣甜甜蜜蜜地看着,他凌驾一切地主宰他们的情绪,他喜欢这种控制一切的感觉,权力的欲`望极速膨胀,胀成一个圆球,把他托起来。   方澄高高兴兴地回了家,这次出门,全由杨珣付账。他的钱买了新的手办和游戏机,零零散散提了好几大包,急急地往家跑去。   然而,他一打开家门,里面的一切便让他愣在了当场。   客厅地板上躺着两只鞋子,一大滩啤酒顺着沙发缝往下流淌,电视机开着,里面上演着狗血电视剧,不回家的女人,婆媳关系矛盾升级撕头发扇耳光……从客厅到楼梯,一路遗留着袜子、皮带、长裤、内裤,狼藉一片,而楼上一角的房间发出暧昧又模糊的声音。   有人似乎在大声地呻吟,床被摇晃得吱呀作响。那人饱含情`欲又攥出水的泣声钻进他的耳膜。   “啊……哈……再用力一点,快,插我最里面!”   有男人压抑的喘息,动作仿佛急了起来。下面的人承受不住激情地淫声叫唤。而那喘息声就算被压在喉咙里,他也能一下辨认出来。   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脑海里,顺着门缝,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。   两具赤`裸的躯体纠缠在一起,底下的人高翘着臀,他只能看到肉浪翻滚的大屁股,左右摇晃着,不知羞耻地吃着一根肉`棍,那根肉`棍又粗又大,紫胀着捅进男人的屁`眼里,又抽出来。黏黏腻腻的水光,一记一记的狠顶,迅猛有力,操得人双眼失神,欲仙`欲死,瘫在床上的人口涎连连。而那上面的人眯着眼,挺腰顶胯,整个背部遍布蜜色汗水,似乎也沉溺在极致的快感中。两具躯体紧紧地绞缠在一起,在床上颠倒乾坤忘乎所以。动作越来越疾,力道越来越猛,那底下的男人哼哼唧唧:“你……好久没找我了……我还以为……”   “你以为什么?”男人性`感地喘息。   “以为你有了儿子就忘了老婆!”那人恶狠狠地。   “呵。”男人笑了一声,想起什么:“他的确比较难伺候。”   “哼哼,我没说错吧……从外面领回来的孩子不是那么好认的,养不熟的狼崽子,你还当宝了……痛!轻点!”   “你不是要我用力?”男人调笑道。   “混蛋……”   那人抱怨着,扭过去和男人接了个粘腻的吻。   “看你还丢不丢下我……”那人见鬼一样地尖叫起来,门缝外半大孩子阴测测地一眼不眨看着他,他滚下床去,男人慌乱中回头,看到他的孩子砰地一声放下了包,门幽幽地打开来,男孩从一瞬的仓惶、震惊、悲痛,到最后平静无波,心领神会间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,嘴角一点点弯起,形成一个讥诮又魅惑的弧度。   他对他眨眨眼,长长地哦了一声:“你们继续,我不打扰了。” 第八章 接吻   男人头痛欲裂,他从床上下来,穿衣服、扯床单,连着床上那人一起打包出门。林昀穿着条内裤被推出来,目光喷火似的瞪视着他。   “等我再找你。”   “严廷晔,你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!我好不容易等了你这几个月,你干一炮就想走?”   严廷晔脸沉下来,林昀晓得他是不高兴了。纤长的腰肢摆了摆,他有一个肥硕的好屁股,腿间还残留着暧昧的痕迹,年轻男人缠上去。   “装模作样什么啊,有没有意思?”   “快点走。”严廷晔皱眉把人从身上摘下来。   林昀笑着从地上捡起裤子,一路捡一路穿,走到门口还不忘攀着男人的肩:“我等你,别光顾着看孩子憋着自己。”   男人又开始头痛,“东西带走。”   “亲我一下。”   “林昀!”   温热的嘴唇蛮横地覆上来,撬开他的牙关,舔弄着舌头继续方才意犹未尽的吻。被打断的情`欲又开始疯涨,严廷晔推拒着过分热情的男人,唇齿交缠,身动情热,纠缠的唇间发出濡湿的声响。   林昀刻意放慢了节奏,手把手地教给楼梯上的男孩看。   严廷晔用力推开他,林昀潇洒地一挥手,拿起风衣:“走啦,奶爸。”   严廷晔回头对着满屋狼藉,头痛得不知从何处收拾。楼上惊天动地的一声,男孩摔上门进房了。   骗子!混蛋!虚伪!   一种被背叛的恶心感从胃里泛上来,两个男人叠在一起蠕动的画面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方澄咬着手指来回走动,极度的不安和焦虑萦绕着他,夹杂着被欺骗和背叛的悲痛,怪不得不进他的房门,怪不得对他冷冷淡淡,怪不得他怎么讨好对方都无动于衷,症结在这里。   他冲出门,男人正犹豫着要敲他的房门。   两人面对面,方澄嘶吼着:“滚!”   “澄澄。”   “你让我恶心!”男孩脚步急促地从楼上往下跑。   男人追上去,拉住孩子的手:“你听我说。”   “我不听!他是谁?他凭什么到家里来?他凭什么弄脏我的地板!他凭什么玩我的游戏机!”   方澄的反应非常激烈,他看着客厅遍布陌生人的痕迹,而男人甚至来不及穿上衣服,裸着上身和他在这里争执。   严廷晔急得上火,又不得不耐心地和他讲清楚。如果可以,他永远都不想方澄看到他背后的这一面,这将是他毕生隐藏的秘密。而当孩子不得不发现它,还是以如此糟糕的方式,他必须尽快调整,给他加以正确的引导,把伤害降到最低。   男人低声道:“对不起,澄澄。”他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,但硬着头皮也要来。方澄等着他,看他能讲出什么花来。   “额……大人有时候也会很累,累了……就会找一种方式解压,解压、发泄,澄澄你明白吗?就好像是你不高兴了会玩游戏机一样。爸爸,也有自己的游戏。”   “所以,你是玩他咯?”   严廷晔思忖着:“也不能这么说。”   男孩严厉的目光盯着他:“那是什么?他是我后妈?还是说,你和他把我生出来的!”   “澄澄。”男人皱眉:“他不会是你后妈,我也不可能娶他。”   “你喜欢他。”   方澄笃定地道。   喜欢?不,大人并不这么定义感情,成人的世界里,它更复杂、更不纯粹。但怎么和他说呢?男孩不会明白。   “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活,给我一点空间好吗?”   严廷晔摸着孩子的头,试图让他理解自己。如今他已经长高一点了,看着也不像之前那么羸弱。他总要长大的。   男孩悲伤的目光看着他,匪夷所思,但很短暂,不过一瞬就被他隐藏在了尖锐的讥讽里。   他满身是刺,却又回想过来似的一笑:“他很好操?”   “他嘴巴甜吗?”   “我看他屁股很大,白花花的,扭得我眼晕。他屁股后面还有颗黑痣,你喜欢这样的?”   男孩以一种冰冷审视的目光研究着父亲的情人,弯起的嘴角、天真的眼瞳又对大人的世界充满兴趣。   “澄澄!”男人呵斥道:“你该睡觉了。”   方澄嗤笑:“我要你陪我睡。你们今天做下的事,我怕我会做噩梦。”   男人压抑了又压抑,“你先去洗澡。”   严廷晔趁着男孩洗澡的功夫将房子上下都清理了干净,今天是个意外。林昀从很早之前就跟他了,他们一直维系着固定合作的关系。他也只有这么一位床伴,将他那不堪入目深压于心的隐晦的一面投注其中,林昀是他作为一个光鲜亮丽的社会人士唯一的发泄出口。他不嫌弃他古怪刁钻、洁癖、不混圈,还保持着洁身自好的传统,和戴着面具装模作样的虚伪。他都包容了。以林昀的话说,他颜好、身材棒,丢在圈里可惜了。他才不要他抛头露面,自己吃独食多好。   这次是他没忍住。男孩来了后,他便一直没有纾解过,早上晨勃的时间越来越久,而男孩过来赖床的次数越来越多……趁着孩子郊游,他给林昀打了个电话。对方在他消失好几个月后终于得到消息,兴奋地立刻就奔了来。本来想约出去,却被年轻男人堵在了门口。从玄关便开始吻,两人来不及在沙发上滚成一团,严廷晔好不容易把持住,一路纠缠上楼。   两人在卧室床上做了一次,林昀肚子饿下楼找吃的。之后又上来做,从早到晚,腻在一起就没停。方澄进来的时候,他们正歇了一轮提枪再战。男人已经不想去想了。   严廷晔换了床单,擦干地板,开了空气净化器。把房间的味道都散干净。他的卧室打扫完毕锁起来了,自己也洗了好几遍,闻不出一点味道为止。   男人轻轻走进孩子的房间,只开了一盏壁灯,灯光昏暗,孩子安稳地在被子里等着他,看不出什么异样。   “爸爸。”   男孩软软地叫他。   “我在。”   父亲俯身,搂抱住伸出胳膊求安慰的少年躯体。被这双柔软的手臂环着,是如此大的幸福感。严廷晔心潮起伏,方澄心里有委屈,他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他的“父亲”。他是他的,他一个人的。   “你是不是很喜欢他?”少年委屈地质问,挂在他脖颈上的脸庞小而苍白,眼角湿润。   “……也不是很。”   “他会经常来我们家吗?”   “不经常。”   “他会不会是我后妈?他还用不用我的东西?”   严廷晔吻吻孩子的额头,他太焦虑了。没想到一次意外,竟给了他如此大的威胁。   “不会,别多想了。”   方澄确定了那人不会对他造成威胁,气势立马高涨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。   “你们接过吻吗?”   男人顿住:“你不要睡觉吗?”   “接过吧,我看见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他对父亲的情事很感兴趣,男孩的手指扒拉着男人的衬衣,那里的胸膛上有一枚嫣红的吻痕,是别人留下的痕迹。他觉得特别讨厌,软在男人怀里的身躯一动,像一条蛇般攀住男人的颈,伸出舌头从下往上舔,唾液很快濡湿了衣料,温凉的触感印在那处咬痕上,潮湿的、黏腻的,舌苔滑过衣料摩擦皮肤的粗糙感,又麻又痒。男人打了个激灵,要推开他。而男孩伸着头,仿佛舔不够似的在男人胸前徘徊,含水的眼睛在一片晦暗中仰望着父亲:“接吻是什么样的?你能教我吗?”   严廷晔滚了滚喉头:“快睡觉。”   “你教我嘛!”   男孩撒着娇,直接爬到父亲怀里去,跪坐在他身上。   严廷晔忙扶着他的腰以防摔下去。   也不知道是谁先碰到的谁,男孩沉着的目光望着他,吻上他的嘴。他不会,就在外面磕碰撕咬,舔男人的唇。男性浓烈的气味、超乎寻常的力量侵袭而来,但他不害怕,他知道他是安全的。他像只踌躇满志的小狮子,在父亲的荫蔽下勇于探索和尝试,他撬他的牙齿,舔弄他的唇,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进入那个神秘的地带。但男人力量太大了,他根本不得其门而入。他越用劲便越糟糕,最终气馁得开始呜呜乱叫。从唇齿间溢出气急败坏的泣声。   男人心软了,放开一点空隙容许他的孩子探索。于是他猛地用劲撞开了那扇伊甸园的大门。他尝到了美味的津液,与那条舌头共舞,他瞪大了眼睛,连啃带咬深入口腔内部,急不可耐、横冲直撞,像吃人一样。父亲哭笑不得地皱眉,温柔地攫住孩子的舌头,掌握住节奏,轻轻一勾,吮`吸了一下孩子的舌尖。一种奇异的麻酥感涌上心头,一触即离。男孩被震住了,水光湿润的唇半张,还要。他扑上去,像小孩子吃奶一样含住男人的唇吮`吸,而做父亲的捏住他的下颌松开嘴,托着孩子的腮,引领着他温柔探入,轻轻勾住舌尖缠吻,渐渐地,那种麻痹般的甜涌入脑海里,火花四溅。男孩上瘾般地扒着他,吻得难舍难分。男人不时搜刮一下他的口腔内壁,含着舌尖缠绵共舞,最后分开的时候还来回拉扯着下唇,口涎弥漫在嘴角,发出濡湿的亲吻声响。   男孩如同神光笼罩,醍醐灌顶。在那一刻,他明白了情`欲是什么东西。   “是甜的……”男孩软在男人的怀里,神往般的喟叹。他听到父亲胸腔里急速的跳动,压抑的喘息,和门缝里的一样。他自己的心也在跳,跳得要掉出嘴里来。   他微微地笑了,笑容扩散开来在黑夜里绽放。他也能做到,那个人并非那么特殊。   方澄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觉,饿了这么久终于被喂饱了一次。这段时间总是匮乏不足的精神,顿时充盈又放松,轻飘飘起来。   他躺在父亲的怀抱里,如同置身母体的温床。他知道他爱他,不管是来自血缘本能还是愧疚,他不会伤害他,还会费尽心思对他好。比起方家来说,他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。如果不逼着他戒糖的话……   孩子对外界的环境极为敏感,他知道谁对他好,谁对他欠一点,谁可以加以利用,谁能够依赖。此刻,他便放纵自己沉溺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。细长的小腿盘着男人的大腿,柔软的身躯霸占着男人的胸膛,堂而皇之地枕着他的胳膊,睡得香沉。   严廷晔不忍叫醒他,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孩子投入他的怀抱。而这一切仅仅是交换了一个吻。父亲的教学深入到如此程度,才能安抚这只小鬼。男人叹了口气,准备起床上班。   而他一动,一只手便扯住了他的衣领。男孩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,他一动作,便有可能会吵醒他。   他睡着的画面太美好了。嘴唇像是口唇期留下过重大遗憾似的,吸`吮安抚奶嘴般的嘟起,单薄的胸膛在柔软的睡衣中一起一伏,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,脸颊埋在他颈间,呼吸绵软悠长……   “澄澄。”他胸中满溢了温柔,轻轻叫了他一声。   “嗯……”孩子软糯的嗓音表达不满,往他怀里蠕动着深埋进去。   男孩的撒娇几乎把他的心都融化掉了。他怜惜地吻吻孩子的额头,吻他的眼睛,吻他轻颤的睫毛和细软绒毛的脸颊。仿佛亲吻不够,他太忙,缺失了孩子的童年,此刻,他是多么想偿还回来。   吻着男孩的脸,小人醒了。方澄睁着眼看他,眼神涣散,还没醒透。他懒懒地推了过分热情的男人一把,绵软的手掌拂过父亲的脸,没什么力气。眼睛半阖,他仿佛又要睡去。   “澄澄,爸爸上班了。”   “嗯……”   “你乖乖在家,我走了。”   “去哪……”   男人笑:“上班。”   男孩忽然睁开眼,揪住他的衣领:“你不能去。”   “爸爸要赚钱啊。”   “你去找他对不对?你又要和他上床!”   男人苦笑,被他揪住衣领只好轻轻覆在他身上。   “我不是去找他,我去公司。”   男孩没糖,脑子转得慢。等所有信息在脑子里处理过一遍,他扬了扬脸,微微地笑了。那笑容里藏着心照不宣的隐秘,他回味着昨晚的那个吻,莫大的甜味是那样让人上瘾。他抬起头,模仿着昨晚的模样,堵住了男人的嘴。   严廷晔心一紧,想推开他。然而孩子聪明过分,一夜便将所学消化完毕,甚至有着青出于蓝的本领,勾着他的舌尖与之舌吻。   他缠着男人的舌,霸道地往里探入口腔内部,吸`吮着尽可能多的甜液。   “嗯……要……”   他勾住男人的脖颈,强迫男人配合。严廷晔覆在他身上,搂着孩子给了他一个甜腻的早安吻。一时亲得啧啧有声,津液承受不住溢出嘴角,男孩拼命吞咽着那些甜液,脸上现出一种餍足的怅惘。   等两人分开来,唇间还黏着几丝透明的拉丝。男孩沉迷地舔舔唇,被灌了鸦片似的陷入短暂的兴奋和飘然。   “甜……”   他喜欢上接吻的感觉了。   严廷晔蹙眉心惊,男孩再凑上来他却不给他了。   “好了,不睡就起来穿上衣服,吃早饭。”   方澄躺在床上,怀念着方才麻痹般的甜味。那种甜是食物蔗糖所满足不了的甜,它从头到脚都发电,麻酥酥地贯穿身体,流窜四肢百骸,冲上头脑。连头皮都发麻。   精神在那一刻被满足,他喟叹着,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犹觉不足,攀住父亲的肩央求着:“要亲,还要。”   “不能亲了,以后都不能亲。”严廷晔心烦地制止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方澄不满地问,不觉得什么不对。   严廷晔没法和他解释,要说他们不能亲,可他昨晚已经越界;要说亲,以后他每每要起来,要怎么应对?他是小孩心性,一时新奇,很快就会转移注意力了。   严廷晔道:“快到你生日了,想怎么过?”   方澄歪着头:“随便。”   严廷晔就知道他这么说,想了想:“把你们同学请到家办个party吧。”   方澄见他穿衣服要走,挨挨蹭蹭地撒娇:“给我点钱。”   “要买糖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不用买,我中午带回来。”   “哇哦!”方澄欢呼一声,扑上男人吧唧亲了一口:“你真好。”   严廷晔被孩子糊一脸口水,苦笑。戒糖的计划,还要抓紧。 第九章 父亲的情人   方澄赖床到中午才起,他给班级群发了一条消息,请所有同学在他18岁生日那天来家做客。最后注明,愿意来就来,不愿意来也不强求,大家随意。   周莉莉立马发过消息:“你生日呀,我要去我要去!我要去见我偶像!”   方澄回复她一个白眼的表情。   徐家明私信他:“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啊,我送你?”   方澄被恶心了一下。   杨珣没给他回消息,但方澄知道他肯定会来。   摆平了一群同学,他无所事事,快到中午,他的毒瘾又勾起来。没着没落地扒冰箱,然而家里什么都没有。严廷晔已经把那些劣质甜食处理掉了,现在每天给他带回来新的。五花八门的甜品,每一样都极为精致,很少的一份,漂亮又精美,看着就是高等货色。吃起来更是回味无穷,大大地满足了他挑剔的味蕾。   他像每天等待惊喜一样巴巴地等着父亲下班。所有的主动权拿捏在父亲手上,想要吃甜,就要听话。   严廷晔今天很忙,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。方澄等得生无可恋,横在沙发上,头倒悬着,脚丫子抵着沙发背,从倒影里望着匆匆赶来的父亲。   “我回来晚了,你吃饭了吗?”   “我生气了。”   严廷晔笑,看着餐桌上留下来的饭菜一点没动。   “先吃饭。”   “我生气了。”   方澄平静无波地重复。   “嗯,那你要怎么办?”   “我要吃你、吃你!”   孩子乍然跳起扑上来,猴急地到处找父亲带的东西。严廷晔哭笑不得地承受着男孩的扑腾,他还要往男人身后去,看他藏了什么糖。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我不信!”   “真的没有。”   男人摊开双手给他看,证明自己的清白。   方澄冷冷地看着他,忽然大吼:“我讨厌死你了!”   男孩往楼上奔,严廷晔跟后面追:“好了,好了,我骗你的。先吃饭。”   “没得谈!”   男孩哐当一声把门摔上。   严廷晔失笑:“真的不吃?那我走了?”   “哼!”   严廷晔在门口等了一会,下楼热了饭菜端上来。   “开门,澄澄。吃了饭就给你。”   方澄堵着门不听,奈何馋虫勾着,忍了大半天了,那滋味实在难以忍受。   他松了松手,男人推开了门。他扑上床去,闹别扭。   “爸爸喂你。”   男人坐在床边,一口一口往他嘴里喂,男孩玩着手机,张口麻木地吃掉。吃了没几口饭,他眼睛一眨,在男人送过来的时候舔了舔他的手指。   粗糙的指腹一瞬酥麻,像过电一样窜进男人心里。严廷晔低头看他,方澄玩心大起,顺着手指往上舔,柔软的小舌头裹着男人的手指,唾液濡湿了它,似乎还往里吞咽;然后舔到指缝,一路留下潮湿的水痕,逡巡至手心。小舌勾着在敏感的手心迅速扫过,男人手一抖,勺子掉了。   方澄湿漉漉的眼睛眯起:“爸爸,给我糖……”   严廷晔严肃地:“以后不准做这种事。”   方澄笑,满意地得到一盒巧克力。精致的包装,印着烫金的英文字,打开来则是琳琅满目、形态各异的松露巧克力,品种口味各不相同,花花绿绿地盘在盒子里,煞是可爱。   男孩低叹一声,非常喜欢。有牛奶的、榛子、香草甜酱、杏仁夹心,绿茶、草莓、黑焦糖,各种口味,应有尽有。男孩抱着盒子一颗颗吃,一口一个,叼在嘴里。巧克力融化了,香醇浓郁,甜的腻人,几乎化在齿间。比他以往吃过的好吃千百倍。   “唔唔!”   他吞咽着口水,说不出的欢欣鼓舞。   吃乐了,兴奋地又跳又叫。爬到父亲怀里撒娇卖萌。   严廷晔也笑,难得他有这么开心的时候,他希望这快乐在他身上持续得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   哪怕每天研究着他的口味,到处淘一些精品的种类。他也想让他吃好点、吃少点,如果可以,他自己还要做低糖蛋糕。   方澄躺在他怀里,抱着盒子:“还有最后一颗了。”   他惋惜着,又故作大方,捏起那颗:“喏,给你吃。”   严廷晔道:“你吃吧。”   “唔,还是给你吧。犒赏你的,明天给我带超好吃超超好吃超超超好吃的蛋糕,好不好?”   严廷晔心软道:“好,明天还给你带。”   “耶!!赏你一半!”   方澄欢呼着,因为明天还有,大方地给父亲一半。   他狡黠地眨眨眼,咬着那颗巧克力,堵住了男人的唇。   男人始料不及被他撞得往后仰去,男孩扒着他的肩,将他扑倒。那层黑巧克力皮被撬掉,里面竟然藏着一粒圆滑绵软的樱桃。馅料里的酒液瞬间全部浇灌进来,涌进两人的唇齿间。男孩拼命吸着甜甜的酒液,混着唾液连同男人嘴里的也一起吸过来。男人的舌被他拉扯、吸`吮,无意识吃奶般的嘬弄吞咽。严廷晔被男孩嘴里的甜味冲击得全身发麻,头皮就要炸开,舌头濡湿吸扯间含着莫大的暧昧。男孩瞪着眼望他,黑巧克力慢慢融化,那些甜懵逼的糖酱奶油四散奔逃,而男孩的舌头如小鱼一般嬉戏地追赶着它们,在父亲的纵容下攫住每一丝甜浆一齐吞入口中。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那粒樱桃,散发着无穷的魅力,被小舌勾住,推到舌尖,送入男人嘴里。   男人张口一咬,男孩迅速勾着樱桃一退,笑意流动闪在眼瞳中。流光溢彩,漂亮极了。   男孩欺近着,逗弄着他。但凡男人想吃,他便裹着樱桃退回来。男人放弃,他又勾在舌尖炫耀给他看。   男人一笑,掐着孩子的下巴一松嘴,果断地将那颗樱桃叼入嘴中。男孩气急了,跑过去抢,夺他嘴里的果肉,吸他嘴里的甜液,蛮不讲理,专横跋扈。两人啧啧有声地亲着,父亲抱着孩子在床上一滚,两双腿交缠着,床单被蹂躏得皱起来,孩子在他身下扭动着身子,又笑又喘,黑发铺陈在床上,笑得喘不过气。而男孩光裸的脚趾踩着他的大腿,男人身体滚烫,可耻地硬了。   严廷晔忽然从他身上起来,神色不明地看着他。   这是一只鬼,一只小小年纪便勾魂摄魄的魔鬼。   男孩还有些意犹未尽,津液流淌出来,在他嘴角下巴泛着水光。   他软成一滩春水,叫他:“爸爸,还要……”   严廷晔皱眉思索。   方澄往下打量,看到男人膨胀鼓起的裤腰。他鬼魅地一笑,想到那道门缝里的一切,脚趾攀着男人的大腿往上爬升,神往地:“你这里好大……”   男人后背顿时一阵颤栗,一种乱伦的恶心感淹没了他。他往外走,连着许多天都没在家睡过。   严廷晔说公司有事要加班,把他扔到了爷爷奶奶家。每天下午过来接他,送到爷爷奶奶那边去。也和那边增进一下感情。方澄咬着一只蓝色泡泡糖,糖太小太薄,吹不起来。他鼓着腮帮努力吹,翻来覆去抿着那层糖衣,但最后只堪堪吹出半个就破了。他心情糟透了,爷爷奶奶就像两只殷勤的蜜蜂,在他耳边嗡嗡乱叫,围得密不透风。而且他没有零花钱,书包里只有一盒严廷晔送来的巧克力。每天一小颗一小颗的吃,有几块融化了,糊在了书包底层。他对目前这种生活厌恶到了极点。   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,严廷晔不是喜欢他吗?他知道他喜欢,喜欢那样亲,喜欢他撒娇,喜欢他腻在他身上。他喜欢自己像白痴的五岁小孩一样围着他转,于是他那么做了。可不知道为什么,他又犯了对方的逆鳞。症结究竟在哪?方澄沉思着,父亲来接他,穿了漂亮的长风衣等在车前,来来往往的同学都盯着他看。走读生不多,他是一个例外。   方澄在同学们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向父亲走去,严廷晔接过他的书包,抚着孩子的发旋送进车里。他从另一边上车,方澄嘴里的口香糖嚼没味道了,还是来回咕哝,严廷晔伸着手接,方澄发出一声“恶”地呕吐声,又将那块口香糖吞了回去。   严廷晔教育他:“不吃了就吐出来,不要玩。”   方澄扭头,答非所问:“你今晚还不回来吗?”   严廷晔迟疑地:“嗯。”   “我要在爷爷奶奶家住多久?”   “这周末?爸爸处理好事情就来接你。”   方澄冷笑:“包括和那小妖精上床?”   “什么……小妖精?澄澄,不要给人乱起外号。”   “怎么了,他不是我妈,不就是勾搭人的狐狸精。”   严廷晔方才醒悟他说的是谁,停下车耐心道:“我没去他那里。”   “哼,你不用骗我。没去他那里,那你说,这些天你去哪了?你在哪睡的?”   男孩扯着他的领子,眉睫微敛:“你这里有别人的味。”   孩子的质问咄咄逼人,仿佛揭发他出轨的小情人。严廷晔头痛道:“好,我尽快接你回家。”   车里静寂无声,汽车引擎又发动起来,方澄得意洋洋地吹泡泡,暂胜一局。   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,严廷晔从车后面给他拿了一盒蛋糕,方澄欢呼雀跃起来。   严廷晔犹豫地道:“你想不想见他一面?”   “谁?”   “林昀哥哥。”   “他是我哪门子哥哥?”男孩抱着蛋糕态度冰冷。   “那,你不想见,我就回了他。”   “等等!”片刻之间,方澄心里跌宕起伏,他的父亲要他和那个人见面?什么意思?一种紧张的危机感弥漫上来,局势瞬间颠倒,他咬着手指犹豫了一会。   “他提出来的?”   “他想见见你。”   “这事爷爷奶奶知道吗?”   “先不要告诉他们。”   呵,他父亲竟然瞒着家里在外面包男小三,他又抓住男人一个把柄。   “好,你让他来吧。”方澄轻松地。   严廷晔摸摸孩子的头:“乖,周末来接你。”   方澄拍开他的手,“别拿碰他的手碰我。”   严廷晔想,他单身带着方澄,是不是给了孩子错误的认知导向。一个正常的家庭是有妈妈的,他和祝琴本身就有矛盾,孩子丢了,祝琴更加承受不了压力,离了婚就出国了。这么多年他们几乎没有联系,上次他发了孩子找到的消息到她邮箱,也是石沉大海,没有任何回音。这下让他上哪找一个“妈妈”来?林昀大言不惭地说,我啊。   “你?你怎么行?”   林昀只会让他更加混乱,而且方澄对林昀的抵触显而易见。   林昀爬到他身上:“怎么?我还不够格啊?做了你这么多年的老相好,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!难道就不能有个名分?”   严廷晔拍了一下他屁股,笑:“你还和我讲名分?”   “那当然了!别管我们怎么开始的,这么多年了,我对你的真心你明不明白?”   严廷晔笑:“好好,我明白。”   “你呢?你对我是真心的吗?”   严廷晔推开他肥硕的屁股:“我们先不谈这个……”   “哼,又是这样!说你老实吧,心里想什么我都不知道;说你不老实,又偏偏有那么多规矩。你到底想什么啊?我不管啊,我一定要给那小鬼上一课,让他知道我是谁。你最近都不找我了,是不是有了别人……”   男人的下`体被他一把抓在手里,严廷晔苦笑:“我有没有别人,你还不知道?”   “嗯……存货不少,很乖。”   林昀亲了他一下,扭腰坐上男人的身体,渐渐喘息起来。   严廷晔自从找回方澄,对他越来越敷衍了。长达好几个月的消失,一度让他以为彼此的关系就这么断了。而他至今都没有什么凭仗牵制他,他不是不危机的。   严廷晔想,林昀去也好。林昀还是和别人不同,他代表的意义不一样,方澄会分清的。   然而他疏忽的是,方澄前十几年都生活在一个健全的家庭。他不可能分不清亲情和男女之情,他比父亲想象得要成熟得多。   周末,林昀打扮得青春靓丽上了严廷晔的车。因为见的是情人的儿子,他没浮夸地穿他那些夜场服装,只可劲得往年轻上装扮。他可不想被17岁水嫩鲜亮的小鲜肉比下去。   方澄便在自家楼梯上看到了白衬衣牛仔裤的林昀,头发似乎刻意打理过了,吹出蓬松卷曲的弧度,和男人并肩走进来。登堂入室毫无生分之感,一派熟稔。他挽着男人的胳膊,向他打招呼:“Hi,小朋友。”   方澄回头,奔进卧室。又换了一身衣服,糖果色上衣、短裤,踩上白鞋子,头发全部往后梳,露出额头,打扮好下来了。   严廷晔摸他头:“背好书包。”   男孩不愿意被摸头,烦躁地:“不要!”   “那再穿个外套,外面冷。”   “你烦不烦啊。”   严廷晔不听他的,执意带了一件外套。他不愿意穿,就放在车里。预备晚上回来冷了,或者盖盖腿什么的。   林昀看在眼里,向严廷晔眨眨眼,嘲笑他孩奴的本色。严廷晔当作没看见,方澄见林昀自然地先上车了,叫着:“我要坐前面。”   林昀看着面前半大孩子,笑:“宝贝,你该坐后面啊。后面安全。”   方澄望向父亲,严廷晔给他打开后门。   方澄固执地:“我就要坐前面。”   严廷晔威严道:“澄澄,在外面不要胡闹,听话。”   方澄冷笑一声,不情不愿地坐到后面去了。林昀从后视镜里看着孩子的神色,在男人上车后,问他:“你知不知道路啊?别把我们带错地方。”   严廷晔道:“不是有导航。”   “行了行了,我看导航,你开你的。”   他撕开一包薄荷糖,丢给后座:“宝贝,吃!”   方澄接住,他最恶心这种没味道的嘴巴清洁剂。严廷晔看到了,却没说什么。他逼着自己含进一颗,清冽的气味直冲鼻子,他咳嗽了一声,严廷晔从后视镜里看到,说:“不想吃就吐出来。”   方澄咧嘴:“没有啊,还挺好吃的。”   林昀道:“对吧,我每天都含一颗,那什么……之前用。”   他差点脱口而出,他和严廷晔接吻或者办事之前会吃。所以严廷晔嘴巴里也常会有这味道。   方澄忽然联想到什么,恶心地要吐出来。   而那骚狐狸精依然口若悬河,从导航系统到新闻时事,从娱乐八卦到日常生活,他从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人,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刺耳难听,而男人偏偏像习惯了似的,一路都是乏味的绿化带,有这么一只百灵鸟在,也不算寂寞。偶尔他也会和他对答几句,而林昀就像有了观众一样,愈发来劲,嘻嘻哈哈笑个不停。   方澄听不懂他们的话题,插不进嘴。遂趴在车窗上看一路的风景。严廷晔提醒他,“头伸进来些,太危险了。”   林昀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来的使命,刻意找方澄搭话。问他学校的同学,有没有女朋友,漂亮女生,发生的糗事趣事。方澄看徐家明一样看林昀,对于他的问题充耳不闻,而林昀并不气馁,他能自说自话,把气氛搞起来,好像一堆人都在说话一样。   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   方澄问他。   林昀笑:“你怎么不问你爸爸?”   方澄皱眉:“我想听你说。”   “我是玩乐队的,摇滚,你听过吗?”   “窦唯?张楚?”   “和他们不能比,不入流的小乐队,混口饭吃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爸爸的?”   “十年前?不记得。哎,老严,你记得不?”   严廷晔道:“零四年吧。”   “哦,对。那时我就像你一样,刚出校的小愤青。我高中毕业就不念了,胆子大,跑到酒吧非要唱歌,不给钱也唱。人家不要我,我就去染了个头发,打了耳洞,整得非主流杀马特那样。别笑,那时候可是流行。你看电视上的明星,谁还没有个杀马特时期啊……”   方澄有趣地听着他讲故事:“然后你就遇到了他?”   “啊,你爸不爱去酒吧,也就唯一的几次吧,就被我撞上了。”他想象着那个时期没头苍蝇乱碰一样的自己,他唱歌没人听,酒吧里酒池肉林,夜场很high,他跳上舞台跳钢管舞,屁股扭得眼花缭乱,一片肉色。严廷晔失去孩子不久,到处遍寻不得,太压抑了。他也看到了那个肉屁股,压抑不住内心的欲`望搭了下了台的男孩肩膀。男孩转过头,全身柳丁,超短裤,满耳金属。他不喜欢这种的,但心里眼里都是那肉屁股,就凑合了。男孩也没扭捏,和他上了床,夸他身材很棒。最后从他钱包里拿了两百去花,不多,买了几箱方便面,添了个话筒。   他在夜市摆摊唱,严廷晔去听过几次。一来一往,联系就多了起来。满打满算,两人也算来往十多年了。他也从一个地摊歌手混成了十八线,但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些炙热的夏夜,严廷晔一言不发一次次来找他的情景。   他没有什么话,也只有他一个伴。来了就做那事,必须洗澡、必须戴套,做完还得清洗,特别龟毛又严肃,背景历史一概不知,好像专门找他就是为发泄而来的。   他也不知道,怎么就和这样的人混到了现在。   “后来呢?你怎么不说了?”   方澄的追问将他拉出回忆。   “后来?后来就少儿不宜了。”   他眨眨眼。   方澄切了一声,转过头继续看风景。 第十章 父亲的情人(二)   三人来到郊区的一座庄园,方澄每天闷在学校,好不容易放飞出来,早跑到前面去了。林昀牵着严廷晔的手,走过溪水潺潺中的石汀。这庄园是严廷晔朋友的产业,对方做到副总的时候忽然辞职不干了,跑到这穷乡僻壤建庄园。园子极具中国特色,仿江南园林建造,由一片清凉的竹林中拾级而上,远处群山叠峦,犹如置身草木鸟语林中,独有一番清幽静谧。主人家在竹林中建了几间草堂,小桥流水、枝叶掩映,大片的芭蕉,悬挂的鸟笼,池中肥硕的锦鲤游弋来去,别有山林野趣。   主人央着他们坐下,方澄想坐男人旁边,被林昀抢先了:“你以前没带我来过这啊。”   “老刘也是刚装修好。”   刘先生要人拿来一套茶具,亲自为他们烹起茶来。   “是啊,虽然是小地方,各处也耗费了我不少时候。你们吃好玩好,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!”   方澄打了个哈欠,听着他们寒暄。他有些懒了,趴在桌子上。严廷晔看见了,没理他。   方澄赌着气,一会抠抠桌角,一会玩玩茶碗,闹得不得安宁。   刘先生调侃他:“和祝琴一样,爱调皮。”   严廷晔叹了一声,林昀脸色有些不好。刘先生醒悟到说错话,找了个借口先走了。   林昀说:“咱们到山上逛逛去呗,反正离吃饭还早。”   严廷晔问方澄:“去吗?”   方澄想着糖,发懒道:“不去。”   林昀意思了一下:“宝贝,山上有好多好玩的,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?”   “不去。”   我们,什么时候他和男人论起我们来了。男孩态度冷漠阴沉,但林昀没注意,拉着男人上山去了。   严廷晔记得此行的目的,所以宁愿冷落他一点。   方澄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,林昀挽着男人的胳膊,在他耳边说笑玩闹肆无忌惮,而男人也包容着,面向他的时候是温柔微笑的脸。   方澄幽幽地跟了上去。   林昀深呼吸了一下:“这里真美,以后还来吧,就咱们两个过来。”   严廷晔心里想着方澄能不能熬得住:“嗯。”   “我下星期去别的城市巡演,要不要给你带东西回来?”   “不用。”   “哦。”每次林昀想着多一点联系,对方就不动声色地收回去。一而再的,他打脸惯了,没有回应也并不觉得多么伤心。   “你家小鬼也挺好相处的嘛,没你说得那么皮。”   严廷晔脸上有了一丝笑容,他低头,笑纹就慢慢扩散开来。   “他在外面乖一点。”   林昀不说话了,心情down到极点。他削尖了脑袋也挤不到他的世界里去,老婆、孩子、过去……他都沾不到边,充其量他就是个炮友,一个定期使用的破布娃娃。   严廷晔发现情人的沉默,要知道一个惯会聒噪的人忽然不再说话,会造成怎样强烈的存在感。   “怎么了?”他关怀地问道。   “你吻我。”   “现在?”   “对,现在,吻我。”   严廷晔无奈地笑笑,寂静的山林中唯有蛙鸣鸟叫,他把住青年的肩膀,侧头俯身过去,在他唇上轻轻一吻。   林昀抚着他的胸膛,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悸动。他的情人,算是世上最好的情人,面上是温柔的,心却是冷的。   林昀靠在他怀里:“别放弃我啊,不然我不会放过你。”   满身是刺大大咧咧的人这个时候忽然变得极为脆弱,严廷晔颇为怜惜地吻了吻他额头:“不用这么累,做你自己就好。”   林昀搂紧他的腰:“可我不想离开你。”   青年抬头,又俏皮地笑:“要不然我再讨好你儿子一点,要他接受我,你会不会考虑娶我?”   严廷晔失笑,“你啊。”   两人说着话,气氛又好了。方澄看着他父亲和那骚狐狸的举动,是有些不一样,具体哪里不一样,他说不上来,但是和他自己的不一样。他们之间有情,就好像程思艾看杨珣一样。他目前不能理解这种感情,但他已经被那种粘稠暧昧的气氛密密包围了。   回到草堂,他没事一样喝着茶。林昀也和男人逛了一圈回来了。   方澄嚷着,敲碗筷:“我饿了!”   “吃糖还是吃饭?”   男人问。   “吃饭。”   严廷晔放心了些,叫人催菜。林昀心情好,自告奋勇:“我去吧!”   方澄殷勤道:“那麻烦林昀哥哥了。”   “乖啦,宝贝,不麻烦。”   林昀向吧台那去,方澄爬起来,一步跨到桌子上,隔着大半张桌子明目张胆地爬过去滚到男人怀里。   严廷晔慌忙搂住他,林昀点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,方澄搂着男人的脖子,定睛看了他一眼,低头堵住男人的唇来了个炙热的舌吻。   “唔唔……”   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……   叮铃哐啷,桌上茶具碎了一半,方澄嘴唇通红地端坐在座位上,对点完菜回来的林昀道:“有我爱吃的鲈鱼吗?”   林昀坐下,感觉到了气氛不同。他有意讨好方澄:“当然有了,这边的海鲜也很新鲜,还有超好吃的生蚝,淋上酱汁,那味道赞极了。尝一下吗?”   “不吃,怪恶心的。”   方澄托着腮问男人:“你吃吗?”   严廷晔用餐巾擦了擦嘴角:“你们喜欢就好。”   这个答案林昀和方澄都不满意,双双望着他,他在情人和儿子之间皱眉,正好菜上来了。   林昀忙着招呼,将生蚝加了柠檬汁喂到男人嘴边。严廷晔看着方澄,张嘴吃了。林昀殷切地问:“好吃吗?”   严廷晔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:“好吃。”   方澄笑吟吟地望着他,他父亲嘴角一侧被他咬了一口,被汤汁侵蚀也只能忍着。   林昀在那边殷勤地伺候着男人吃饭,严廷晔一直拒绝表示自己来。方澄有趣地看着他们,进草堂前他换了店里的拖鞋,此时嫌热地蜷缩着脚趾晾在外面。他闲不住,脚乱晃地踩在男人皮鞋上面。   林昀和男人说着话,桌下他脚趾合着拍子踩男人的脚。皮鞋的革质圆润舒服,他乐得高兴,将那只脚踩成了交响曲。严廷晔吃着林昀送过来的鱼汤,谴责地看了他一眼。   方澄哈哈大笑,这种隐秘的快乐太好玩了。   林昀一头雾水,方澄打算再逗逗他。   他一筷子往那条鱼上叉去,将整块鱼肉叉出来丢自己碗里,抱着碗钻进父亲怀里。   “我要爸爸喂。”   林昀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鬼蹭到了男人怀里,鸠占鹊巢般爬到男人腿上,坐下了。   他不禁多嘴了一句:“这鱼没刺啊。”   方澄不回答他,张着嘴等着。   严廷晔知道他没怎么吃饭,一直在等糖。可只有吃了饭才上甜品。   他把碗放男孩面前:“自己吃。”   方澄仰着头:“不要,就要你喂。”   他无奈,方澄熬了这大半天不容易了,伺候着他赶紧吃完放飞去。   男人用筷子剥落鱼肉,挑了鱼腹上最好的一块,夹了几条葱丝,并一勺鲜香可口的鱼汤一并喂到他嘴里。   方澄享受地眯起眼:“好吃!还要!”   林昀看着父子俩一个喂一个赞叹,一唱一和,一起把他排挤在外,这饭彻底吃不下去了。   他要自己沉住气,想要严廷晔,就得先讨好这小鬼。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家伙,严廷晔本来分给他的精力就有限,这小鬼一来就占了十成十。严廷晔竟然为了他大半年没找他,这是从未有过的事。他也曾旁敲侧击男人留不住他,终究是别人养大的孩子,怎么会亲一个从没见过面忽然冒出来的人。即使他是他亲爹。然而严廷晔不听,他管不了他的事,唯有妥协,曲线救国未尝不是一种办法。然而,实际情况,似乎不是那样。   方澄在严廷晔怀里很乖,他逼着自己吃下了平时饭量的两倍,吃得想吐。严廷晔担忧地:“别吃了,去玩吧。”   方澄得到特赦令,欢呼一声,这是允许他吃甜品的意思了。   他把男人丢在脑后,往橱窗那边奔去了。   他在那边吃焦糖布丁,林昀远远看了他一眼,回头见严廷晔也望着那边,吃醋道:“你也太惯着他了吧?这么大了还喂呢。”   严廷晔却没说话,半响才道:“我欠他太多。”   林昀心里升上一种不是滋味的感受,不知道是为他,还是为自己。   不过眼下是占住男人,他专挑着开心的事说,严廷晔喜欢听他说话,逐渐有了笑模样。两人相谈甚欢,对彼此习惯熟稔,即使坐着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,没有方澄搅局,他们相处放松自然,从背影望去也像是一对老情人。   方澄看到,眼神微冷,咬住了唇。   接下来三人就愈加剑拔弩张,针锋相对起来。方澄和林昀暗暗较劲,将男人拉来扯去,有时方澄占一会,下次就会看到男人和林昀从山上走了下来。有时林昀在男人臂弯靠一会,过会又被方澄一惊一乍地叫去。   林昀不知道方澄为什么那么针对他,心里越来越气。而方澄依然对他笑嘻嘻地,胸有成竹,即使男人被他占据,他也不生气,自己跑去玩。过会,男人又被他叫过去了,落他一个人在这边,连发火都没处发。   此时,他和男人在草坪上坐着,方澄到处乱疯乱跑。他嘻嘻哈哈,跑得气喘吁吁,疯了似的冲到男人怀里。林昀被那冲势搅得往外坐了坐。   “那边有鱼,好大一条,我看到了!”   他喘不过气地笑,严廷晔将他抱在怀里,眼神专注地看着孩子:“玩够了吗?开心吗?”   他坐在男人腿上,懒懒地歪着:“我累了……”   “那回家吧。”   “嗯……”   他懒得起身,要爸爸抱。男人果真就把他抱起来了,托着屁股一直抱到山下停车场。刘先生送着他们走,看天色晚了,山风寒凉:“要不要给孩子拿条毯子包上?”   方澄在父亲肩上昏昏欲睡,严廷晔摆手道:“不用,车上有。”   男人早准备好了,弯腰抱着孩子放进车里,带来的外套并小毯子盖在他身上,然而想要抽身的时候,孩子抓着他的衣领,浓浓的鼻音哼着:“不要……”   严廷晔在他耳边低声:“爸爸要开车。”   “嗯……”   他尾音打着转地哼唧,手里抓着男人的衣领就是不让他走。林昀火冒三丈,正要揪出男人来。严廷晔转头对他抱歉道:“要不你先帮忙开车,等他睡着,我就和你换过来。”   “严廷晔!”他真的快忍到极限了。   男人也一筹莫展,哄着情人道:“回去我赔罪,好不好?”   “你最好记得!”   林昀怒气冲冲地上车,严廷晔也抱着孩子进去。方澄嘴角微翘,搂住男人的腰,埋进他的怀里。   他的爸爸,谁也不可能抢走。 第十一章 上瘾   方澄冷眼看着父亲和他的情人办交涉,林昀似乎有些生气了,他的父亲哄他。院子里的光昏暗,两人站着说话,林昀要走,男人握住他的手拉进怀里。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接吻,大人之间的接吻是怎样的呢?方澄看得很认真。他的父亲环着对方的腰,他们也没有像他那样急切粗鲁,只是唇抵着唇缠绵厮磨罢了。林昀整个人挂在父亲身上,软得像瘫化了似的。方澄审视着自己的腰和他的有什么不同,能软得像一条蛇一样。他心中并没有吃醋的感觉,反而很有探究欲,跃跃欲试。   父亲终于和他的情人告别了,临别缠绵许久,林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,愉快地离去。严廷晔精疲力竭走进房间,他揉着眉在沙发一坐,便沉沉得再不想起来。   方澄歪着头,往他身上一跨坐在他腿上。   他凑过去亲男人的下唇,男人推开他,嘶哑道:“澄澄,爸爸累了。”   “想吃糖……”   方澄挣开,按着他的肩膀继续亲。他模仿着林昀轻柔地吮男人的下唇,启开男人的牙关去吸他口中的津液,那津液里还有清洁剂的薄荷味道,来自另一个男人的。他明知道是谁,但不以为意,连同林昀在他嘴巴里留下的气息涎液也一起吸`吮过来。他温柔地亲,缠绵地亲,试图放软身体蛇一样贴上男人的躯体……严廷晔猛地一把将他推开:“我说了以后都不能亲,你听不明白吗?”   “可你今天也亲了。”   “今天……”男人焦头烂额:“不能算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方澄不明白地看着他。   严廷晔把他推下`身,站起来。   方澄冷笑:“他能亲我不能?你喜欢他?”   严廷晔回头低吼:“他和你不一样!”   “怎么不一样?我哪里比不上他?”   严廷晔不理他上楼,方澄跟在他身后咄咄逼人:“他比我长得好看?他比我年轻?还是他在床上伺候得你更舒服?如果你想要,我也不是不能商量啊?”   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!”   方澄在黑暗里微笑,踮起脚给了男人一个亲吻:“你早晚是我的。”   脱轨了,一切都脱轨了。他把孩子领回家,偿还、弥补、帮助他戒糖,没想到孩子放下了糖,却开始对接吻上瘾。   他们经常在早起和夜里玩亲亲,父亲教会了一次,孩子便熟练上手,压着他在被子里吸`吮舌头,翻搅、嬉戏,直到两人的津液流淌出来,亲到他发硬,不得不分开为止。他怀疑孩子是一时兴起,分辨错了亲情和情爱,他找来林昀,在他面前表演给他看,试图让他分清其中的区别。然而他心不够狠,拒绝地不够彻底,一天都在情人和儿子的拉锯战中,心力交瘁。不仅没让孩子分清,还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……   此后,严廷晔更加果断起来。他严守着父子的底线,定时接送放学,但晚上就不会在家了。   方澄知道他去了哪,他每次回来身上都有那人的痕迹。或者香水味,或者一个吻痕,或者穿回一件衬衣,包里塞一条内裤什么的。林昀临出发前,还打扮帅气地提着箱子过来一趟,两人在门口说话,男人要开车送他去机场。林昀笑着对楼上的方澄挥挥手:“宝贝,我走啦。你想要什么礼物,微信发给我哟。”   严廷晔什么都没说,这段时间父子冷战,男人帮着林昀把行李放后备箱,一起进车里远去了。   方澄翻出他收藏已久的手办给林昀发过去,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   林昀秒回:“周一,怎么啦?”   “晚上我去找你玩。”   “好啊,随时欢迎~”   方澄犹豫了下:“别和我爸说。”   “那是一定的!”   林昀给他回了一个OK的表情,方澄关了他的界面,给杨珣发信息:“作业好了吗?发给我,我抄抄……”   男人送完林昀回来,沉默地上楼洗澡。方澄钻到他卧房玩游戏,霸占着他整张床,磨砂玻璃里水声哗哗,隐约显出男人宽厚的背脊,男孩看着那身影,叫着:“我饿了!”   浴室里男声道:“冰箱里有蛋糕。”   “我不吃糖,吃饭!”   男人没回答他,男孩抱着iPad闯进浴室。严廷晔刚刚围上浴巾,回头就撞见孩子横在身前。   “怎么进来了?和你说过多少次了,进房间要敲门。”   孩子天真无辜地望着他:“我饿了呀……”   男孩往下瞄着他的浴巾,伸手想要抠抠。男人拦开他的手,披上一件衣服:“想吃什么?”   “什么都行。”   “下个面条吃不吃?”   “吃。”   男人披着睡袍下楼,在厨房给他煮意大利面。做了番茄汁淋上,从冰箱拿了一罐鱼子酱,盛出一盘来给他放在桌上。   方澄看着父亲的背影,水汽潮湿,睡袍洇染了大半,贴着男性健壮的躯体。他觉得这男人真帅,比方世桓不知帅了几千几万倍。   他肖想着,又想亲他。   他引着男人坐下,乖乖地:“爸爸也吃。”   他分了一只勺子给他,严廷晔一时被他的孝心打动,推过盘子去:“你吃吧。”   但也坐在他身边了,他腻在男人身上,又钻进他怀里。   “我喂爸爸吃。”   他用勺子卷面条卷不上来,又筷子叉子齐下手,一起费力举了几根面条上来,男人忍俊不禁,张口吃了。   他饿极了,自己扒拉几口,再依样喂给男人一点。   这样你吃一些,我吃一些,男人环着他的腰,让他坐在自己身前。一根面条长了,男人吃不了,他叼着一头,嘬弄嘬弄,连同酱汁一起糊在男人脸上,啵了一下。   严廷晔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口,想作严厉,小孩却怕被骂似的低下头,自己扒拉着盘子吃。   严廷晔道:“吃慢点。”   “唔。”   此外没有别的了,那撩人的突袭在男人心里砰砰敲了两下门,剩下余音绕梁的牵念,扰乱了男人的心。   周一晚上,方澄撒谎有补习班,要男人不用来接,他自己回家。严廷晔在公司给他打电话:“那你下课,给我打个电话,我让司机去接你。”   “好的。”   “记得吃饭。”   “知道啦……哎,等等!”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宝宝想你。”   男孩软软糯糯地撒娇,早上上课的时候,他还在车里又突袭了男人一次。男人那想发火又没处发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。他知道硬来不行,就来软的。上课给他发短信,发有趣的图片,发自己的脚趾头,严廷晔回他一个敲头的表情,他吐舌头卖萌。时不时地说一两句暧昧的话,自称宝宝、想你、要抱抱,查他的岗,翻他的通讯录,像小情人一样吃醋,但晚上就会来软的,装乖卖巧,厮磨撒娇,让他无处可躲。   周末两天,没有林昀的打扰,他们之间倒过得像情人一样。又甜又粘,跌宕起伏。   方澄打车到林昀家,林昀正在收拾行李,房间里很乱。地上都是需要换洗的衣服,还有吉他、贝斯一些乐器。   方澄问:“我爸接你回来的?”   林昀道:“没有,我好说也是明星好吧,有接机粉丝的。”   方澄摆弄着他的架子鼓,砰砰砰,头发一点一点,敲起来。   林昀大叫:“哎哎哎!别乱敲,难听死了。”   方澄停下,伸手:“我的礼物呢?”   林昀打发祖宗一样从箱子里扔给他:“就这玩意,花了我好几千块钱呢!”   方澄理所当然地收下:“想当我后妈这点怎么够。”   林昀笑:“那多少才够,开个价吧!”   方澄很认真地想了想,道:“你买不起。”   “滚!”   林昀笑骂,方澄满世界扒拉着找糖,找到几块棒棒糖,草莓的。他含了一块,在这比在家放松,林昀有意讨好他,知道他这个爱好后,就随便他敞开了吃。   方澄吸溜着糖球,见他换了一身衣服,含混地道:“你这是要去哪?”   “去酒吧啊……哎,小孩子别问。”   “酒吧?”   方澄看他穿了件黑色衬衣,短裤,下面套了网状黑丝袜子,戴上一顶帽子就要出门。   他有些惊讶又好奇:“我也要去!”   “你?你爸知道要打死我。”   “你不让我去,我就告诉我爸。你也去不成。”   “小鬼。”林昀恨恨地道,“你有身份证吗?”   “过两天就有了。”   “哦~~也好,送你个成人礼。”   林昀拉着他上车,他有一辆小车,刻意装扮过,应该没人会认出他来。方澄嘛,现在酒吧里年纪小的遍地都是。   林昀彻底给他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。   酒池肉林中,林昀扭着屁股在台上大跳钢管舞,底下一群大老爷们起哄尖叫。灯光摇曳,晃得人眼晕。各种各样的人,有喝酒的、唱歌的、跳舞的,还有划拳打架的。林昀要他别喝别人给的酒,他坐在吧台上兴奋地观望着地狱里的声色犬马。林昀跳了一曲从舞台上下来,有一个缀满肥肉的男人想揩他的油,被他一个巴掌扇了过去。那男人想揍他,林昀哧溜一下遛了。   “怎么样?”   他气喘吁吁跳上吧台,问方澄。   方澄跃跃欲试:“你跳得好,能教我吗?”   “这有什么好不好?你上去乱扭一把,他们也向你吹哨。一群有色心没色胆的歪瓜裂枣。”   方澄哈哈大笑:“你们都是gay?”   “对啊,显而易见嘛。”   “那我爸也是?”   林昀忽然沉默下来:“我不知道。”   方澄追问:“那是Bi?”   “你这小鬼,怎么什么都知道啊!”   方澄咧嘴笑。   两人在酒吧疯玩了一晚上,林昀带着方澄在舞池里摇头晃脑一顿乱扭,发泄了多余精力。严廷晔打过电话来了。   方澄没听见不接,过了一会,林昀的电话响。林昀一边跳一边拿到耳边,大声叫嚷:“啊?酒吧玩呢……听不见……对,在我这……”   林昀把电话一挂,咯噔一声,心里凉了。   “走走!你爸找来了!”   方澄冲他大吼:“什么?”   “你爸来了!我要死了!”   两人心里一惊,都往外跑。来到酒吧外面被风一吹,方澄禁不住大笑,笑得直不起腰:“你要死了,哈哈哈哈!我爸肯定找你算账!诱拐未成年人进情`色场所,哈哈哈哈……”   林昀一脸郁卒:“我死了,你也活不了!我们半斤八两。”   “我和你不一样。我是他亲儿子,他生我气就生一会。你就不同了,你生你气,可是要很久的哦。”   方澄意有所指地笑看着他,林昀终于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,脊背发凉。   方澄优哉游哉地晃着,很快,严廷晔的车就来了。   “澄澄。”男人下车。   “爸爸!”   男孩朝他奔去,投入父亲的怀抱,仿佛被谁苛责了一样。   男人搂住孩子的头,上下检查,忧虑地问:“没事吧?”   孩子在他怀里蹭了蹭:“没有。”   男人把他抱起来,自始至终目光都没在林昀身上落下一点,林昀焦急地在后面道:“严廷晔!严廷晔你听我说!”   男人把孩子抱上车,到另一侧开车,对他道:“不用说了,我都明白。”   “你明白什么啊你明白!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   男人没听,车轮打了个转掉头走了。方澄趴在车窗上,对他眨眨眼,比了个开枪的手势。   Biu! 第十二章 堕落的交欢   方澄回到家,两眼水汪汪,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。他撒了谎,严廷晔告诫过他,不能撒谎,不能无故不回家,不能让他找不到。结果,他哪条都没做到。严廷晔有些情绪崩溃,他一言不发,方澄更小心翼翼。他挨蹭到男人身边:“对不起。”   严廷晔让自己冷静,他不能这个时候再冲孩子发火。经历这一晚,不知道又在那脆弱的心灵上造成怎样的冲击。他有些怪林昀了。他不知道家里的状况,就这样胡来。可他又能怪他什么呢?他只能责怪自己。   他想摸摸孩子的头,指甲摩擦到沙发上骤然断裂,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房间走了好几遭。   “去吧,去洗澡吧。”   “你不生气了?”方澄问。   “不生气,去吧。”   他把孩子推进浴室,在房间深呼吸。命运的大手仿佛扼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,在找不到孩子的时候,他压抑、焦虑,过得很艰难;好不容易找到了,却又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。人生,就是这样,从一个牢笼走入另一个牢笼,周而复始,毫无用处。   晚上怕是又要睡不着。   方澄冷飕飕地只穿着个小内裤就出来了。   “穿上衣服。”男人在后面嘱咐。   “不,我要到你房里睡。”他哧溜一下像条鱼一样溜进男人的卧房,三两步蹿上床去,钻进男人的被窝不动了。   严廷晔的被褥里有种沉年的香气,房间的装修灰色调,简洁、大方,棕色沙发上有只壁灯,照着一方光影,很温暖。这和他的房间不一样,他的床上经常散着饼干、蛋糕屑,薯片、果脯、糖果,床腿还粘着只硕大的口香糖,无端的香气馥郁,甜得发腻。他睡在床上,就像是睡在糖水里,但愿甜梦不复醒。   这下他钻在男人被窝里,周身都被男人的气息环绕着。简洁、干净,还有被太阳晒了的温暖香气。他叫他:“爸爸,来。”   严廷晔放下书,穿着衣服躺在床的一侧搂住了他。   方澄安心地躺在他怀里,手指勾勒着他的衬衣,想要嘬男人的乳`头。   严廷晔眉头一皱,阻止了他。   “以后不要到林昀那边去了。”   “为什么?你不是很喜欢他?”方澄明知故问。   “好好上学,别让我担心。”严廷晔没说什么,但是方澄知道他们是和林昀渐渐远了。   “那你是不是也不去了?”男孩眨着眼问。   严廷晔没松口。方澄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澄净无邪,看得他无处躲藏。   男人嗓子里嗯了一声,男孩微微笑,笑容越来越大,他欺身吻上男人的唇。   “想吃糖……”   严廷晔推开他的头,把他按进被子里。他从被子底下爬出来,四仰八叉地,不屈不挠做着斗争。两人正闹着,严廷晔发现他屁股后面一块红印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   方澄小狼似的咬住他的下巴,牙齿咬噬,狠狠磨砺,在父亲身上不断试探。   “他们掐的。”   “谁掐的?”男人一凛,语调忽然冷了下来。   方澄磨够了,伸出舌头柔软地一勾,两人的舌尖一触即离。   “不知道,那么多人呢。”   方澄一脸满不在乎,严廷晔却发怒了,他翻来覆去查看男孩身上的痕迹,屁股上两处掐痕尤为明显。可想而知,在那种环境里他遭遇了什么!   “告诉过你了不要乱跑,那种地方你也敢去!”男人焦虑地高声。   方澄委屈地:“你干嘛凶我……”   男人的火无处发泄,既心痛又生气,看到孩子被吓坏了无助的模样,伸手将他搂在怀里。   方澄坐在被褥里,泫然欲泣,似怨似嗔,头发散乱的模样颇为可怜。   “他们欺负我就算了,连你也欺负我……”   “好了,爸爸错了。爸爸和你道歉。”   “我想吃糖……”   严廷晔抱着他:“我去给你拿糖。”   “不要,我要你的……”   方澄攀住男人的脖子,痴迷地舔弄着男人的唇,往他嘴里钻。男人再无法拒绝,认命地张开嘴,方澄便如同撒欢的小鱼般溺入深海,和那条舌头嬉戏起来。   他们并头躺在床上,男孩四肢全攀在男人身上,如同一只巨大的吸盘,拼命吸`吮着来自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糖和养分。他们的唇舌缠绵痴缠,唾液相互交换,方澄肆意地品味着这条舌头,扫荡着他口腔里的所有甜味。他如愿以偿,像一只吸饱血的血蛭,脸庞圆润透亮,莹白如光。   他满足了。   早上,方澄赖在父亲怀里玩亲亲,他摆好男人的脸,哼唧着:“你弄好!”   他显然很热衷做这件事,有种上瘾的执着。按着男人的脸,唾液濡湿地亲了又亲。清晨的阳光洒落进来,他望进男人的眼睛里,像一只妖精吸光他的精气。严廷晔才开始抗拒,但孩子纠缠不放,不断在他身上实践着自己的技巧。最终男人搂住了孩子的腰,两人的舌头黏腻地纠缠,津液交换,唇齿间麻痹而震撼的甜味像巨大的电流流窜到四肢百骸。   方澄的身子狠狠一抖,仿佛被通电了似的。他睁开眼,从男人的眼睛中也看到了相似的颤抖。   遂即,男孩感觉到有根东西正硬硬地顶着他。他往下一摸,粗大而灼热的庞然大物抖了抖,男孩了然地一笑,男人面露尴尬。他从没有这么细致观摩过这里,庞大的一兜,擎天大柱似的撑爆睡裤。林昀就是被这家伙捅得欲仙`欲死吗?他好奇地碰了碰它的顶端,绵软的手掌摸索描绘着粗大的形状,严廷晔明显粗喘了一记,拍开了他的手。从那发怒的目光中,他找到了别致的乐趣。男人不让碰,他偏要碰。   男孩粉色的舌尖一卷,热情地扑上,尖锐的牙齿咬住男人的脖颈。牙齿磨破了那块肌肤,他又伸出柔软的舌头舔一舔,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酥麻。男人喉头滚了滚,搂着他的腰愈发得紧。湿吻一路往下,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。孩子一口叼住他的乳`头嘬弄,吃奶一般地吸咬。热热的呼吸喷着他,男孩柔软的躯体仿佛此刻就融化在他身上,他呼吸急促,胸膛剧烈起伏,男孩的吻落上腹肌,落上睡裤,濡湿的痕迹洇湿了布料,小小的嘴巴半含住他的阴`茎。   男人从灵魂深处狠狠地一抖,推开他往浴室奔去。   方澄舔了舔唇,对着男人的背影意犹未尽地一笑。   方澄一天都魂不守舍,一心都在那事上,连糖都忘记了。中午在学校吃的饭,晚上严廷晔来接他,一进车里,他便将男人扑倒。   “要亲亲!”   严廷晔看着来往的车辆,把着方向盘推他:“小心点,别碰到头。”   “要嘛!”   方澄才不管,掰过男人的脸吧唧亲了一口。   甜腻的吻印在脸上,混着某种融化的糖浆和黏糊的口水,男人皱眉,“吃什么了?”   方澄嘴巴里咕哝着:“糖。”   他伸出舌头给他一看,又将那只糖球卷回去,粉红色的舌尖挑战着男人的神经。严廷晔眉头紧皱,忍了半路。方澄变本加厉,爬到他面前吃,非要挤到驾驶座来。   红绿灯,两人发生争执,模糊的车窗里男孩和男人缠斗着,严廷晔被狠狠吻了一脸口水。   男孩被老老实实驱逐到后座,严廷晔清理了那些又脏又黏的口水,整了整衣服,方澄也安静了。   兴奋度一下子降落下来,少年显得忧郁而沉默。   两人无话。   回家,方澄扑到男人身上,掂着脚亲他的嘴。房间里昏暗一片,谁也看不见谁的脸。男人一把将他推开。方澄死皮赖脸缠上,两人撞倒了沙发座椅,跌落在地毯上。借着明灭的光,男人压着他在地上接吻,他们都有些激动,将彼此拆吃入腹一般。方澄还稚嫩,在男人的攻势下连连败退,但他毫不气馁,不断地试探、模仿与冲撞。男人的舌头温柔地攫住他,耐心地引领教导,方澄学得很快,转瞬如鱼得水,沉迷于这上瘾的甜蜜中。   两人长长的一吻结束,晦暗中,男孩灼灼目光兴奋地望着他。他狡黠地一笑,又往下摸索。男人把他双手扣住往上,惩罚地亲了他一下。两人玩闹似的亲来亲去。方澄笑,抬头撞男人的头,身子扭动蹭着男人,软软地叫:“爸爸……”   房间灯一亮,男人从他身上起来,从热情到冷淡不过一瞬间。   严廷晔到厨房一看,问他:“想吃什么?”   方澄道:“想吃你。”   “好好说话。”   “随便咯。”   严廷晔做了三菜一汤,喂着他吃完半碗饭,才发现他没洗手。方澄挑得米粒到处都是。半张桌子溅满了油渍,而他白衬衣的袖子就浑然不觉蹭在上面。   男人眉头一跳,拉过他来换衣服。而男孩嘴里鼓捣着糖,吃到一半,吐出来又粘在了新衣上。男人前头收拾,他后面破坏。男人忍了又忍,在他又打翻一只盘子,奶油蛋糕掉在木地板后,男人提着他按在水池里发火了。   “和你说了多少次了,这些坏习惯为什么不改呢?”   男人忍无可忍地责备道,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教得有点起色又付之一炬。他不是不灰心的,仿佛不论他做什么,都改变不了方澄,不能让他变好一点。   男人抓着他,用洗手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搓。   方澄吃痛:“疼、疼,都红了……”   “以后这些事不能忘,洗干净手才能吃饭。”   “可是红了!”   男人不理他,又脱他衣服,按在浴缸里洗澡。方澄最不喜欢男人这一点,强迫症一样,家里的东西必须保持干净整齐,连同他一起,一旦违反了规则就会被惩罚。   浴室里鬼哭狼嚎一阵骚动,方澄又痛又委屈,抓着男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。但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,眉头依然皱着,洗完把他从水里拎出来,用浴巾裹了抱到房间。   方澄怨怼地看着他,察觉到自己的过激反应,男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语重心长地对孩子道:“你听话一点好吗?爸爸只希望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就好了,这个要求能答应我吗?”   方澄堵住他的嘴,舌头一勾碰到他的舌尖。那津液如同甜丝一样,颤动的眉睫下眼神幽暗魅惑,给了他一个暗示。   男人满心失望,放弃谈判:“你睡吧。”   “我要和你睡。”   方澄仰着脸,攀上他的身体,把他扑倒在床上。   夜里,方澄蒙着被子在里面亲他,他们翻滚着,压抑着,模仿着情侣般地探入对方口腔汲取甜液。黑夜给了最好的外衣,扭曲了原来的本质,陷入一场堕落的交换。   方澄很满意这样的生活,甚至有些得意忘形,忘乎所以了。   直到林昀焦急万分地找上他。 第十三章 成人礼   自从上次之后,严廷晔就没再找过林昀,如胶似漆的好日子还没过够,接着就被打入冷宫,任谁都会受不了。林昀找上方澄,要他中间说点好话,求求情。   方澄观察着林昀的休息室,乱七八糟一堆化妆的东西,瓶瓶罐罐、粉饼眼影,化妆师正掰着林昀那张脸给他涂粉底。男孩笑了笑:“这个我说了不算啊,你得去求他。”   “我找他了,他不见我!这都怪你这小王八蛋,你必须要负责。”   面前的大镜子晃得人眼晕,方澄拿了一只口红,拧开涂在自己嘴巴上。   “啧。”这唇膏一点都不甜,厚重得沾了他一嘴巴,像挂了两只肥香肠。   “我也没让你带我去酒吧呀。”   方澄无辜地道。   林昀气急,就要爬过去收拾他。   化妆师叫嚷着:“哎哎,别乱动!这熬的黑眼圈我都没给你遮住呢。”   林昀怒道:“还不都怪他!”   方澄无所谓地乱逛,看架子上眼花缭乱的衣服。他一件一件翻看,拿过来比身上,林昀和他谈判,他充耳不闻。他从后面换上林昀的演出服,袖子长了,裤子拖在地上,流苏羽毛将他整个人裹起来,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。但blingbling的很耀眼,他踩上林昀的鞋子,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地凹造型。林昀和化妆师看了都喷笑,化妆师夸他:“你长得不错呀。皮肤真嫩,有没有兴趣入行啊?”   “哪行?我也能当明星?”   方澄踩着高靴子,有些歪七扭八,不会走路。   “哎,林昀。和梁姐说说呗,光靠这张脸,也能吸不少粉丝吧?”   林昀摆摆手,自己一面刷刷涂粉一面道:“别了!我只是带他去了一趟酒吧他爸都要吃了我,别说进圈子了,他能杀了我。”   方澄却满不在乎,他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。唇上一抹鲜红,套在华丽的服装里有种奇异的倒错感,他微微露出个笑,回去换衣服了。   “走了。”   “记得回去帮我传话!”   “再说吧。”他有点烦,一晚上唠叨个没完了。   林昀快上场了,又倒回来,按住他的肩:“不行,你必须给我传到。我下月有个活动要出国,在那之前,我有事要和他说。你只要说我在老地方等他,他不会不来的。”   方澄嗤笑,心想他爸都不要他了。他还在费尽心思筹划着怎么和好。他怎么那么笨。   不过方澄灿然一笑:“好啊,那我过生日,你也来嘛?”   林昀心事重重:“我有空一定会去的。”   “等你。”   方澄挥了挥手,背好书包走了。   他从林昀那捞了许多糖,一路磕一路吐掉,到家门前,用矿泉水冲淡嘴巴的味道,把垃圾清理干净,一蹦一跳进去了。   “爸!”   他呸掉嘴里的口香糖,飞扑上去,要男人抱着。   严廷晔正焦急地等他,每隔五分钟看一下表,忍着给孩子打电话的冲动,濒临失控的时候终于看到失而复得的孩子。   他紧紧抱住他:“去哪了!怎么不让司机去接?”   方澄吃吃地笑:“见林昀哥哥了。”   严廷晔皱眉:“不是说过别再找他。”   “他说很想你,想见你。你要见他吗?”   “大人的事,你不要管。”   男人要站起来。   方澄拉住他的手,认真的问:“你更喜欢林昀哥哥,还是更喜欢宝宝?”   严廷晔烦躁道:“这不一样。”   “怎么不一样?他能做的,我也能做到。”   方澄踮起脚想亲男人的嘴,严廷晔一把推开他。他受伤地看着他,那抖动的眉睫,泫然欲泣的湿漉漉的眼睛,如此令人心折。男人心中不忍:“澄澄,你现在还不懂。这只是你一时兴起,爸爸宠着你,不愿意违背你的意思。但是这是不对的,以后不能随便亲别人,也不能让别人亲你,知道吗?”   方澄置若罔闻:“在你心里,是我重要,还是林昀哥哥重要?”   严廷晔:“澄澄!”   “是我比较重要对不对?”方澄执着地。   严廷晔疲惫地不发一言。   方澄在他怀里撒娇,手指抚上男人皱着的眉头,一下一下轻柔地捋平。俏皮地笑:“是不是啊,我比他重要。”   他两根手指比着:“就多一点,这么一点点,好不好啊?”   男人抵不过他的死缠烂打,终于道:“好吧。”   他欢呼一声,搂住男人的脖子:“走咯,睡觉去咯!”   睡觉,是方澄新近热衷的活动。他挤在男人的被窝里,以撩拨父亲为乐。他拱在被子里亲他,唾液濡湿的亲法。男人的手发颤地搂抱住他,亲到情热之处,翻身将他压在身下。他模仿着自己看过的林昀的样子,在他身下婉转呻吟,水光湿润的眼睛,欲求不满的喘息,间或溢出几声带着哭腔的泣声,软软地撒着娇。   他叫他:“爸爸,爸爸呀……”   严廷晔发疯一般地吻他,“宝宝,爸爸爱你……”   他被男人狂风暴雨一般的吻侵袭,吻遍全身,连脚趾都不曾放过。他被男人放在心尖上疼爱,舔吻着敏感的脚心,舒服地喟叹出声。   “嗯……嗯……啊……”   他仿佛看到林昀和男人在大床上翻滚,他翻身坐起,给男人口`交,舔着那根肉`棒,像吃棒棒糖,整根吞咽下去,口水浸得茎身濡湿发亮,他再吐出来。舔着龟`头一次次吸咬、加深。动作娴熟迅速,吃得津津有味。紫胀粗大的阴`茎进出高热的口腔内部,男人激动地在他嘴里捅插,一手还扶着他的下巴。他吞咽不及,口水溢出来,沾满了半张脸。黑暗之中,两人沉默地进行。严廷晔比他想象的要喜欢他,岂止一点,那是多很多了。然而他喜欢他这件事,男人却不承认。唉,大人就是这么虚伪。   两人做完一轮,方澄贪恋地趴在男人胸口,他拨弄着那根半硬不软的柱体,还想要舔一舔,吸一吸。这里也是甜的,他嗅着男性身上浓烈的气味,也是甜的。被精`液喷洒的瞬间,他伸出舌头迷恋地舔了舔,腥甜浓稠,他喜欢上了这种味道。他想泡在精水里。   严廷晔搂抱着孩子沉沉地望着天花板,他的灵魂飘在云端,身体却是死硬的。记忆深处不断闪回着那个画面,他看到很多孩子排着队走出院子,堵塞的车流,拥挤的人群,密密麻麻包围了院墙。他因为工作忙,把孩子丢给了祝琴。祝琴丢给了姥姥姥爷,插班送去了一家普通幼儿园。他们在街头争吵,祝琴质问他那天带去吃饭的男人是谁。女人尖锐的叫声在街头爆开,四面八方唾弃质疑的眼光。两人一路走一路争执,祝琴要带着孩子走,他上前追,蓦然看到孩子跟在一群大孩子后面过了斑马线,那身影揣着小包欢脱跳跃地,堪堪与他擦身而过。他叫祝琴,女人却已经疯了,跑进院子抢孩子。他两头大,汹涌而来的人群,把他淹没。他开着车到处找,那一蹦一跳的孩童身影却已经远去了……   他痛苦地埋在方澄颈间:“鸣鸣,是爸爸不好,爸爸错了。”   方澄被他箍得太紧,紧得都开始疼了,他使劲挣开男人的双臂,黑暗中打到男人脸上,触手一片潮湿。不知道是汗还是什么。   男孩诧异道:“你怎么了……”   严廷晔起身,什么都没说,给孩子掖好被角,到楼下抽烟去了。   他太焦虑、太焦虑了。   来到严家一年,方澄的十八岁生日也到了。早几个月之前,严廷晔就在准备,他定了巨大的三层翻糖蛋糕,家里全部装饰一新。前一晚,男人和阿姨还在厨房忙着第二天的食材。以方澄最爱的动画人物为主题,模拟了海底环境。天花板散布星光般的蓝色彩灯,扎了气球、花墙,各种海底动物游弋投影在其中。连楼梯上都绑了彩带,大厅两列桌椅,搭了一个小小的舞台。成套的杯盘、蛋糕、花束星罗棋布,精致可爱,宛如一个梦幻的童话王国。   厨房烤箱的蛋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,房子里还有进进出出的人忙活。方澄嚼着粘牙的软糖,从阳台垫脚往下面望。他的父亲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指挥着工人清理着花园,院子里花木凋零,实在没什么可修剪的。然而,男人始终不满意,一直盯着工人赶工,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。   他想睡觉了。   对第二天生日他毫无兴趣,他嫌外面吵,而男人这么晚了,还不上来睡觉!   “爸爸!”   他在阳台上喊他。   “哎,澄澄。”严廷晔答应着他,挽起袖子亲自拔腐烂的花枝。   “睡觉了!”   “你先睡,爸爸还有些事要忙。去,快去睡吧,外面冷。”   方澄愤恨地咬牙,他明知道他没有他就睡不着。   “爸爸陪。”   “快进去,站外面感冒了!”   “不要,要你陪。”   男人没理他,和工人商量事情去了。方澄光着脚往楼下跑,他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就跑出来了。严廷晔一看,将他呵斥在门内:“别往外跑!回去!”   方澄不管,三两步窜到他怀里。男人一把将他抱怀里,大手包住他的脚丫,训斥他:“冷不冷,你就跑出来。”   方澄嘻嘻笑:“这不有你么。”   孩子霸占着他,他也没法做下去了。抱着他到房间,到浴室洗了脚,仔细给他穿了厚袜子,抱到床上去。男孩拉住他的衣服:“你又要走?”   严廷晔道:“不走,我去给人家结工钱。”   “好,我等你。”   男孩跃跃欲试,窜进被子里脱得光溜溜的等他。   男人送走了其他人,整栋房子忽然安静下来。灯光一盏一盏灭掉,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隐在晦暗里,楼上只剩门缝里朦胧的光亮,幽幽地淌出来。   方澄紧张地抓着床单,今晚他一定要做到最后一步。   他把最后一层内裤脱掉,脚胡乱蹬着把那层布料踩下去,心脏忽然急促地跳起来。   那道门缝仿佛一个神秘的入口,充满了迷人的魅力。男人被这股莫名的吸引力牵引着,手放在了门把上。他知道他一旦打开,便启开了潘多拉魔盒,世界颠倒,情热翻滚,像之前的那许多个晚上,他压倒他,进入他,与他颠倒乾坤纠缠在一起。这可怕的画面在他脑海一闪,他头痛欲裂,男孩听到一门之外的脚步声停下来,门把轻声一响,似乎有什么放在上面又收了回去,他着急地脱口而出:“爸……”   “澄澄,很晚了。爸爸就不进来了。”   “严廷晔!”   方澄厉声道。   男人甚至帮他关好了门,徐步走下了楼,到楼下客房睡去了。   他防他防得那么严,难道那个狐狸精魅力就那么大,让他都放不开手?   翌日早上,方澄早早就爬起来了,跑到男人房里堵他。然而严廷晔比他起得更早,在客厅做最后的准备。   “澄澄穿好衣服,我们现在去接爷爷奶奶。”男人忙着招呼他。   “不去。”   方澄一脸不满,翘起二郎腿搭在桌沿上,脑袋悬空歪在椅背,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   而男人精神振奋,穿了新衣服,精良的料子,剪裁得当,也让他增添了一份帅气。   陆陆续续钟点工们就要来了,而他们还要去接爷爷奶奶,路上去拿蛋糕,零碎的小事情不少。男人叫他:“快去,听话。”   方澄摇着头:“不去,不开心。”   严廷晔笑:“那怎么才开心?”   方澄从倒悬的视野里看着男人脚步走动:“吃糖呀,吃糖开心!”   严廷晔从桌上拿了一只糖果,撕开包装,塞进他的嘴里:“好了吗?充完电了吗?”   方澄把糖吐出来:“没有,当机了!需要更大的电量!”   男人一笑,低头对着仰着的脑袋一吻。轻吻落在额头,男孩霎时暴起,扒着他的脸对着嘴亲上去。两人双唇相接,便是吸盘一样紧紧吸住,压抑了一晚的欲`望排山倒海涌来,他们急迫地接吻,方澄亲得啧啧有声,扭转着角度深入,汲取更多的甜味。严廷晔蓦然一停,按着他的肩推开,唇间拉出一条长长的黏丝,男孩失魂落魄地问:“怎么了……”   他挺起的胸膛还想要,想要更多。   男人低哑的声音道:“该出门了。”   来生日宴会的人很多,家里爷爷奶奶,或近或远的亲戚,方澄的同学、老师,加上严廷晔前辈同事,社交场上的人。严廷晔几乎把能请到的都请来了,众星捧月一般,给了方澄最盛大热闹的生日。宋靖和他媳妇也来了,带着他们孩子。九岁的宋满满是个胖嘟嘟的小子,热衷于打王者荣耀,很快就加入到孩子堆里去了。严廷晔忙得分身乏术,宋靖过去道:“怎么样,这段时间还行吗?”   严廷晔道:“还好吧。”   “看你脸色不好啊。”   “忙得,看这一大摊子事。”   宋靖笑道:“我可只准你两天假啊,回头就赶紧给我上班去。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有了孩子也别把心思都放他身上。有时候孩子需要放养,看我们家那小子,什么都不用管,他自己玩得欢着呢。”   严廷晔苦笑。方澄早脱离了孩子的世界,看那群闹哄哄凑堆玩的小屁孩就觉得幼稚。   他粘过来,靠在男人怀里撒娇:“你帮我把蛋糕切开。”   严廷晔半搂着他,给他抚平衣服的褶皱:“今天吃太多了,晚会再吃。”   “我不要啊,你说海盗船长归我的!你说话不算数啊!”   方澄不满意地瞪着他,满手的奶油糊在男人脸上,看他出丑哈哈大笑。   严廷晔训斥着他:“别闹。”   “偏闹,偏闹。”   周莉莉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:“严鸣,你说你有外星人电脑,电脑呢,拿出来让我看看!”   方澄正在男人怀里蹦着,严廷晔抓住他四面挥来的双手,牢牢握住,谴责地道:“和莉莉去玩吧,楼上有你的礼物。”   男孩眨着眼:“什么礼物?”   严廷晔笑道:“你喜欢的,去吧。”   男孩狐疑地盯着他,忽然飞快地往楼上跑。周莉莉挪动着身躯后面追:“你跑那么快干嘛,等等我啊!”   孩子终于走了,严廷晔轻舒一口气。宋靖感觉两人说不出的怪异:“你也太宠着他了,多么大了,还和小孩一样哄。”   严廷晔苦笑:“我只有他了。”   楼上方澄去拆礼物,全班的同学来了一大半,杨珣、徐家明自然也来了,还有仇视他的程思艾。他这段时间没精力搅和他们之间的事,放任女孩对他的敌意,享受被人嫉妒的感觉。他觉得这样与众不同,觉得自己是主角,充满存在感。他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快感。   杨珣也来看外星人电脑,周莉莉夸张地连声赞叹:“你爸对你也太好了吧!这么贵的玩意都给你买!”   别人家的爸爸,周莉莉嘤嘤嘤,握紧小拳头。   方澄嗤笑,他们家这样的玩意多了去。男人为了讨好他,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他摘下来。   他急着到处找礼物,杨珣玩了会电脑,对游戏不感兴趣。问他:“找什么呢?”   “我爸给我的礼物。”   “我帮你找。”   “谢啦。”   方澄拍了一下他的肩,杨珣不自在地别开脸:“没什么。”   周莉莉在那大呼小叫,方澄翻箱倒柜找东西,男人按图索骥,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任务让他闯。他没耐心,幸好杨珣在旁,智商高,脑子就是好使,没一会就让他找到最后的秘密。   方澄满怀期待地飞奔上楼,在顶层房间,摆着一架偌大的三角钢琴,黑亮的琴身发着光,每一个琴键,黑白分明,错落有致,泛着晶莹的光泽。   方澄的心从巅峰上落下来,徒剩一片尘土。他转过身对杨珣道:“想不想玩个游戏?”   严廷晔在楼下忙碌,到开餐时间了,方澄还没下来。   主人公不到,其他的客人也没法就餐。严廷晔上楼找人,周莉莉还蹲在床边玩电脑,如痴如醉。胡乱答应了男人一声,楼上一指。严廷晔笑道:“莉莉也下楼吃饭吧,电脑过会还可以玩。”   “唔,好吧。”周莉莉恋恋不舍地离开,一步三回头。   严廷晔笑叹一声,转而上到三层。这边的房间是他为方澄特意准备出来的,他为方澄做了许多未来的憧憬,他希望他茁壮成长,能够多认识一下这个世界,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去探索。他希望他健康、快乐,而不仅仅局限于和他的这点事情上,把目光和注意力放远了看,也许会开心许多。   然而让他完全意外的是,方澄根本就没有按照他的步伐走,他认为这是背叛、欺骗,故意和他作对。他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报复他。   严廷晔推开门,笑容渐渐凝结在脸上,他看到他的孩子在和一个男孩接吻。他把高大的男孩推在墙上,用舌头顶开他的牙齿,像探索他的父亲一样,充满好奇与热情,去探索另外一个陌生男性。他的舌头与男孩交缠,但这次他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,他熟练地引导他、诱惑他,亲得那个男孩脸庞胀红,腿发软,僵硬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推拒。   而他痴痴一笑,从那湿热的口腔中退出来扭头对父亲道:“要开饭了嘛?” 第十四章 成人礼(二)   严廷晔脸色很差地退出房间,楼下喧哗热闹,窗外放着烟花。所有亲朋好友都在等着他带着主角下来。这次宴会也有在所有亲友面前承认方澄的意思。然而,无数双眼睛盯着他,他却哑口无言。  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:“……在换衣服。”   气氛一顿,重新又热闹起来,大家都夸孩子聪明、漂亮、特别乖,他一一应着,维持着完美的笑容,有同事的孩子被方澄欺负哭了,同事还在一个劲地说没关系,赞方澄从小就有主意,不像他家孩子哭包一个。各种各样的信息涌入,塞爆他的大脑,主持人在台上祝辞,因为方澄不在,他上去致谢。灯光一暗,到切蛋糕的环节,他勉强笑笑,嘴巴里五味杂陈,在众人瞩目下切下一块蛋糕。   楼上一个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:“海盗船长留给我呀。”   严廷晔往上看,方澄在一片朦胧的蔚蓝灯海中对他抱怨道,他从楼梯上跑下来,挤开众人,到他爸爸怀里。   男孩握住男人拿刀的手,一起切下最顶端的蛋糕小人。他拿手一勾,挖去了船长半只脑袋填嘴里。   “生日快乐!!”   周莉莉喷了他一头的礼花,孩子们撒了欢似的追赶打闹,方澄被周莉莉一盘奶油砸脸上。男孩伸出舌头舔了舔,邪气一笑,将手里的船长全丢过去了。   船长被肢解零碎,不知从哪来的奶油正好飞到下楼的杨珣脸上。杨珣心事重重,精神恍惚,被砸个正着,仍然懵懵的。方澄哈哈大笑,走过去搭男孩的肩,一个不妨,集体把他按在蛋糕里了。   大厅里热闹非凡,严廷晔看方澄玩得高兴,两人似近又似远。今天到场的重要人物不少,他还得提起精神应付。   生日派对进行到高`潮,门咔嚓一响,林昀到了。他这几天都在老地方酒吧等,然而男人一次也没去。电话也打不通,对方明摆着躲他,他再忍不住,抽了个空就找来了。潜意识里,他知道方澄不可信,那孩子谎话连篇,连他亲爸都没辙,怎么会听他的话。   方澄看到他,脸色一沉,静了下来。严廷晔过去迎客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给澄澄的生日礼物。”林昀送上准备的礼盒。   严廷晔道:“谢谢。”   男人接过礼物,林昀一时没有松手,抬头看他。说不出的意味,阔别已久,又好像生疏了,有什么改变了。   “你怎么都没来找我啊?”林昀是不能等的急性子,单刀直入。   “有点忙。”   有点忙、忙,仅仅只有这几个字,什么都没交代,什么原因都没有。林昀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答案,勉强笑道:“还挺热闹的。”   有几个女孩子认出他,过来要签名,严廷晔带着他躲了。方澄冷冷看着他们,周莉莉努努嘴:“那是谁呀?”   “我爸的姘头。”   “啊??!”   杨珣也一脸震惊,方澄扭过他的头,如果他没出事,大概会长成杨珣这个样子。成绩好,长得帅,众星捧月,家长嘴里夸耀的对象,有骄傲的资本。   然而好学生被他劈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,他对杨珣一笑,拉着他到窗帘后面去了。   严廷晔和林昀在休息室里面面相觑,男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,自斟自饮,林昀走过去:“你怎么了?”   严廷晔道:“没什么,高兴。你喝吗?”   “我不喝,我又不是来喝酒的。”   男人挑眉哦了一声:“你是来干嘛的?”   “你明知故问。”   严廷晔慢慢地笑起来,笑纹扩散到眼角。林昀堵住了他的嘴,跨坐在他身上,两人接起了吻。   醇厚的酒液流入对方的嘴角,一丝麻痹的甜味直冲大脑,严廷晔猛然推开了他。林昀气喘吁吁,恼道:“你干嘛!”   冷风吹得人后背沁凉,他的酒醒了大半:“外面还有人。”   “别管。”   林昀引导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身上,温热的掌心附着在软滑的肌肤上,屁股上肉嘟嘟的,一掐便会留下印记。男人呼吸灼热,下腹胀硬,窗帘浮动,他从情动的林昀背后看到一双幽怨的眼睛。男人手指一抖,全身湿冷,硬是推开了林昀。   “不行。”   “严廷晔!”林昀咬牙切齿道:“这么久,你不想吗?”   “澄澄在外面。”   “现在不要想你的澄澄!”   “不行,他看不见我会找的。”   “他正和自己同学玩得欢呢!你怎么回事啊,老严!你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孩,他成年了!有他的朋友圈,有他自己的生活,用不着你瞎操心!”   这些话雷霆万钧地炸在男人脑海里,严廷晔恍然若失,忽然明白,他并不想他长大,他希望他永远是五岁。回到当年,他拉住那个蹦跳的身影,或者从哪条巷子里找到他。他接受不了孩子有自己的生活,他不想看到他亲近别人,不想他离开,更不想他和别人接吻。   原来,不是孩子多么需要他,多么离不开他,而根本是他离不开孩子。他需要他,他只有他。   严廷晔冲出门去,方澄冷笑地向他看过来。他背后的男孩仿佛一个傀儡,对他言听计从。他扭过头,对那男孩说了什么,男孩离去。   方澄走了过来,男人心跳炙热,方澄对林昀道:“Hi,礼物呢?”   林昀道:“给你爸爸了,找他要吧。”   方澄却连一个目光都没落在男人身上,轻飘飘的口吻:“啊哈,没上次那个贵我可不要哦。”   “那当然,我的心现在都在滴血。”   方澄吃吃地笑:“那就好,就是让你肉疼。”   他忽略了男人的目光走过去了。一晚上,他都对男人不理不睬。严廷晔也不可能跟在孩子后面。他的心滚烫、沸热,远远看到他的孩子在人群里灿烂大笑,和其他人亲密玩在一起,充满了嫉妒。   林昀陪在他一侧,和不少人应酬难免喝了不少酒。他们宛如一对伉俪,一路敬酒,驻足和熟人聊天。方澄看到,摔碎了手里的杯子。  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,他们谈论的话题他听不懂,他到男人怀里,他父亲也只会摸摸他的头,忙于应酬罔顾他的意愿。不论他如何伪装成熟,他和大人的世界始终隔着一层,男人和林昀说话都是平等的,他们的影子倒映下来纠缠在一起。而和他说话是要俯下`身来,影子也不一样长。他迫切想要长大长高。   天色渐晚,客人陆续离去,林昀刻意留了下来。他像这座宅子的女主人,打发了阿姨清理,又去厨房沏了一杯茶,端到男人面前。   他洗了澡,换了男人一身睡袍。头发还湿着,散发着洗发水的香气。严廷晔神色疲惫,他挽着男人的胳膊:“上楼睡吧,这些明天再收拾。”   “澄澄呢?”   林昀吃醋地阴阳怪气道:“你的澄澄跑不了,走吧,我陪你上去。”   严廷晔喝了不少,醺然欲醉。林昀扶着他都走得歪七扭八。两人说着家常话。   林昀问他:“很高兴啊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是见到我高兴还是因为你乖儿子高兴?”   严廷晔迟钝地:“都高兴。”   林昀笑他:“嘴还挺甜。”   青年扶着男人进门,一起滚到了床上。林昀借机趴在男人身上,挑`逗地划着他的胸膛,热热的吐息喷在他脖颈:“今晚我不走了吧?”   “嗯?”   男人昏昏沉沉地应着,林昀帮他脱衣服,睡袍的下摆半敞,裸露的双腿与男人交缠。男人本能地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,房间里发出大人的笑声。   方澄幽幽地出现在门缝外,暗中窥伺着他的父亲和情人交欢。   他穿着男人的衣服,趿着男人的皮鞋,把自己严肃地伪装成大人。   严廷晔将青年压在身下,沿着脖子热情地吻上,一个接一个湿热的吻惹得林昀笑个不停。   “你疯啦?”   严廷晔紧紧地拥住他,在他颈窝喟叹地喊了一声:“宝宝……”   林昀打了个颤,严廷晔从来没这么唤过他,说不出来的怪异感。他试图让自己压下这种感觉,而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立时震惊当场。   男人吻过他的嘴,在他耳边低声:“爸爸爱你……”   林昀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他一把掀开男人的身体,厉声:“严廷晔你喝醉了吧!”   男人醉眼朦胧地看着他:“怎么了……”   “你说怎么了!”   林昀火冒三丈,跑下楼要拿冷水泼他脸上,让他清醒清醒!   楼下很安静,灯全灭了,剩下一厅华丽的废墟,和方才的繁华热闹截然不同。他摸黑倒了一杯冷水,恶狠狠地从冰箱砸进几只冰块,怒气冲冲往楼上去。   楼上也没多少光亮,他刚才因为心中有鬼,把灯关了,摇曳的月光顺着门缝流淌出来,化成一片灰白的影子。   楼梯拐角站着个人,小小的身体套在牧师般的黑色装束中。他头顶还戴着蛋糕的王冠,脚上穿着大号的鞋子,像卓别林。他肃穆而庄严,如同从墙里生出来的影子,挡住了他的去路。   “谁?”他心里一惊,不确定地问。   男孩幽幽地抬起脸,苍白的脸颊显现在月光下,倨傲而冷漠。   他对他道:“你该回你自己的家了吧?”   冷冰冰的声音,如同雪粒打在磨砂玻璃上,粗糙的质感。   “哦,是你。大人的事,小孩别管。让开。”   男孩的头微微一歪,天真地道:“那可不一定哦。”   男孩率先走进了房间,他模仿着林昀的步伐,扭腰摆臀坐上男人的大腿,甜甜地叫他:“爸爸。”   男人搂住他柔软的身躯,方澄褪去那身牧师服,里面是一件林昀的舞衣,黑色的布料紧紧裹着他少年的躯体,闪片的流苏堪堪擦过腿根,露出裸露的长腿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来的,林昀也只会在演唱会恶搞的时候穿过。他双手搂过男人的脖颈,对着被视觉刺激震住的男人轻轻一吻:“爸爸呀……”   男人呼吸一窒,箍住他腰的双臂收紧,他得意地一笑,按倒男人在床上辗转吻上去。舌头探入男人的口腔,品尝到酒精浓烈的味道。辣辣的,还有点冲,不过挡不住唇舌交缠的甜蜜,他亲着男人的舌头,啧啧有声地效仿给林昀看。口涎流淌下来,男人的手摸进他的裙子里,屁股露出来,然后是腰,两人纠缠翻滚到一起,一片情热暧昧。林昀的水杯轰然落地,碎了一地。   他跌跌撞撞地下楼,用大衣掩住身体往外奔。穿过晦暗的厅堂,才感觉这琳琅满目的华丽是多么阴森可怖,桌椅烛台都在盯着他看,无数双眼睛眨啊眨,它们一切尽知,知晓它们的主人,楼上的人在做着怎样不伦而荒诞的事。   方澄和严廷晔翻滚在一起,他在门缝外面看;还是他和严廷晔翻滚到一起,方澄阴测测在外面看,他已经分不清楚了。   他只知道,这一刻,他急于逃跑。   男人摸到一具潮湿软滑的身体,肌肤嫩滑细腻,像吸盘一样吸住他的手。从腰到臀全部裸露在外面,什么都没穿。方澄软软地在他身上蹭动,果冻般的臀瓣随着律动一起一伏,男人大手一抓,陷进了那神秘的臀`沟里。两人呼吸灼热,默默相对。房间里没开灯,唯有摇曳的光影像水一样淌在地上。方澄去亲男人的眉,粗粗的眉,舌苔舔上去起伏不平,有些扎。眉峰并不锋利,眼角些许细纹,笑起来是个温柔多情的样子。眉宇很高,显得非常英俊,嘴唇有些厚,很性`感。他像吸果冻一般吸住男人的唇,在他身上努力吮`吸撕咬,撬开男人的嘴,汲取他嘴里的津液。男人大手一拍,掌掴在那浑圆的屁股上。少年吃痛,越发起劲撕咬,两人缠吻着滚了一滚。男人撑在他上面,看到他的孩子眼角眉梢皆是笑意,落满星光。方澄抬起身,吻住了他的嘴。他们急不可耐地吻到了一起,男人的大手揉`捏着他的臀瓣,方澄在他身下扭动,脱得光溜溜的,又去扯男人的衣服。男人被酒精刺激着,头晕目眩,很是热情。这热情非常陌生,它来源于一个成年的男性,而非一个慈爱的父亲。渐渐地露出它狰狞的面目,成年男性的躯体压上来,掐着他屁股的手法很重,呼吸粗喘像猎食的雄狮般,蠢蠢欲动,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颈间,有些甚至嘬出了红痕,咬得他很痛。全身都像揉碎了一样,不断撞击,挤压进男人的怀里。方澄开始恐慌、害怕,他惊颤地叫他:“爸爸,爸……”   为时已晚,男人吻住他的嘴,从挤压的后`穴中艰涩地塞进了一根手指。方澄哭叫起来,那穴`口被男人揉得湿软,里面却格外紧致,如同上等丝绸又嫩又滑地嘬着他的手指。男人抽出来,呸了一口口水,并指往里面塞。利刃破开锦帛的声音,屁股咕唧一声吃进去了,男孩身体紧绷,连连发颤,哭得眼泪都流到了枕上。   “澄澄……”   “爸爸,嗝……爸……”   “爸爸爱你。”   “呜……不要……”   屁股插弄出了些许湿液,有些是口水,有些是被刺激出来的肠液。里面热得异常,四面的媚肉一起吸咬裹弄着他,咕叽咕叽的濡湿声响,湿液糊了半只屁股,盈盈发光。而男孩梨花带雨的眼泪不断击碎着他的理智,他揉弄他,亲吻他,用口水扩张着紧涩的甬道,抽`插捣弄,直到那泣声一噎,不知戳到了哪里,男孩骤然筛糠似的乱抖,哭声更狠,柔柔媚媚挠着他的神经。   一种麻痹的快感在他身体里爆开,方澄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。那快感是巨大的,汹涌澎湃,一瞬就到达了至高点。之后,潮汐退却,只留下麻麻酥酥的小电流,期待着它再次袭来。   男人胸口炙热,身体情动,身下昂扬的器官仿佛要爆开,胸口紧得要窒息。他将男孩摆正,两腿抬起来,露出后面潮湿的穴`口。方澄尝到了甜味,身体放松,像一滩泥一样缠绕在他身上。他舔了舔唇,想到那快感,软软的像只妖精:“快来呀,给我……”   男人被他刺激得热血上涌,双目赤红。他压着他的腿覆身上去,屁股掰开,阴`茎对准了穴`口往里插,方澄痛得大叫,这玩意和手指截然不同,滚烫粗硬的性`器像钻头一样往里进,肉壁紧紧地箍着他,又吸又咬被迫吞咽。硕大的龟`头陷落进去了,方澄哭得发抖,粗大的茎身缓缓滑进去了,青筋暴起的筋络刮骚着敏感的肉壁,阴`茎捅干到最深处,戳刺着那一点抖动,方澄啊啊大叫起来,可怕的快感,仿佛身体被劈开,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任男人蹂躏。他的声音变了调,攀着父亲的颈耸动摇晃。两人彻底滚到了一起,闷雷阵阵,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。庞大的床上,电闪雷鸣,一声又一声的惊雷将人逼入罪恶的深渊。青白的影子落上墙壁,像一只巨大的兽,窗帘被风雨拍打,哗哗作响。整栋楼陷入一种窒息的黑暗中,楼上颠倒乾坤地干着,楼下华丽的废墟死水般寂静。   在潮热的门缝内,是少年莹白的躯体和成年男性的交`合。男人密布汗液的背脊在风雨中显现,滚落的汗珠沁入肌肤,在动感挺送的腰部蒸发了。少年嘤嘤哭叫,在他身下翘着屁股迎接阴`茎的捅干,粗大的茎身全部插进去,又濡湿黏腻地抽出来,一进一出,迅猛有力。囊袋拍打着他的会阴,被进入到最深处贴着臀肉戳刺抖动的时候,他扬起头哭叫,承受不了的快感将他拍打上岸,被潮水溺毙,将他淹没。男孩双眼发痴望着某处,口涎流了出来。   男人在他后面挺动,把他翻过身来,从前面干进去。两人交`合的过程沉默隐忍,方澄大腿抽搐,紧紧盘着男人的腰,他发抖地攀住男人,男人抱着他动腰,上下顶送要他吃进去。接连不断的电流在他身体里流窜,他脚趾蜷缩,被干得神魂颠倒,宛如梦中。到最后他承受不住了,男人还抱着他捅插,他唯有哭:“爸爸,不要……”   而男人置若罔闻,红着的双眼盯紧了他,性`感的背脊起伏,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捣干。他要他,他爱他,他要把他生吞活剥,揉碎了吃进去,这样彼此都安全了。   一个荒诞离奇的夜晚,结束在猝然的高`潮中。白色的烟火在大脑中绽放,只看得见满眼的肉欲,连灵魂都在颤抖。方澄彻底晕了过去,男人看着满床狼藉,脸上一片湿意。 第十五章 沉沦   早上,下过雨的屋檐结了一层霜冻,天气愈发冷了。窗外一片白雪皑皑,严廷晔头痛欲裂地醒来,不知身在梦中还是现实。昨晚,他明明听到了雷声,瓢泼大雨下了一夜,然而醒来,只有一层薄薄的小雪,在阳光的照射下,很快融化了。   房间里很暖和,方澄在他的臂弯中睡得香甜。被子里裸裎相对,肌肤相贴,男孩的腿还搭在他腰上。床上床下凌乱的衣服、狼藉的床单以及黏腻的触感,空气里膻腥的味道,无处不在昭示着他们发生过什么。   男人的头更加痛了,他昨晚是喝多了,但并没有醉。他记得发生过什么,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可他还是做了。这让他觉得自己禽兽不如。   在这之前,他决计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。然而回过头看,一切都有迹可循。从他教他接吻开始……   世界颠倒,头晕目眩。他忍下喉头那丝腥甜,欲待下床。方澄眼睛一眨,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。两人沉默以对,男人起身离开。   方澄闭上眼,眉睫上蕴了一层湿雾,小声地说:“痛……”   “哪里痛?”   严廷晔心里一紧,问道。   方澄失笑:“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。”   “别说胡话,告诉我哪里痛?”   方澄控诉:“哪里都痛,全身都痛!你要把我捏碎了……”   男人面色难堪僵硬,方澄笑了笑:“你能抱抱我吗?”   他真的一点作妖的力气都没有了,格外乖顺,只是想要一个抱抱。   男人却迟疑片刻,最终没有抱他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   严廷晔到阳台上抽烟,把自己锁在外面,尼古丁的味道让人镇静。恶心的感觉徘徊不去,常年吸烟的手指捻碎烟灰,染成古铜色。冰冷的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他的脸,等到身上吹得凉透,他才又回到房间。   方澄已经沉沉睡了过去,难得的安宁。这还是第一次方澄正常和他说话,正常要一个拥抱,而他却不能回应他了。   方澄下午醒了过来,腰酸背痛,房间里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。床单似乎换了,身上也清爽许多。连枕头上男人的气味都消失了,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他一瘸一拐地下床,披了家长的睡袍,艰难地挪动到拐角。严廷晔在楼下清扫,偌大的大厅,他自己动手。方澄看他晾洗床单,手里夹着根烟,将床单展开晾在阳台的衣架上。冬日的阳光又凉又薄,从外面照进来,像是假的。   方澄在楼上喊了一声:“爸。”   严廷晔看到他:“醒了?”   如常的声音,波澜不惊的面容,似乎昨晚只是个梦,在海上溅起一点浪花,转瞬不见。   “唔,我饿了。”   “我去做饭。”   爷俩简单做了一顿饭,方澄不敢走动,严廷晔给他端到房间床上,喂着他吃了半碗粥。   方澄瞧着他的神色,看不出他什么意思。   男人依旧温柔,依旧体贴入微,但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。也许是方澄做贼心虚,他不自信地:“你不会离开我吧?”   男人舀着碗里的粥,沉吟半响:“不会。”   “真的吗?”   “别乱想,吃饭吧。”   方澄挪动之中感觉凉意,大概是被上过药了。但男人的态度让他很生气。   严廷晔在楼下忙,方澄闲得无事,就一遍遍叫他。这里痛了那里不舒服,哼哼唧唧地叫唤。   “我要玩游戏,你给我接到电视上嘛!”   男人皱眉给他捣鼓着电视,方澄趴在床上,吧唧亲了他一下。严廷晔瞪了他一眼,方澄甜甜地笑:“你昨晚好厉害哦,你也是这样对他的吗?”   “给你接好了。”   “是吗?我比起他来怎么样,你更喜欢我还是他?”   男人把手柄放他手中,按着他坐好。   “乖,玩吧。”   方澄拽着他纠缠不休:“是不是啊?你更喜欢我对不对?我比他年轻,更软、更带劲?”   男人忽然回头:“我建议你,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。”   严廷晔沉沉地看着这只小鬼,他可能真的不是他生的,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小孩?五岁的严鸣软糯糯得像瓷娃娃,柔软脆弱捧在手心疼爱不够。   方澄也在望着他的父亲,天真无邪的目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。被男人训斥了一句,嘴角讥诮地露出一丝笑容。   “你干了自己的儿子,难道不说说感受吗?”   “方澄。”男人警告他。   “好,不说算了。”方澄寄人篱下,不和他强来。他识眼色地蜷缩起腿,抓过手柄玩游戏去了。嘴里却不停:“我要吃巧克力、冰激凌!还有蛋糕!”   他本着被干一次就要有更多糖来补偿的原则,吃得津津有味。他嘴里咕哝着糖球,开心地投入到疯狂的厮杀中。   这页被两人刻意地翻过去,依旧相安无事地过日子。快过年了,杨珣假期之前来找过他几次。方澄央他上楼来。两个人在休息室并头写作业,方澄坐不住,写了没一会就去玩乐高了。   杨勋有些不安:“你爸爸不在家啊?”   方澄搭着积木:“嗯,他很忙。”   “那把你一个人扔家里,你不害怕啊?”   方澄笑,指着一个矮小的金属机器人:“看到没?他能看到我。老家伙贼着呢,监视着我。”   杨珣腾地一下站起来:“那他岂不是也知道我来了?”   “当然啊。”   “不行,我要走。”杨珣忽然急匆匆地收拾起东西,他给方澄写了一半的作业也不做了。方澄歪着头看他惶惶不安的样子发笑:“你怕什么?”   “上次他看到我们了!”杨珣急道,他此刻很后悔,后悔一时经不住诱惑沾上了方澄。方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,他却不是。他的好学生形象,他的骄傲,老师和父母的期待,都不允许他这么做。他曾经试图远离过方澄。可是,那太难了。方澄就像是会吸人魂魄的魔鬼,让人无法拒绝。譬如现在男孩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靠过来,轻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,幽幽地道:“看到什么了?”   “不、不,你别这样。”   “看到我吻你?”   “严鸣……”   “那就让他再看一遍好了。”方澄轻笑,拽过男孩的衣领亲了上去。   微小的镜头里,男人开着电话会议的表情一怔,对方喂喂,严总你还在吗?男人应着在,脸色阴云一般的沉了下去。   他的孩子在探索,品味着父亲和别人的区别。杨珣不会接吻,由着他深入自己的口腔,搅动嬉戏,肆意妄为。两人吻得难解难分,分开的时候还啵了一下,杨珣的脸刷的一下通红,他拊掌大笑,太好玩了,太好玩了。   杨珣狼狈地逃窜离去,方澄意兴阑珊。看杨珣就像看他自己,如果他没有出事,大概也会变成那个样子。他对杨珣有种偏执的厌恶和嫉妒。   家里没有人,热闹转而荒凉,他踹了小机器人一脚,躺在沙发上等父亲下班。   门铃一响,他飞快地窜下楼去,扑到男人身上。   “你来啦。”   “嗯。”   严廷晔没抱他,他顺着丝滑的西服溜下来,跟在男人身后:“今天好晚哦,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忙。”   “谁来过了?”   严廷晔皱眉看着一地狼藉,到处零碎的积木、玩具,还有半瓶养乐多流淌在地板上。   方澄撒谎:“没有呀。”   男人问:“吃饭了吗?”   “我吃啦,蛋糕全部吃光光!”男孩猛地拉开冰箱门,炫耀给父亲看。   大半夜的,男孩特别兴奋。他攀着男人的身体,仰着头磨蹭:“亲亲。”   严廷晔想到他都干了什么,不由自主地就心冷。他翻看男孩的作业,上面的字迹潇洒俊秀,工整洁净,完全和他龙飞凤舞的涂鸦不同。   男人拿着作业本放桌上:“谁写的?”   男孩眨着眼,堂而皇之撒谎:“我呀。我写了好久哦,手都酸了。”   他抱怨着上前,抱着男人的腰撒娇。   严廷晔把他扯开,按着他肩站好了,站在墙边教育。   “我和你说过了,不要撒谎。你是不是想我把你关外面去,不管你了。”   方澄鼻子一酸,随即冷笑。   “怎么了?你不都看见了,还问我干什么。你还想看啊?把他叫回来啊,我表演给你……”   男人一巴掌打在他脸上,手心震得发麻颤抖。方澄哇地一声哭出来,跑上楼去:“你凭什么打我!你不和我做,有的是人和我做!你凭什么阻拦!凭什么!”   男人脸色冰冷:“你再说一遍?”   方澄大哭,哭得扑倒床上,要昏死过去。严廷晔心力交瘁,都麻木了。他跟进房间,把孩子抱起来:“不要撒谎,也不要让别人亲你,知道吗?”   方澄打着泪嗝:“那你……亲不亲我?”   男孩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被打得地方红通通的,仿佛胀起来了。他暗悔自己下手太狠,不知怎么他看到孩子被亲心里就很不舒服。   他心疼地: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   方澄特别委屈:“你说啊,你亲不亲我!你不亲我就找别人……唔!”   男人堵住了他的嘴,舔去酸涩的眼泪。方澄如愿以偿地得到今天的第一个吻,他与他情热的交缠,吻得气喘吁吁,激动万分。男人将他压倒,方澄急迫地扯着身上的衣服,两人赤`裸地滚到一起。   窗外的月光幽幽地照进来,照到纠缠在一起的肉`体上,方澄呻吟着,哭泣着,由着他进入,捣干到身体的最深处。薄薄的肚皮下隆起一根巨物,粗大的阴`茎将他贯穿,他扭动着身子哭泣:“不要了,不要了,爸爸……”   这饱含情`欲的泣音彻底击碎了男人的理智,他的心滚烫、沸腾,如有神助。   他紧紧箍着他,抱起男孩的膝盖从下往上操干,肉根毫不留情地进出柔嫩的小`穴,男人疯了一般对他的哭叫置若罔闻,阳`具鞭挞得屁股呈肉粉色,眼泪婆娑流了满脸,全身不能动只能迎接男人凶猛的操干,哭不出声。   肉根钻进最深处,贴着敏感的内壁抖动。男孩骤然扬头长吟,身子痉挛抽搐,被捣干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他双眼发痴,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许多涎液,又一次体会到那种欲仙`欲死的快感。灵魂被拍打上岸,一直飘在苍白的高`潮中,落不下来。   整个过程隐忍无声,只有男人的粗喘和少年的娇吟,回荡在黑暗的屋子里。   到最后方澄的腿都抽筋了,脚趾蜷缩着绷紧。男人在压抑中攀升到极致的高`潮,射`精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放松。在短暂的那瞬,他仿佛充满力量。他没有焦虑、没有失眠,没有压力,只有快乐。   而过了那瞬,高`潮跌落下来,滚烫的身体变得湿冷,汗津津得黏腻一片,他被莫大的空虚淹没,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恶心。   他掀开被子下床,方澄还品味着高`潮的余韵,久久不能回神。   原来做`爱是那样甜的一件事情,真让人着迷呢。   眼看到了年下,严廷晔没去父母家,在家守着儿子。父子俩人在沙发上看电视,方澄仰躺在他怀里,吃着一碗冰激凌。电视机里播放着相声节目,方澄笑得哈哈的,单薄的睡衣遮盖不住,露出光裸的小腿。严廷晔拿毯子给他盖上,盯着脚踝一处红红的淤痕道:“怎么弄的?”   方澄不在意地道:“抠的。”   父亲端起男孩的脚掌仔细查看,那里原本是一块蜕皮,被男孩生生扯了下来,撕裂开一道血红的口子。在坚硬的角质下,嫩红色柔软的里肉还在冒着血珠子。男孩不由自主地觉得痒,拿手去抠,抠破了,嘶嘶地疼,他享受着这丝锐利的痛感,津津有味地看电视。过一会,那道血口结了一层透明的痂。他再抠掉,好了抠,抠了好,永远保持着鲜嫩刺痛血淋淋的样子。   严廷晔皱眉,起身拿了创可贴给他贴上:“这几天就不要见水了,好了才能揭下来。”   方澄答应着:“嗯嗯,你好烦啊。”   他两只眼睛都在电视上,眼神专注,几乎要把头伸进去了。手里挖的一勺奶油慢慢融化,来不及吃,啪嗒掉在衣衫上。男人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,方澄捡起衣服上的奶油吃掉,嫩红的舌尖一卷,舔掉最后一丝乳白液体,猛然回头吻住男人。   “要你笑,要你笑!”   冰凉的奶油融化了,浓郁的甜充斥在齿间,让人迷醉。方澄与他笑闹着吻在一处,孩子太闹,男人一手抱不住他。男孩按着他的脸,探进他的口腔吸`吮男人的舌,追逐嬉戏着,笑倒成一团。   男孩晶莹透亮的眼眸,落满星光。严廷晔深深沉溺于这灿烂的笑意中,如果他能每天都能这么笑,他愿意付出全部。   方澄看男人痴痴看着他,在父亲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无限的宠爱,深深浅浅,温柔地将他包裹其中。他娇笑着,按住男人的肩,吻住了他。轻柔的呼吸在耳垂一蹭,他用虎牙狠狠磨着那块软肉,男人一痛,他狡猾逃去。在男人脸上吹了一口气,男孩如同夜里的妖异,从脖颈一路往下,濡湿的水痕绽放在男人的胸膛,他一面解男人的衣服一面别有深意地看着他,低头吻上汗湿的身体。成年男性的身上温暖潮湿,汗液微咸,他一一舔去那些细小的汗珠,舌苔在皮肤上流连不去,眼神里有钩子,勾着胸膛起伏呼吸不稳的男人,在他胸膛深深地一舔,不及那股电流火花般绽放,流窜到四肢百骸,他便开始攻陷其他地方,小腹、腰侧,他粗鲁地拽着男人的裤子往下,埋进那茂密的丛林中,男性的耻毛粗粝而腥臊,他却沉迷其中,用唾液将它们打湿,打着圈地舔吻不止。男人不由自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,他引导着他的手指来到自己身后,圆嘟嘟的屁股塞到那大手里,他依旧饥渴地舔吻男人的耻毛,三角地带,阴`茎周围,囊袋下面,就是不碰重要的地方,男人的眼中充斥着骇人的情`欲,风卷云涌,但被他克制着、压抑着,轻易不肯碰他。然而男孩扭动着屁股,撒娇发痴,他的大手重重揉弄着他、掐着他,在白`皙的屁股蛋上留下了淤红的掐痕。鬼使神差地,他伸进男孩的臀`沟,触到了那窄小紧致的褶皱。   男孩吃吃地笑,也仿佛奖赏他似的,小嘴含住了粗大的阴`茎。他只含进了硕大的龟`头,舌头快速刮扫着翕张的马眼,男人呼吸一窒,舒服地仰起头,抓住了他的头发,激烈地粗喘。他只觉得一噎,被迫又吞深了一些,濡湿的口水黏黏腻腻地流下来,他眼角蕴了泪光,委屈地瞪他。   男人骤然松开,他却不肯,一鼓作气全部吃了进去,粗大的玩意直捅到他喉咙深处。他被噎得泪水涟涟,停了一会,无师自通地先退出来,再吞进去。一进一出两个回合,刺激得男人挺腰送胯,插干起他的嘴。他含不住,被迫张着嘴,由着那根腥臊的肉`棒进出捣干。   眼泪慢慢落下来,男人也沉溺于这热烈的身体,他的灵魂飘起来,从上面俯视这场悖论的交欢,那是快意地、发泄地,让他通体舒畅,他的动作越来越快,越来越用力,男孩跪在地方被他插干地头脑摇晃,身子颤抖,他暴力地干着自己的儿子,却感觉很快乐。他揪着男孩的头发,在攀升到极致的高`潮之后,大量地射了出来。白浊的液体喷洒了男孩一脸,方澄舔舔唇,吃光那些精`液,爬起来走了。 第十六章 诱惑   那点情`欲的火苗被勾出来,痒不到心里,让人抓耳挠腮。薄薄的春意,春寒料峭,然而在这冷里却蕴着一丝蠢蠢欲动的燥热。心神不宁,春`梦迟迟。   方澄穿了男人的衬衣在地板上玩游戏,他刚沐浴过,浑身散发着湿气的芬芳,从很远便能闻到鲜嫩肉`体的香味。衬衣太大了,遮住了他的屁股,而下`身几乎没穿。小内裤包裹着他肉嘟嘟的屁股,在起落的时候绷起来,深深浅浅的褶皱延伸进臀`沟里。他不自觉地散发着诱人的美丽,牙齿叼着一只糖球,呼出的气息都是甜腻腻的。   严廷晔喉咙发紧,顿觉心头燥热。昨晚他们刚刚做过,那件衬衣蹂躏得肮脏不堪,今天他又穿上了。   男人皱着眉道:“去穿上衣服去。”   方澄忙着打怪升级:“不冷。”   严廷晔从楼上拿下孩子的衣服给他穿,男孩忽然扭过去对他甜笑:“爸爸,再给我一盒冰激凌呗。”   “你今天不能吃了。”   男人抓着他的脚给他套裤子,孩子乱挣,赌气道:“那你给我买新出的手办!”   男人胡乱应着,“嗯。”   “买两个!”   “买那个最厉害的,还买一个我最喜欢的。”   男人答应着,拖过他的腿来。地毯上方澄扭动挣扎着,脚丫子蹬着男人的脸,一下下招呼到男人身上,就是不让他得逞。   “买不买、买不买!”   嫩白的脚掌拍打着男人的胸膛,藕似的小腿乱蹬乱踩,踩他扭曲变形的脸,脚趾要钻进他嘴里去。男人张嘴去咬,他又哈哈笑着退出来,像条鱼一样在毯子上滚来滚去。   “就不给你,就不给你。”   男人抓着他的脚掌箍住,他气喘吁吁,笑个不停,眼看着男人的脸越来越近,虔诚地吻在了他的脚心。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,却无边惹恼了情丝,搅乱了心绪。两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,方澄痴痴地道:“再亲一下。”   男人的舌苔舔吻上去,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,身子都酥软了。   房间里咿咿呀呀地叫起来,交杂着男孩的笑声和来自成年男人压抑的喘息。   男人覆在他身上动作,方澄张着腿由着他乱顶乱蹭,他嘴里吃着糖,眼睛瞥着电视,咯咯笑着,在等到男人滚烫的情`欲烧到最热,欲待撕碎他的内裤,顶入湿软的后`穴时,他狡猾地身子一滚,从他的身下逃窜了。   方澄玩够了,两腿之间还粘着黏湿的液体,但他不管,从冰箱里面启开一盒冰激凌,坐在地上挖着吃。   他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控制他的父亲,挑`逗他的情绪。   男人在打着工作电话,他扑上去亲他,深深吻住。像小狼一样呜呜乱叫,男人匆忙地拿开电话,他便在他脖颈上舔,吻他扎人的胡茬,咬住他的喉结,只等着男人被折磨够了,无可奈何地挂掉电话找他算帐的时候,他又飞快地逃到楼上,手舞足蹈地乱扭:“来啊,你上来啊。”   欲`望被挑起来,迟迟得不到解决。自从上次之后,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做插入。每次男孩引诱得他欲罢不能,又生生截止住。此刻,方澄缩在他怀里,听他讲绘本故事。然而他的手却不老实,解开男人的皮带,解开扣上,解开扣上,重复着玩。柔软的手蹭着男人的敏感地带,等到对方忍耐不住撑起来,他好奇地道:“你怎么硬了?”  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,抚摸他鲜嫩的嘴唇。手指伸进去,被男孩的唾液濡湿。方澄舔着他的手指,低下头,咬住男人的裤链慢慢往下拉。勃`起的阴`茎粗大的一根,散发着暧昧的热气,淡淡的腥臊味。男人喉头滚动,嘶哑地叫他:“宝宝……”   “爸爸,你开心吗?”   “开心。”   “宝宝好不好?”   “好。”   “那你爱不爱宝宝?”   热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顶端,柔软的舌头隔着布料舔着龟`头,内裤上洇湿了一大片,男人急促地喘息:“爱宝宝!”   男孩勾唇一笑,趴在他耳边吐息:“爸爸,宝宝也爱你……”   男人一个激动,把他扭过身来,握住男孩的屁股。臀缝间嫩红的褶皱微微开口,湿答答的暴露在空气中,两只白晃晃的屁股蛋撅到了他眼前,方澄埋着头:“我想吃糖……”   男人神情恍惚:“嗯?”   方澄腰一松,爬下床去够地上丢下的半块巧克力。   “澄澄……”严廷晔压抑着欲`望喊他。   男孩充耳不闻,躺在床上吮着巧克力,嘻嘻地笑。   夜色笼罩下来,方澄光着脚歪在他怀里玩游戏,脚踝的伤处又被他抠破了,这次似乎严重了一些,皮质翻开来,大片嫩肉裸露在外面,滋滋冒着水珠。父子俩一人一只手柄,严廷晔将孩子圈在怀里,方澄嚷嚷着:“你让我一下,你让我一下嘛!”   严廷晔笑了一声,孩子的头发摩擦着他的下颌,微微的痒。   “啊啊啊——死了!妈的,死了死了,你赔我!”   方澄伤心欲绝,一拧身对着父亲就开炮。严廷晔譬如安抚小猫一样弹了他一个脑崩儿,方澄委屈得不得了,挣开他就要往楼上去。严廷晔失笑,一把捞住:“好了好了,下一把让你赢。”   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。”   严廷晔说着又皱眉:“下次不许说脏话了,你都是从哪学来的。”   “班上都说咯。”   方澄无所谓的。   “他们都玩游戏吗?”   “当然啊,少玩两天就跟不上话题了好不好!”   严廷晔讶异,在如此紧张的高中时期,他们一大半人竟都在玩游戏。每天你得了什么装备,闯到第几关,皆有交流和排名,俨然生成一个小圈子。   “你们老师不管吗?”   “她管得着?”   “你们都带手机上学?”   “呵呵。”   “你们班谁玩的好?”   “我干嘛要告诉你?”方澄不耐烦地盯着他。他不喜欢这种父亲式的探究和拷问:“哎呀,你还玩不玩?”   “玩完这把,就要睡觉了。明天还要上学。”   “啰嗦死了。”方澄抱怨着,投入到激烈的厮杀中。   父亲小小放水,方澄终于赢了一把。他又缠着继续玩,玩完一把又一把,一直拖到十一点半,严廷晔看时间实在太晚了,拔了电源强硬勒令他上床。方澄终究是孩子,正高兴呢被人突然这么打断,气哼哼地冷战。严廷晔也不在乎,摸摸孩子汗湿的头发,提着领子按在水池旁洗了脸,掐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刷牙。   方澄一直赌气不合作,奈何大人的手强硬而不容反抗,在他脸上囫囵一抹,擦了一层香香的乳液,抱起来往床上去。   方澄冷着脸看他,大人不为所动,端了一盆温度适宜的热水给他洗脚。   男人小心地避开伤处,温柔摩挲着他的脚底:“宝宝长大后也会给爸爸洗脚吗?”   方澄厌恶他这种父爱泛滥的模样: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   “是啊,一眨眼就这么高了。爸爸都要抱不动了。”   男人笑着,很高兴能和他聊会天似的。方澄撩起水一脚踩在他脸上,成功堵住了他的话语,哈哈大笑。严廷晔停下来,不顾自己一身湿,用毛巾给他擦干净脚,拿药膏涂抹伤处,贴上创可贴,告诫他:“不要再抠这里了,好了才能揭下来,听到没有?”   方澄道:“我不听,我不听!”   男人脸色冷淡,抱着他到拐角储藏室,一片漆黑,锁在里面。方澄着急了,猛烈拍打着门:“我错了,我错了,你放我出去!!”   “爸爸,宝宝错了,宝宝不敢了!”   “呜呜呜……”   严廷晔在外面,一直等到孩子哭得声嘶力竭,没力气了,才打开门。方澄哇地一声扑到他怀里:“坏爸爸!臭爸爸!我讨厌死你了!”   因为太过调皮,男人发明了一项惩罚制度。一旦说三遍还不听,就把他放小黑屋里,独自呆上一会。然而方澄最怕黑,一进去就疯了似的大叫,连连踹门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接连两次,都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。   严廷晔摸摸他的头:“好了,别哭了,去睡吧。”   他把孩子抱到床上,男孩心有余悸地抽噎着,拉着他的衣领。他解开衣服诱惑他,挺起单薄的胸膛贴上男人冰冷的衬衣,他脱了内裤,缠绕上他。   两只柔软的手臂圈住男人的脖颈,他挨着他的脸,热热地吐息:“宝宝想要……”   白天,在所有人面前,他们是父慈子孝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;到了晚上,夜色从窗子底下溜进来,男孩莹白的身体缠绕上他,他们一起共赴一场神秘的约会。   方才,他谆谆教导,用心良苦,演得自己都要信了。一眨眼,男孩梨花带雨怯怯地望着他,眼睛柔得要滴出水来,两条长腿缠绕上男人的腰,手指伸进去摸到一根庞然大物。   男孩娇俏地一笑,讨好地伺候着那根肉`棒,喃喃喊他:“爸爸……”   男人的血全部都涌了上来,胸口如同火烧一般,让他忍不住加重了呼吸。   黑暗里看不见男人的表情,但方澄听着那压抑的喘息很悦耳。那是因他而起的,他挑`逗地刺激着湿漉漉的马眼,往下揉搓两只沉甸甸的囊袋。他的父亲,从不主动碰他。虚伪得不得了,每次都要等着他主动要,委委屈屈地求他,才会帮忙解决一次。而他如果不想要了,即使中途生生止住,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起身,到洗手间去。他寄人篱下,唯有如此才能在父亲的权威下过得好一点。每次做,他都能因为男人的愧疚得到更多的补偿。何况,单纯的糖精对他的刺激性已经不那么大,他越来越沉迷于和男人做`爱的感觉。那是一次次刺激又勇猛的冲锋,父亲将他推上海岸,卷入情`欲的浪潮,狂风暴雨,电闪雷鸣,每每能体会到非同一般的快感。   而想要糖,就得使尽浑身解数地引诱他。   他伸出舌头舔他的胸膛,嘤嘤哭泣:“宝宝要……”   男人再也忍耐不住,将他翻过身来箍住,只露出挺翘的臀`部。大手分开他的臀瓣,由男人的大腿叉开他的腿弯,全身不得动一动。他有些害怕:“爸爸?”   严廷晔不语,扶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嘴,下`身一点一点顶入湿软的穴`口,男孩颤抖地颤栗。肉茎摩擦内壁钻入的麻痒迅速流窜其身,方澄呻吟了一声,想要挣开男人的桎梏,却只能徒劳地挺一挺身,那肉`棒钻入地更深了。   “呜呜……不要……”   他只能溢出支离破碎的语言,和着忽高忽低的呻吟,奏成一曲勾人摄魄的曲调。他发烫的身体,甜腻腻的呼吸,以及随着男人挺入摇摆耸动的臀,不断攀升着情`欲的巅峰,长长地吟叫起来。   男人捂住他的嘴巴,沉默而压抑的操干。房间里弥漫着糜烂的气息,压抑的呻吟,肉`体撞击发出沉闷又黏腻的声响,而他发不出声,只能迎接一轮又一轮凶猛的肏弄,在窒息中体会到濒临死亡的高`潮。他两脚乱蹬,浑身痉挛抽搐,等到男人放开他来,他已经只剩窸窣的颤抖,脸上泪流满面,如同水里捞出来般瘫死在床上。   男孩痴痴地望着天花板,回味着方才炸在脑海中的苍白电流,舔了舔唇:“好棒哦,再来一次!” 第十七章 压抑   严廷晔送孩子上学,临下车前,方澄突然袭击了一下父亲的脸。   “拜拜,晚上来接我哦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方澄伸手,严廷晔从皮夹里抽了两百块钱给他。男孩满意地下车,一跳一跳的背影转入校园,被一个男生叫住。方澄搭上他的肩,两人哥俩好地进学校去了。   严廷晔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,尽量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,调转车头离开,却不想一人拦在了车前。   林昀穿着黑色夹克,戴了口罩帽子,幽幽地隔着车窗看着他。   严廷晔嘴唇干涩,下车迎过去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我不能来?”   “不是……”   “能不能找个地方谈谈。”   严廷晔看了下表,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。   “先上车吧。”   两人开着车在街上乱逛,这时候是早高峰,周围都是人和车,并不适合谈话。严廷晔开到街区公园,两人沿着林间小路漫步。   清晨的阳光穿过枝叶,些许的凉意,夹着几声鸟鸣。林昀一直保持沉默,严廷晔步履沉重。这段时间不见,林昀似乎消瘦了不少。   “还是不按时吃饭吗?”   男人开口,依然是温柔多情的样子。他总是这样的,分手也分得温柔体贴,让人无话可说。   “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找我?”   严廷晔不语。   “你是要和我分手?”   严廷晔哑然。林昀耐心道:“老严,我们这么多年,有什么是不能说的?你说啊,你是要和我分手吗?”   严廷晔沉默半响:“我觉得……”   “因为那个小鬼是不是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我已经很忍让了,我已经尽力了。你也看见了对不对?”   “是,我看见了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这些年,你对我有过真心吗?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你有真的爱过我?你有拿我当一个人,而不是一个发泄的充气娃娃来看待吗?”   林昀越说越激动:“你没有。从一开始,你就是为了那档子事找我。我一直担心你腻了,结果你忍受不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人,只认定了我。原先我还以为你多少喜欢我一点吧,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偏执狂!”   林昀脸部的肌肉扭曲变形,浑身发颤,在稀薄的日光下显得格外阴冷。   “你有病!你焦虑,一到晚上就睡不着;你强迫症,家里的东西必须按照规则摆放,否则就发脾气;你还常常怀疑自己丢东西,门锁确定好几遍了上班又急匆匆回来查看;你不让我开灯,不让我看你,只摆好一个姿势洗干净了让你操……你不觉得你有病吗?你病糊涂了!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拖上床!你恶不恶心,你变态啊!”   他声音越说越高,引得周围运动的大爷大妈都看过来。那打量的目光,带着惊世骇俗的震惊和质疑全部加注到他身上来。严廷晔如同被剥落衣裳暴露在阳光下的尸体,即便他伪装得再好,这一刻仍然现出一丝皲裂的苍白。   林昀仿佛撕下他面具很快意地说:“怎么?装不下去了?你那温柔儒雅的完美形象呢?你还是知名服装公司的总裁,在业界也算大小一个人物吧,底下的品牌形象怎么办?严廷晔,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人,明明是个gay,还要结婚生孩子,装模作样的,这么多年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,你活得不累吗?你假不假啊!”   “对不起。”   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!”林昀眼泪落了下来,他又要强地抹去:“是我傻,不该问的不问,不该说的不说,装聋作哑,以为你会爱我一点。结果呢?”   “我算是认清你了,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!那个小鬼也是你发泄的工具。有其父必有其子嘛,他是你生出来的恶魔,你们才是最配的一对,白天做父子,晚上滚床单。啧啧,多么完美。”   “林昀……”他制止他脱轨悖乱的自语。   林昀不听,犹在激愤不平:“你们就一起变态去吧!老子不奉陪了!”  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男人脸上,林昀泪流满面道:“记住,是我甩得你!”   林昀跑了,留下被骂得狗血淋头、一声不吭的严廷晔。这一幕与多年前幼儿园的一切何其相似,同样的激烈动荡,同样的彷徨不安,同样的画地为牢,似乎祝琴流泪的脸庞经年累月从未褪色,依然那么鲜明……   林昀回家,把严廷晔和方澄的联系方式全部拖到黑名单里了。方澄联系不到他,用同学的手机给他发短信,对方仍旧不回。打过几次电话,方澄确认对方再也不会理他了,高兴地要蹦起来。放学,严廷晔来接他,他小心觑着父亲的脸色,对方没什么异样,他心里暗松一口气,亲热地扑了上去。   “晚上去吃蛋糕好不好?”   孩子搂着他的脖子,小情人似的腻歪。   严廷晔把他摘下来,按在座椅上:“你作业写完了吗?”   “写完了呀。”方澄爽快地道。   “拿给我看看。”   “哎呀,你干嘛那么小气,吃完再写嘛。”   方澄撒着娇,非要闹着去吃甜品。严廷晔转了个弯,去海边新开的一家店开去。海水翻涌,回荡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。   店里放着舒适的音乐,男孩挖着眼前的蛋糕吃得欢,犹觉不足,沾着奶油的嘴巴吧唧亲了男人一下。   他很高兴,很兴奋,再也没有人辖制他了。他可以放肆地享受当前的甜点。   男人付了钱,上了车,方澄就缠着要吻。严廷晔把他推开,他又扑上去,热情地像个小太阳。汽车在深夜的大道上笔走龙蛇,画出蜿蜒的曲线。没有了第三者,这夜注定是一场盛大的狂欢。男人一个急刹车,轮胎摩擦在马路上发出尖锐的响声。车身撞进旁边的灌木丛,惊魂未定,头顶的灯一灭,陷入庞大的黑暗。男孩笑得喘不过气,蠢蠢欲动的燥热,暧昧的气息弥漫整个车厢。男人把他掀翻在后座,车里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,两人一起翻到后面。男人解腰带的声音,衣服摩擦的声音,和着两人绞缠较劲的喘息。金属卡扣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,校服裤子被扯了下来,绞在腿弯,白内裤明晃晃地摇在眼前,被男人一把撕爆,扯出一个大洞。男孩一声惊呼,粗硬的性`器挤进了他紧致的穴内。   “啊啊——痛!”   方澄泪眼婆娑地喊了一声。两人贴得不能再紧,粗大的器具仿佛捅到了他的胃里面。窄小的空间容不得两人转身腾挪,男人把着孩子的臀重重地拍了一下,更深地往里挺进。方澄哀鸣地叫起来,那声音像带着钩子似的,软软绵绵,要掐出水来的泣音。   男人深深地捣进去,性具破开紧致的甬道往里钻,方澄抓着车窗,屁股一缩一缩地往里吞吃。下面那张小嘴热热的,进入到销魂的深处撞击那敏感的一点,酸酸麻麻的快感让人腰软。男孩的指甲在玻璃上无助地抓挠,严廷晔低叹一声,开始前后抽`插捣干。两人越来越激烈的律动带动着车子上下起伏的震动,车里一片情浪翻滚,雾气缭绕。男孩哀哀地叫,春猫一般,男人抱着孩子的臀由下往上插干,又翻过身来,压着他的腿在座椅边缘无情肏弄。巨大的浪潮冲刷着男孩的身体,让他痴痴傻傻说不出话,只体会着一次又一次极致的高`潮。两人在车上做了两轮,方澄的腿都打颤了,来不及穿好衣服,男人疾驰回家,横抱着他进房。少年身上黏黏腻腻的痕迹,红的吻痕,白的精`液,斑斑点点遍布全身。他累得一丝力气也无,滚到床间就要睡。男人却热情如火地吻他,吻遍他的全身。方澄被吻得发笑,凌晨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。男人温柔地亲吻他,揉搓他,解下领带给他蒙上眼睛,四肢缠绑在了床柱上。方澄挣了挣,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:“爸爸……”   “宝宝,爸爸爱你……”   严廷晔满脸湿意地吻了吻他的唇,接下来便是地狱般的沉沦。方澄高昂地吟叫,疯狂地挣动,他被黑暗的浪潮吞噬,水漫过他的眼睛、鼻子,钻入咽喉、耳朵,他什么都听不见了,只看到苍白的花朵一簇接着一簇在脑海中绽放。他坠入肉欲的漩涡,沦落在这世上最肮脏的角落,他闻到了尿味。是,熟悉的尿味,漫过来了,它漫过来了,旁边男孩女孩的哭叫,暗无天日的囚禁,还有屎尿的臭味,昏天黑地。他射在了床上,淅淅沥沥的尿液滴落在被褥中。那是怎样一种高`潮呢?   方澄后来想,这种逼近死亡,欲仙`欲死的滋味,还是偶尔只做一次就好了。   方澄到最后直接昏了过去,醒来那心有余悸的快感还在身体里流窜。   男人没睡,还在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吻他,舔去他身上粘腻的体液,呵护着他每一寸肌肤。他挣了挣脚踝,皱眉道:“你还不放开我。”   “宝宝……”   男人抚摸他赤`裸的身躯,吻他如婴儿般嫩滑细腻的脸颊。   方澄嫌恶地扭过头去:“你放开我,我要洗澡!”   “爸爸帮你洗好不好?”   “不好!”   男孩踢着缠绑在脚踝的衣料,匆匆进入了浴室。严廷晔将厚重的窗帘拉开,换下湿答答蹂躏得不像样子的床单,重新整理了床铺,喷了空气清洁剂,开窗通风。窗外阳光明媚,天气正好,又是美好的一天。 第十八章 少年的探险   方澄的嚼着口香糖进了教室,他作业没写,程思艾过来收,没好气地摔摔打打。   “您哪儿气不顺呢?”方澄好整以暇地问她。   程思艾摆出一副严肃课代表的口吻:“你的作业自己交吧,每次交到最后,我都要给你打掩护。这事我不干了。”   方澄笑,努努嘴,示意奋笔疾书的杨珣:“我什么时候交,你得问他呀。”   程思艾顿时怒了:“你又要他帮你写!你连抄都不愿意自己抄。严鸣,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!”   方澄无辜地:“他愿意帮我,我有什么办法?”   杨珣看这边吵起来打圆场:“快了快了,你再等一会!”   “我凭什么要等!是他自己的作业!杨珣,你也不应该帮他抄,你是班长啊,哪有班长带头作弊的!”   杨珣尴尬地无话可说,周莉莉磕着瓜子看好戏:“哎呀,人家自愿的事,你瞎操什么心啊。严鸣你也太不像话了,看把我们课代表给气的!”   方澄哈哈大笑:“谁心里有鬼谁知道咯。”   程思艾和方澄斗嘴,十有九输,每次她拿乔含酸挑衅方澄,都被男孩讽刺回去。方澄知晓原因,偏不让她。程思艾恼羞成怒:“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吗?在这上学的人,谁不知道谁啊?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种,有爹生没娘养,一点教养都没有!”   方澄的脸迅速冷了下来,教室里几十号人鸦雀无声。所有人都知道方澄的事情,但从没有一个人敢提。程思艾感觉尴尬,又倔强地不肯低头。   杨珣焦急地:“程思艾,你不要胡说!”   “怎么了,不对吗?上次请我们去他家过生日,你也看到了。摆明了就是认祖归宗演给我们看的嘛,那样家庭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没教养的小孩,谁知道他是从哪来的,丢的时候在哪待过。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亲生的,他爸爸还当宝贝似的宠着——”   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彻在教室里,方澄腾地起身扇了程思艾一个耳光。   女孩哇的一声大哭,捂着脸气哼哼地跑了。   徐家明在身后嘟囔:“原来是这样,所以你才爱吃糖?你们家以前很穷吗?他们对你不好?”   四下里纷纷议论起来,方澄第一次感觉无处可躲,想钻进地缝里。周莉莉轰散人群:“上课了,上课了啊。你们该滚哪去滚哪去。”   杨珣一脸懊悔,赶着程思艾铁面无情交作业之前塞进了他的笔记本。   “对不起。”   方澄扭过头,闯过进门的老师从教室里跑了。   自此,方澄与程思艾算是结下了梁子。体育课的时候,程思艾故意给他记错秒数,被老师罚跑圈。方澄吊儿郎当一边跑一边喊杨珣:“拉着我呀。”   杨珣陪跑在草坪里:“你就别和她计较了,这么较着劲也不好。”   方澄冷笑:“是她计较,还是我计较?你没看到她欺负我啊!”   程思艾高高坐在铁架上监督他。   杨珣妥协地拉着他跑,每次跑到程思艾那边的时候,方澄总要霸占着男生,刻意炫耀一番,气得架子上的女孩火冒三丈。   体育老师远远看着,不知道这届孩子们私底下的暗潮涌动。接着,方澄发现他被盯梢,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被对面的人偷拍,路上被人跟踪,频繁有几个人撞到他面前,问他过去在哪待过,他妈在哪。方澄冷冷瞧着这一切,从不和严廷晔说,该上学上学,该回家回家。放学,严廷晔来接,方澄烦躁地甩开跟着他的高年级男生,扑进父亲的怀抱里。   而这一连串事件,最终导致的却是更为糟糕的结果。   方澄被堵在了学校的后巷子里,他最讨厌这种逼仄的巷子,弯弯绕绕,一层叠一层,看不到天似的。面前横着几个高大粗壮的男生,流里流气,都是高年级的。方澄被包围其中,还不到他们肩膀高。   “是程思艾让你们来的?”   领头的人笑了一声:“你听他说什么,还有人请得动我们?”   “要程思艾来见我。”方澄冷然道。   高个子的男生倾轧下来,蔑视着眼前瘦小的男孩。   “听说你很有钱?”   “对啊,经常在网吧包场请客的。”有人插嘴。   “我看到好几次了,小屁孩还敢抢我们孙哥地盘。”   方澄道:“你们想要钱?”   领头道:“我们想揍你。”   方澄盘算着父亲多久会找来,他会多么着急。会不会现在满世界找他,甚至打电话到方家去。而他,已经不愿意再和过去有什么瓜葛了。   “我这里有两千块,肯定比程思艾给你们的多。如果你们让开路,我还会再给你一半。”   “呵,听他吹牛`逼,你有两千块?拿出来看看!”   方澄解开书包,从内侧口袋里倒出钱来。一叠人民币,全都是一百一张的,纷纷扬扬散了一地。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多。   几个男生目瞪口呆,方澄道:“怎么样,你们现在放我走,还能拿到五千块。过会,有人发现我不在了,你们就要进劳管所了。”   “你敢威胁我?”   孙哥眯起眼睛,猛地将他推到墙上。方澄狠狠撞上坚硬的墙壁,背后咯得生疼,他嘶得一叫,周围的大高个们笑起来。   “小屁孩还想和我们玩,有钱了不起啊!”   “我最看不惯这种有钱人了!成天出风头,自以为了不起,还有一群傻`逼捧臭脚。不就是拿钱贿赂人吗?这小子专门和孙哥你对着干,弄死他吧!”   “要你逞威风!要你强出头!要你打女人!” 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  男生们将钱拍打在他脸上,脑袋被一点一点戳到砖墙上,他们嬉笑着、讥讽着,扭曲的一张张脸在他眼前晃动。在久远的记忆深处,他见过这样丑恶的嘴脸。他们嫉妒他,戏耍他,看他出丑就高兴,骗得他跑出去,跌进水洼里拍手叫好。他们都是比他大的大孩子,他们撒谎、虚伪、坏,从内心深处就自卑,瞧不起他却又羡慕他,只能用践踏的方式来满足他们扭曲的欲`望。这就是孩子,被大人称之为天真无邪的天使们,他们天生懂得好坏,懂得从别人手里夺取优越的资源,他们骨子里原始本真的恶劣,才是最令人可怕的。   他们哭的声音很难听,到处撒尿,崩溃尖叫,那是一个地狱。   他永远不想记起的地狱。   方澄疯了似的尖叫,他叫得非常刺耳难听,像是乌鸦的嘶鸣。男生们的拳头顿了顿,远处跑来了一个女孩:“别闹了,班导主任要来了!快跑!!”   男生们轰然而散,女孩子在长长的影子里疾跑几步,听着那边叫声还不停,又倒回来。   “严鸣,严鸣!再不跑要被记大过了!”   程思艾不敢靠近,他太可怕了。男孩蹲在墙角,他黑暗里的一张脸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露出冷白的半个脸庞,程思艾瑟瑟发抖:“严鸣你别吓我……我错了,我不该找人堵你……都是我表哥,他听我抱怨了几句就火了,非要来找你。我真的只是想吓吓你的,不是故意要害你……你别叫了行吗?”   方澄忽然停了下来,冷然道:“之前跟踪我的事也是你干的?”   程思艾吓得摇头:“没有没有,我只是和我哥说了,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。”   方澄冷笑:“这话我不信。”   程思艾跺脚:“你走不走!你再不走,我走了!我可不想被记过。”   男孩女孩一起顺着墙根溜进学校后门,操场上半人高的草足以藏身,方澄冷笑着,程思艾浑身不自在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我笑什么关你屁事。”   程思艾一口气上不来:“早知道我就不冲出来救你,让你被他们揍好了。”   “那你让他们回来试试?看谁揍谁!”   “哼,刚才不是还吓得乱叫,怂得笑死人了。”   方澄反唇相讥:“总比某些人吓哭了强。”   “你混蛋!”   “我混蛋,你也不是什么好人!你凭什么找人跟踪我、偷拍我!你以为你是谁!我不和你计较而已,我要是计较,你早就收拾东西滚蛋了!把你关进劳改所,不给你饭吃,不让你上厕所!把你爸妈都叫来,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好女儿,是个怎样坏心眼的女人,让人恶心!”   方澄连骗带吓连珠炮似的骂了一路。程思艾最后都被骂哭了,流着眼泪蹲到地上:“是你先打我的,是你得罪我!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杨珣,你还使坏,你到底什么意思!”   女孩在他面前总是连连退败,哭得不能自抑。方澄怕班导听见追来,蹲下来笑她:“你喜欢杨珣?”   “你明知故问!”   “那你猜我为什么使坏?”   “我怎么知道!”女孩抹着眼泪,很是悲痛。   方澄望了望晚霞铺满的天空,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。   “我喜欢你咯。”   女孩彻底呆在了当场。   方澄发了条短信给打爆电话的男人:“老师留着补习功课呢,等会。”   他没事人一样的走了,留下魂不附体的女孩。此后,程思艾开始变得不正常。看到他就躲,也不和他斗嘴了,收作业到他这里,方澄笑吟吟地看她,女孩羞红了脸慌忙逃跑。   周莉莉磕着牛肉干:“你给她下蛊了?”   方澄无辜地摊手:“没有呀。”   杨珣遥遥望过来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这段时间,方澄与他渐渐疏远,倒是常去逗弄几个女生。程思艾不参与其中,但他和女孩隔着人群对视的时候,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。仿佛他又和别人有了一个秘密一样。   程思艾故作骄傲,享受着来自男孩似撩非撩的追逐。男女之间的暧昧,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泛滥开来,空气里都冒着粉红泡泡。程思艾不肯屈就,方澄就一趟趟跑到她旁边的位置上,和一群小姑娘讨论游戏。   奇迹暖暖方澄也买了不少装备,一群女生把他围在中间叽叽喳喳抢着看新套装。程思艾挺直了腰背看着本书,同桌努努嘴:“你不去看?”   程思艾往那边瞥了一眼,看到方澄自人群中狡黠地对她眨眨眼,立刻不自在地收回目光:“没看见我看书吗?”   “哦~”同桌意味深长地道:“那我去看啦!”   同桌跑了过去,方澄走了过来。程思艾紧张地起身,往教室外去。   方澄跟在后面,程思艾心跳如雷,仿佛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。她猛然回头: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   方澄微微一笑:“你说呢?”   程思艾羞红了脸:“你别乱来啊,我不怕你。”   方澄吊儿郎当地走到她面前,手臂一撑将女孩困在怀中。程思艾惊得慌忙闭紧双眼。   如此近的距离,方澄闻到了一种女孩身上新鲜甜腻的气息。那近似于一种少女的唇膏,腻腻的,滑滑的,并不知道甜不甜。   他低头,想要采撷这朵芬芳。杨珣从教室里走出来,看到他们。三人面面相觑,女孩惊叫一声,仓惶逃跑。   方澄扫兴道:“你出来的真是时候。”   杨珣心里泛苦,面上却不肯表露:“打扰了。”   他绕过男孩往老师办公室去,再不似往日的骄傲。他很烦恼,方澄是他命里的天魔星,是他美好人生的一个意外,打乱了他所有秩序,却并不负责。   他被他深深地影响,脑子里想的都是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事情,成绩开始下滑,老师叫他去谈话。他知道面对他的将是如何恳切的谆谆教导,然而他有心无力。   遇到方澄,便是输局。   之后杨珣和程思艾又变得不正常起来,两人都是班干部,开班会的时候一言不合吵起来。班长推举大会,女孩义正严辞地列数了杨珣几大罪状,女孩子们抱团战队,往日被追逐的班草忽然称为众矢之的。女孩扬着马尾高傲得像一只孔雀,她向曾经爱慕的对象投去胜利的目光!   方澄噙着笑观赏着这一场大戏。他觉得有意思极了,这世上的人都爱他,都得不到他。他看着他们为他争风吃醋,由他控制玩弄,就开心得不得了。   晚上,他想起这事还在笑,严庭烨在他身上动作着:“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?”   他恍然摸着自己的脸颊,太明显了么。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走神太久,被男人一记沉重的顶入撞上床头,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。   他沉浸在黑暗中冷白的半张脸,吊起眼梢瞪他:“轻点。”   男人低笑一声,蜷起他的双腿直直干进他的体内,给予连绵不绝的刺激。   两人干得热火朝天,床都被撞得地动山摇。方澄屁股一缩一缩激烈吞咽着硕大的性`器,他被干得双眼翻白,口水涎涎,彻底说不出话来了。   自从经历了一次窒息高`潮,方澄的胃口越来越大。两人在床上玩得越来越开,男孩妖冶而性`感地绽放着自己,他勾着男人的腰往自己身上贴,他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,他如同最柔软的丝带盘绕着男人的身体。严庭烨在这种目眩的刺激中更深地往里撞击,禁忌的交媾给了他最快慰的放纵。他不再是父亲,他也不再是儿子,他们不过是普通的两个有情人,做着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。   方澄开始喊痛:“不、不要了……”   男人的力气太大,快要把他碾碎了。极致的高`潮爆炸开,他哭着喊着求他,却挣不开男人的桎梏。这一刻,父亲如同诡秘莫测的深海,将他推上极乐浪潮的同时,也折磨得他生不如死。   他开始恨他了。   凌晨,方澄艳尸一样横尸在床上。男人擦洗着他的身体,在一瞬的放纵之后是更深的深渊,外面的冰没有化去就又结了一层,层层加深,到最后结成无可挽回的大冰碴,扎根海底。   方澄睁开眼睛,扇了他一耳光:“我都让你轻点了!”   男人吻着他打疼的手指:“轻点你会高兴?”   方澄哼笑一声,他讨厌父亲这种口吻,仿佛没有他,他就得不到快乐似的。   “你爱我吗?”   “爱。”   “有多爱?”   严庭烨吻了吻他额头:“快睡吧。”   男孩不情不愿地被按了下去,他在男人面前总像一只挥舞着爪子的小野猫,爪子再利,男人都不以为意。这种挫败感,一直气得他半夜都没睡着。 第十九章 背叛   和女生谈恋爱与男生不同,到处充满了明快的快乐。程思艾很粘人,一天24个小时大半时间都黏在方澄身边。两个人有个共同爱好,就是吃甜食。自习课,程思艾强行和周莉莉换了座位,两人一起窝在后面吃吃笑笑,闹得整个教室都能听见。杨珣挺直了腰背,认真看书的侧脸落在方澄的眼睛里,趣味的笑容嘲笑男生的倔强。   体育课,方澄不再是被罚跑圈的人。和班里最高层的女生打好交道,所有的事情忽然变得容易许多。班里那些看不起他,嘲笑他的男生,转而对他充满嫉妒。   程思艾打着一把遮阳伞罩在男孩头顶,方澄百无聊赖地舔着冰激凌,享受着四下羡慕的目光。   “你真是比我都爱吃甜。”女孩感叹道。   “再给我买点来呗。”方澄大言不惭地用着女生的钱。   程思艾对他千依百顺,立刻跑去给他买冰激凌。   杨珣训练长跑1500米,跑到他这边的时候总要停下做准备动作。方澄灼灼的目光盯在男孩暴起的肌肉上,膝盖微抬飞速轮换跳跃。薄薄的衣衫紧紧贴着男孩的背脊,从脖子往下洇湿了一大片,汗水挥洒,沉默坚毅的脸庞是不容侵犯的高傲与倔强。方澄对这样的男性充满向往,他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,像一只刚出师的小狮子对猎物充满兴趣和征服欲。   他上去陪男孩一起跑:“你怎么不理我了?”   杨珣没回答他,顾自跑着。   “说话呀。”   方澄身子弱又懒,跟不上他的脚步。   “你有什么话就说,这么不理我算什么。”   杨珣一股子气散发不出来,闷头往前疾跑,骤然加速的背影将男孩大大甩在后面。方澄追得上气不接下气,扯着嗓子在操场上大喊:“这么大男人了像个女人,叽叽歪歪!”   程思艾拿着甜筒过来:“说谁呢?”   方澄恼怒地道:“孙哥呢,叫人来把他做了。”   这么一句气话方澄并没有放在心上,哪知道第二天就看到杨珣脸上挂了彩。程思艾无辜地对方澄道:“你不是说把他做了。”方澄惊叹,女人心海底针,变起脸来心竟然这么狠。   方澄拿着自己最爱吃的糖果去道歉。   杨珣顶着一张淤肿的脸冷漠地将篮球捡起来往器材室去。   方澄跟在后面:“对不起,别生气了。小丫头片子,我哪知道她那么狠。”   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我说气话的嘛。”   “来,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。”   男孩的手指往上碰到对方的额角,冰凉的手指仿佛带有魔力,柔软的、滑腻的,如同触手一般就要伸过来了。杨珣猛地将他推开:“不用你。”   方澄的目光转瞬变淡:“你想怎么样?要我跪下道歉啊。”   杨珣道:“我不想怎么样,我只想你别再招惹我。”   “呵,不可能。”   一声无关痛痒的轻笑,充满藐视。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憋闷和痛苦算什么?他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!杨珣怒火中烧:“你到底要怎么样!你已经有女朋友了,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!你放过我不行吗?”   “我喜欢你呀。”   “你也喜欢别人!”   “这有什么问题?我喜欢你,我也喜欢很多人呀。”男孩天真的目光在阴影里变得阴森可怖,杨珣震惊地看着他攀上他的身体,将他堵在器材室里。   “但我最喜欢你了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   在遍布灰尘,沉寂无声的器材室,男孩柔软无骨的手臂环绕着他,吻上他的嘴唇。   远处操场上喧嚷的声音还在继续,校园房顶上的飞鸽扑闪着翅膀驻足在墙头。课间铃声,跑步声,篮球敲击在地面上的闷响,还有女生们叽叽喳喳成群结队的声音。隔壁是程思艾和女生一起上完厕所,聊着哪个爱豆偶像的八卦。方澄往嘴里塞着甜腻腻的蜜饯,承受着背后一次又一次冲动有力的撞击。汗液流淌在两人的交`合处,男孩痴痴地笑着,缩动着屁股迎接操干。教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,晦暗无光,只有彼此交缠的喘息,裤子褪到腿弯,堪堪露出两只大白屁股,耸动交`合。杨珣激动地喘息,抱着他的腰急急地往里顶,里面热得就要化了,最终他一个冲锋,勇猛地将他处子的精血缴械在男孩体内。   不知道过了多久,似乎上课铃已经打过了。阴暗的房间灰尘翩跹不透一丝光,空气里泛着腥膻的气味,男生还在他身上痴缠,他嫌恶地把他推开,从黏腻的腿间扯下套子扔地上。   “有纸巾吗?”方澄皱眉问他。   杨珣傻傻看着他,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切。地上的套子流淌着肮脏的浊液,像一具尸体。   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走火入魔了,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懂那么多。   方澄脾气不太好,厉声喝道:“纸巾!”   杨珣道:“没有……”   男孩直接用他的T恤匆匆擦拭腿间。对方力道太猛,或多或少给他留下了痕迹,脖颈下痒痒的,被嘬出了一处嫣红的吻痕。方澄啧了一声,抬头对着痴傻中的男生嗤笑:“处男啊?”   杨珣腾地红了脸,不知道说什么。曾经骄傲的王子在他面前俯首称臣,纯情少男脸红过耳。方澄顿觉索然无味,他穿上裤子往外走。杨珣道:“严鸣……”   “下周体育课,还在这儿。”   方澄扔下这句话走了。杨珣开始憧憬着下周的体育课。那是一个迷离梦幻的万花筒,热烈而短促,一下子登顶了,酥得全身绷紧发麻疲惫不堪。   让人无限回味。   方澄回到教室继续上课,过了会,杨珣假装若无其事进入。所有的人都在上自习,杨珣一颗心吊在男孩身上,时不时回头看他。方澄嚼着口香糖给父亲发短信。   下课铃一响,孩子像炮弹一样发射到等在校外的男人怀里。他甜甜笑着仰望着父亲,问当晚的食谱:“有什么好吃的?”   男人拿外套将他裹起来揽上车,方澄从外套里挣扎着往外出,嫌热。严庭烨看见了喊他:“穿上外套,天冷了。”   “我不想穿。”   “今晚去爷爷奶奶家吃饭。”严庭烨把他的爪子塞进衣服里,方澄顿时不乐意了:“我不去。”   “爷爷奶奶好久没见你了,他们很想你。”   “我和他们又不熟,去了干嘛?”说着,他爬到男人身上:“不如我们回去,玩那个串珠好不好?”   他暧昧地在他脸上吐息,薄薄的嘴唇对着男人轻吻两下。两人目光一触,阴影的遮蔽下,男人偏头与他交换了一个深吻。   方澄满足地舔舔唇,坐回座位。严庭烨心情也不错,听儿子话不去父母家了。到了那边,他们又要装出父慈子孝的场面,也是累人。   严庭烨瞧瞧身边毫不安分的男孩,塞了一只糖球到他嘴里。男孩眯起眼睛,对他笑一笑。   男人微笑道:“要期末了,你成绩怎么样?”   方澄道:“你不都知道吗?”   “听说你们班长一对一辅导你。”   “嗯啊。”   “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男孩?”   “是啊。”方澄不耐烦地道,对他眨眨眼。手指逡巡到男人大腿内侧,反复勾画跳跃着。   男人抓住他的手:“你没结交什么女朋友吗?上次来了不少女同学,你喜欢里面的谁?”   “周莉莉吧。”男孩的手指和父亲的大手较劲,见招拆招,玩着趣味的小游戏。   “莉莉是个不错的女孩,性情直爽,很可爱。”   “她就是话多,每天叽里哇啦的,烦死我了。”   “那你班上那个程思艾怎么样?长得挺漂亮,成绩也不错。”   “她?哼,我不喜欢她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哪那么多为什么!”男人一个不注意被孩子突袭,手指钻进去握住了粗壮的性`器。   他竭力保持着冷静淡然的神色,刻意忽略那柔软的手掌给予的刺激。   “周嘉嘉呢?庆典上弹钢琴那个,有自己的专长,气质也不错。”   “你烦不烦啊?”方澄抵触着这种没来由的盘问。   “爸爸只是关心你。”   “你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?”男孩从他裤子里撤回来,扭头看窗外。来时的好心情全部没有了。   严庭烨摸摸孩子的头:“你应该多结交几个女生朋友,女孩子温柔细心,会更多地帮助你。”   方澄摆脱开他的手,冷笑道:“是吗?你要我和她们谈恋爱?还是做`爱?”   严庭烨停下不再说了,方澄扭过头,往嘴里扔了一颗糖,接住。   “糖不要吃了。”   “不吃糖,就做`爱。”   方澄笑道。   两人谈话不欢而散。   进门方澄踢了鞋子,脱外套,一路把衣服丢了一地。他两脚挪动着,踩下了袜子,校服裤子坠落在地,转瞬间就只穿了条小内裤光溜溜站在冰箱前。家长连忙去调高空调,方澄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,仰头灌下。他还要再拿冰激凌,被男人拦下了。   “晚上别吃冰激凌了。”   男孩一笑,奶渍还残留在红润的嘴唇上,他伸开双臂向男人展示少年性`感的裸`体。   “可以吗?爸爸。”   半是撒娇的糯音,他挑起眉梢,向他投以一个诱惑的笑容。   在那之后,他明显看到男人的身体绷紧了。谁知道那老男人现在在意淫着他什么。   无所谓。他对这种视奸的目光习以为常。   他挖着冰激凌吃,不管身旁男人都做些什么。他所谓的吃饭,就是变着花样吃糖罢了。在有男人吊着他欲`望之后,他也会正经吃一些饭,对糖的依赖没以前那样强烈。只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,才会打回原形疯狂嗜糖。   他转着脚步,两腿交迭斜倚在沙发上。男人平静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,成年男性的目光落在皮肤上泛着灼烧的温度,那不经意滚动的喉结彰显着暗潮汹涌的焦灼。他舔着嘴唇,享受着来自父亲虚伪的视奸。   这个屋子里没有父亲和孩子,只有两个男性,电光石火的爱火。   严庭烨道:“你的钱还剩多少了?”   方澄想着这几天大肆请客,花钱如流水,加上被程思艾表哥敲诈的一笔,所剩无几。   “没有啦。”   “你花钱这样大手大脚,我不会再给你了。”   “不要这样嘛,爸爸,你舍得我受委屈哦。”   他挪动着屁股,薄薄的布料绷紧了他滚圆的臀,凹进臀缝的褶皱里。   男人盯着那条沟壑阴影,伸手似要触摸那细腻紧实的肉感。   “以后每天只有两百,多了你自己想办法。”   “爸爸!”   男人不为所动,方澄沮丧地都不想吃冰激凌了。他扭动着身体在他怀里撒娇,小脸仰望着他,渴求他收回成命。   男人望着他,大手伸进他的内裤里,抓住了那两团挺翘的臀肉。方澄呼吸一窒,半褪下内裤,引导着男人的手伸进他两腿之间夹住。   一切不言而喻。  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。男人靠近了,终于看到了他身上的异样。粉粉的吻痕自脖子往下,深深浅浅,如点点樱花开在他身上。他敏感肤质,两人交往以来,他常会带着这些痕迹。然而男人极有分寸,不会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下手,更不会手法重到在他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手印。   男人神情一敛,抓着他提了起来。   “谁弄的?”   方澄愣了一下,撒谎:“除了你,还有谁。”   严庭烨阴沉着脸:“我不会弄在这种地方。”   男人的手拧着他脖子转了一圈,看着脖颈后吮出的红痕道。   方澄一笑,鬼魅地道:“那你说谁?”   他推开男人,往楼上去了。严庭烨惊怒交加,追上他:“到底是谁?你还和其他人在一起?”   听着这醋味极重的话来自他亲生父亲,方澄笑了。   “是啊,你见过的。就是我们优秀的班长大人。”   男孩冲他挑挑眉,故意刺他的心,充满挑衅。   严庭烨不可思议地望着这只小鬼,他不应该在这个房子里,他也不应该与他发生关系。一切都错乱了!   男人还在震惊中,方澄脱了内裤,光着屁股找出床缝里的串珠,躺上床问他:“还做吗?”   少年光裸地横陈其上,灯光照着他的肌肤,白得发光。   良久,男人平复下心情,抓住了他的脚踝。   男孩就知道这样,他微笑地踩在那壮硕的性`器上,感受它的热度和硬度,说:“他不如你,你更知道怎么让我开心。”   “来,快来。”   他主动抬起臀,渴求男人把那串珠子直接塞进来。   背光里看不清男人的表情,只有沉重的身体压了下来。方澄将腿分开,温顺地缠绕在他身上。   男人没动那串珠子,而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按摩棒,粗大的茎身顶端带有弧度,表面布满凸起的颗粒。方澄惊讶地一挑眉,男人覆身上来。   冰冷的胶质一点点没入他的体内,男人冷漠地握着手柄往里深入。少年紧紧抓着床单,如鱼一般搏动着身体,大口呼吸。他的大腿内侧开始痉挛,后`穴被强行撑开,紧紧箍着粗硬的柱体。   男人问:“舒服吗?”   男孩拼命点着头:“舒服。”   严庭烨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告诉我,他是怎么弄你的。”   男孩大张着腿,由着那根粗大的器具进出捅插着自己的身体。男人掌握着他的主动权,开关打开,埋在体内的巨物猛然震动,摇头摆尾地往里钻,敏感点被反复撞击摩擦。方澄爽得叫出声来:“啊啊啊,他就是这样进来!干我……快点干我……”   “从前面,还是后面?”   男人按着手柄往更深处贯穿,按摩棒调高了一个档,剧烈的震动撑开肠壁直抵到敏感的最深处,方澄承受不住地抽搐痉挛起来。   他高昂地叫着,抱着父亲的手臂抽动着身体往外躲。奈何那根器具按压着他的敏感点不停震动戳刺,接连不断的快感刺激得他全身发麻,身体燥热地要爆开,还差一点,还差一点就能高`潮。他急急地叫着:“后面,后面!”   男人骤然而起,扭曲着他的身子反手捆绑在身后,两腿被强行打开,在他的腰间绑了一个蝴蝶结。男人从背后上他,解开了裤链,掏出性`器插进了接连痉挛蠕动的小`穴里。方澄哭泣地发出一声悲鸣,他被捂住了嘴,绳结拉动,身体绷成一张拉紧的弓。被迫使像一头小马一样,任凭男人在他身上驰骋。   “唔,唔……”   他哀鸣地呻吟,男人不为所动。体内抽`插的性`器迟迟推不到高`潮,两人折腾了一身汗。唯有暴力,让他痛,让他更痛。男人压着他沉默地进行,后`穴几乎是被搅烂了,前端还胀红挺立着。他哭泣着,泪水淹没了男人的手指,连哀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。   “宝宝,爸爸爱你……”   男人吻着他的身体,覆盖上那些嫣红的吻痕,重新种下痕迹。身下似乎撕裂开了,方澄被一波`波的痛刺激的头皮发麻,他恍然落进地狱,听到四面八方的哭叫哀嚎,他还被锁在里面,黑黢黢,阴冷冷,怎么挣扎都跑不出来。   他叫他:“爸爸,爸爸救我……”   然而男人置若罔闻,只顾在他身上驰骋。他敏感的身体陷入长久的冷淡,只有痛,只有更痛,才能从悲苦的人生中体味到一丝甜意。   男孩射了出来,后`穴也被灌满了男人的精`液。   他瘫软着身体,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,男人从他身上起来,他泣声道:“把我解开。”   严庭烨回头,抚摸上他潮湿的脸颊:“解开就要乖一点,别再找他了,好吗?”   方澄点头:“好。”   男人把绳子解开,方澄暴起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。   严庭烨平静地受着,方澄如临大敌般瞪视着他。严庭烨道:“天冷了,披上衣服吧。”   “你关心我吗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你爱我吗?”   “爸爸当然爱你。”   “你就是这么爱我的?”方澄愤怒地犹如燃烧的凤凰。他翻箱倒柜开始收拾行李,光着屁股把所有的衣服捣腾出来。把糖扔进去,把钱扔进去,男人给他买的手办、游戏机、玩具通通扔进去。   严庭烨看着他翻天覆地的折腾,道:“你不能走。”   “不!我要走,我要离开你!”   他的父亲无形之中让人害怕,他要逃离他。   “你不能走。”   男人钳住了他的手,摔在床铺上。他们方才还热情如火的交`合,转眼便是死敌一般仇视。男孩翻身而起,光着身子和他搏斗。两人在床上翻滚,男人压着他吻,抱着他的身子纠缠。男孩极力挣扎着,对他又踢又打,一巴掌狠狠打在男人脸上。   严庭烨怒道:“我是你爸爸!”   方澄叫道:“我没有爸爸!方世桓不是,你更不是。我根本就没有爸爸!我是孤儿!”   男孩的叫声令严庭烨呆住了,他试图劝他,不,你有爸爸,爸爸会全心全意地爱你。可是看着满地狼藉,蹂躏得湿答答的床单,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呢。   “别走,澄澄。我会受不了。”   男人平静的外表下惊涛骇浪席卷着一切,他刻意忍耐着不露出一丝异样吓到他的孩子,他温柔地哄他:“别怕,到爸爸这里来。”   理智的面具开始皲裂,暴露出残酷的面容。成人在伪装,在忍耐,在压抑自己。底下的秩序早已错乱,但他极力掩饰着和平。孩子恐惧地往后退,方澄急了:“你别过来!我到我房里去睡,你别跟来!”   男孩拔腿就跑,他关上门,扭上锁,心脏几乎要跳出来。他开始对父亲产生厌恶。 第二十章 混乱的时代   方澄越来越难以高`潮。   他趴在教室一张破旧的桌子上,用脚踹身后的男生:“你到底行不行啊?往里面来!”   灰尘漫天,男生在他身上耸动,汗流雨下:“别、别急。”   方澄嫣红的双眼,浑身像是烧在沸水上。男生温温吞吞地往里进,生怕会伤到他,每次他一喊痛,又吓得立马退出来了。进进出出,好不折磨。   “别怕我痛,用力、用力插进来!”   他扒着男生的臀往里塞,迫切希望那铁杵能更深一些。两人贴得一丝缝隙都没有,结合的地方抽`插律动,带动地屁股痉挛抽搐,那张小嘴迫不及待地往里吞吃。男生被勾`引地把持不住,一个激动往更深处猛力地捣进去。方澄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,连大腿处的肌肉都在颤抖。   “好哥哥,就是这样!再来一次!”   杨珣压着他,打桩式的往里凿。他觉得自己使出了比打篮球还多一百一千倍的力气,然而身下的男孩仿佛一个黑洞,怎么填都填不满。他几乎要死在他身上了。   “严鸣……”他叫着他的名字:“我喜欢你……”   方澄痴迷地享受着年轻男孩在他身体里的冲撞,躁动的气味,凶猛的撞击,以及男生身上流下来的汗液都是新鲜刺激的。在他身体里的那个鲜活的活物,它发胀发硬,摇头摆尾地往里钻,带给他许多快乐。他喜欢男生新鲜的肉`体,让他也感觉他在活着。而不是在父亲暮鼓晨钟的床上腐烂发臭。   “用力、用力!再来!”他听不到男生的告白,只一遍遍命令他。他的身体是滚烫的,却烧不到心里。身体迟迟达不到极乐的巅峰,他渴望着更多、更多……而少年的热情总是激烈而短促,在一波强有力的进攻被他夹射后,便开始显得有心无力。身后的打桩机械地进出,时间变得无限拉长,男孩越来越觉得乏味,最终坚硬的肉`棒变得瘫软,缓缓往外滑脱,他急得劈手扇了他一巴掌,厉声:“你到底行不行!不行我来!”   杨珣脸上红得快滴血:“你太……我忍不住。”   “滚!”   方澄一脚把他踹开,压着他到桌子上,自己裤子全部脱下来。只见少年莹白的裸`体附着在高高大大的男生身上,男生被他压低了腰,露出肌肉结实的臀`部来。杨珣害怕地发颤,又怕外面的人听见:“严鸣……严鸣……”   男孩一巴掌扇得他的头垂下,他仓促地在男生臀`部擦了擦自己的利器,戴上套子。眼睛好奇地研究着那个窄小的臀缝,然后毫不留情地挺身插入。过程非常艰涩疼痛,他找不到好位置,只知道一个劲地往里冲。杨珣疼得狠狠一缩,每个细胞都要跳起来!他也很痛,那窄小的入口根本容不下他的器具,箍得他生痛发软。没有人教过他,而那个温柔细致教他的人已经不在了。他气狠狠地打那两瓣屁股,偏不信邪地往里钻。利器破开肠壁,横冲直撞地贯穿了男生的身体。杨珣痛得叫嚷起来,他养尊处优,从没有这么被折磨过。方澄开始在他身体里撞击,他闭上眼睛,仰起的脸孔闻着房间里迷人的血腥气,他想象着男人怎么贯穿他、进入他,他学着父亲的姿势鞭挞着另一具肉`体。他幻想着父亲身上的汗液,起伏律动的背脊,他压着他,进入他,纠缠翻滚,他气喘吁吁地凿入男生深处的内壁,在套子里释放了出来。   两人都很累,杨珣的腿还在打颤,方澄小小的身体压在他身上,像是被他背着。他舔吻着男生的脖颈,安抚他:“开心么?”   杨珣没有言语。   他摸摸他的大头,趴在他背上:“乖,下次我们再玩。”   他爬下来,提上自己的裤子,严谨地扣上每一颗扣子,下课铃正好打响。   放学,方澄和杨珣一起出来。男人等在外面,男孩一见到父亲的身影就扑了上去,眉飞色舞地和男人谈论着当天的一切。严廷晔的目光望了望那边,带着孩子上车。方澄连回头都没有,杨珣看着他们的汽车飞驰而过。   一旦离开校园,少年忽然静默下来。两人没有了话,气氛变得沉默而僵硬。等红绿灯的时候,前面的车灯光耀眼,男人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。黑暗里男孩湿热柔软的小舌头舔了他手心一下,两人避开灯光在车里接吻。男人吻了他一会,忽然撤开,目光严肃地盯着他。   方澄嘻嘻地笑:“怎么了?”   严廷晔忍住内心的嫌恶:“不要再见他。”   “你吃醋了?”   他见男人不说话,只好烦恼道:“你吃醋也没办法呀。我又不能只爱你一个,我爱很多人呀。”   “但我最爱你啦。”   他冲他眨眨眼,把男人的手牵引到他裤子里。   “爸爸,让我开心。”   男人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私`处,触手一片潮湿。那里湿软的小`穴松松软软地张着嘴,一碰到他的手指就急切地裹住了。里面也是湿黏黏的,不知道被别人进入过多少次,还在往外溢着淫`水。男人的头皮嗡地一声,一股无名的怒火就往上冲。   男人的大手撕扯着肠肉一把攥住,方澄高昂地吟叫一声:“进、进来……”   他裤子底下什么都没穿,湿黏黏的淫`水干涸在屁股上,大腿内侧一片黏湿。男人毫不费力地塞进三根手指,大拇指按压着会阴给予刺激,里外都摩擦着敏感点不容许一点喘息地捅插戳刺。方澄在座椅上被刺激地弹跳起来,他仿佛坐上了一尊炮塔,直接被发射上了云端。他抱着男人的胳膊急促地喘息,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,似渴求又似埋怨。   被使用过度的小`穴在飞速的抽`插中只剩下酥透的酸麻,说不出来的胀,他一迭声一迭声地叫,大腿痉挛发抖地坐都坐不住。男人冷漠地以快、慢、快、很快的手法施予刺激,在他将射未射之际骤然停下,男孩只觉得穴内有千百只蚂蚁在撕咬,欲`望不仅没填满反而愈加饥渴。他渴求地望着男人,喊他:“爸爸……”   男人冷漠地抽出湿答答的手指,用纸巾擦拭干净。后面的车已经在哀鸣嘶叫,他们足足在拐角处呆了十五分钟。   回家,方澄甫一进门就被从上到下脱掉了裤子。他赤裸裸地站在厅中,小腿处凉嗖嗖的。男人抚摸着他的两个臀瓣,视奸的目光如同刮刀一般从上到下镌刻着他的身体。他激灵地一抖,被抱了起来,扔在沙发上。   父亲沉默地与他对视,他被攥着屁股固定好,分开双腿。男人解开腰带,没有任何前戏和亲吻,直接捅入了他的体内。方澄不自在地皱眉,往上挣扎挺动。男人抓着他的腰拖回来,一下又一下发了狠地往里凿。方澄沉默地望着他,身体因为过猛的力道而一抽一抽地跳动,身下最柔软的地方包裹着那把暴力的利刃,破开了他的身体,钻心地疼痛。而他一声不吭。   两人无声地交媾、较劲,谁都不肯退一步。父亲冷漠地挺腰凿动撞击,贴着屁股灌入湿冷的精`液,方澄咬着手指玩,承受着这一场暴力的洗礼。   男人从他身上下来,后`穴已是粘腻不堪,穴肉外翻,现出一个嫣红蠕动的洞。   男人把裤链拉好,坐在一旁抽烟。方澄还是原样劈着腿仰在沙发上。   精`液填不住,开始溢出往下流淌。   方澄吸咬着手指,忽然很想吃糖。   方澄高二的下半学期过得绝望而平静,严廷晔默认了方澄的行为,方澄愈发肆无忌惮。白天他在学校和杨珣他们瞎混,晚上他与男人翻滚在床上,期间夹杂着不少暴力的性`爱。他越来越难以到达顶点,唯有父亲施予非同一般的刺激才能推上高`潮。他们在床上放得越来越开,方澄认为这是一场盛大的末日狂欢。   方澄的私生活混乱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,程思艾每每闹脾气和他吵架,都被他甜言蜜语哄了回去。我怎么会喜欢XX班的小土包子,我当然是喜欢你啦。你管的我那么严,我怎么可能去勾搭别的女生。哎哟,你烦不烦?别再翻我手机了OK?   方澄惹不起程思艾,便躲着她走。食堂打饭的时候,方澄和高年级的校花学姐调笑了两句,程思艾带着一大帮人砸了食堂。两个女生对骂,互撕头发,闹了个人仰马翻。程思艾气势汹汹地怒骂:“你再勾`引我老公,看我不撕烂了你的脸。”   方澄咬着糖醋排骨看了个不亦乐乎。旁边杨珣刚练完篮球去打饭,他跑上前去,摸摸他的肌肉,捏捏他的腰,感觉他又壮实了不少。方澄勾肩搭背咬耳朵,谈论着待会用哪个姿势好。杨珣冷冷淡淡的,既不答应也无法拒绝,他依旧不能适应做方澄的地下情人。   方澄不太喜欢和女生玩,在去程思艾家里做作业的时候,女孩表现得非常害羞,完全没了嚣张跋扈的气势。方澄顿时没了兴趣,他觉得女孩是多变的、狡猾的,一旦沾上就会摘不下来,而且后续麻烦太多,轻易不肯尝试。   他开始把眼光放到校外。程思艾的表哥孙诚因他出手大方,又和妹子谈恋爱,经常来蹭吃蹭喝。他投其所好,频繁带男孩出入不良场所。几个人集结一块,拉帮结派,挑事生非,很快就在学校称霸一方。方澄出钱,请大家喝奶茶,孙诚嫌弃,要小弟买来啤酒。一群人在学校后门堵人,看到漂亮女生吹口哨,遇到不爽的人上去就打。   方澄怕晒,躲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看他们像蝗虫一样扫荡着整个校园,乐津津的。有时他们也在台球厅、网吧混,成日吞云吐雾,醉生梦死。后来教室里就看不到方澄的人了,三中后墙外一溜的网吧小吃街,都被方澄他们承包了。男孩每天泡在那里,课也不上,作业也不做,连程思艾都找不到他。   一晚,男孩对家长谎称补习,带了一群哥们去酒吧。方澄把身份证拍在吧台上,请他们喝酒。几个半大孩子都是第一次见大世面,对方澄佩服得要死。方澄不爱喝酒,因为不甜,孙诚却一个劲劝他喝。几个孩子在舞池蹦了一晚上,看了露胳膊露腿的钢管舞表演,喝得醉醺醺地出来。孙诚搭住方澄的肩说:“哥们够义气,我还有新的玩法你玩不玩?”   “怎么玩?”   孙诚悄悄和他说了,第二天就到了孙诚家里,窗帘拉上,门关紧,几个孩子挤在脏兮兮的榻榻米上,眼巴巴地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肉`体。   那女`优肥硕而粗壮的身体扭曲着,看不清面容,但下意识就让人觉得丑。私`处是一个褐色暗沉、会吸人的洞。一只黑色的大手掏进去,翻搅开来,是潮湿蠕动的血肉。那女人高昂地淫叫着,密闭窄小的房间里相继响起几声粗喘,半大孩子们神往地掏进自己裤腰里,做着最原始粗鲁的动作。孙诚的脸红通通的,被屏幕上女人的白胳膊映得发光。他们痴迷地,盲目地闯进妖邪横生的世界,那里滋生着他们欲`望的温床,长出一只只柔软的触手,将他们缠裹得越来越紧,越来越紧……   也许很长,也许很短,方澄听到身边男生一声压抑的低吼,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,他得到了,得到了人生的第一块糖。   尽管在这个令人呕吐的地方,以这种令人呕吐的形式。   方澄百无聊赖地吸`吮着奶糖,只觉得嘴里也是一滩不新鲜的过期牛奶。   屏幕上的女人已然换了另一种姿势,被一身胸毛的男人托起来打桩。小伙伴们瞪大了双眼,此起彼伏的声音陆续显示着飞机着陆的消息。孙诚兴冲冲地扭头问他:“你弄了吗?”   “没意思。”   方澄嚼着奶糖道。   “你有好货?”   孙诚不甘心地问。   方澄神秘地一笑:“算是吧。”   “拿出来啊,分享分享!”   “我看的你们不爱看。”   “什么啊,不会是重口味的吧?”   方澄笑而不语。   孙诚猜了几个,方澄都无动于衷。他想起自己偷买碟的时候店长推荐的几个:“不会是男的和男的吧?”   方澄看了他一眼,笑嘻嘻的。   “男的和男的——也能干?”他大声叫嚷,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。   “你怕了?”   “怕,我怎么会怕!”   孙诚说他不怕,但他没有通知别人。在聚众看片的间隙,他和方澄躲到黑屋子里欣赏另一种奇作。孙诚发现,看G片自己也能硬。他身边有个最好的老师,男孩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电视,任何事物都在那双黑眼睛里沉没。他坦然地仰在地板上,莹白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性`器,慵懒无聊地在自渎。他仿佛不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,坦荡荡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。那肌肤与骨骼起伏之间的神妙,细小绒毛爬上汗珠的共舞,窗帘的缝隙透过一线光,将他净白光裸的身体汪在摇曳的倒影里,整个房间都被一种暧昧的气息包围着。孙诚屏住呼吸,看他像一座神尊持有着高贵的傲慢与美丽,全身都像在发光似的,光彩夺目,不可逼视。到了顶点的时候,他小小的鼻子翕动着,喉咙里发出像是猫叫般挠人的气流,孙诚徐徐靠近,鬼使神差的,他亲住了男孩的嘴。   那嘴也是香的,甜美娇嫩,常年都有一种泡在糖汁里甜腻腻的气息。孙诚大口吸`吮着,翻搅着,攫走他口腔里的所有空气。方澄任他攻城略地,翻江倒海,亲得啧啧有声。他调教着粗鲁的孙诚,教导他如何亲自己更加舒服。男生的亲吻落到他的脖子,力气大的嘬出了一块红痕。他按着男生的头往下,吻过肚脐、吻过小腹,往下吞进他昂扬的性`器。   他摸摸他的头,指挥着:“乖,帮我舔出来。”   孙诚埋进他两腿之间,被细软的阴毛包围,闻到一股淡淡的尿臊味。他卖力地吸`吮着对方的性`器,像屏幕里的娘炮一样,吞到了底,自发地裹弄吞咽。   方澄按住了他的肩膀,那叫声越发地媚,比得上最浪的女`优。   整个下午,方澄都在和孙诚厮混。两人互相撸,呈69的姿势给对方口。方澄嫌弃他不干净,给他戴了套。孙诚被勾`引得神魂颠倒,在他触碰到男孩娇嫩的后方,意图探知更神秘诱人的地带时,方澄站了起来。   “你要走?”   “对。”   “别扫兴啊,兄弟。”   “我不做后面。”方澄提起裤子,穿好衣服,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。   “不做我们也可以继续玩嘛!”   孙诚不甘心,他的弟弟还支着呢。   方澄看了看屏幕上嘿咻的两人,又看了看地板上像狗一样发春的男人:“你自己玩吧。” 第二十一章 挫折教育   方澄很快发现,和孙诚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。尽管他染了头发,戴了耳钉,成日与他们称兄道弟混在一起。他也无法融入这个团体。   傍晚的时候,孙诚他们会在后巷子守株待兔,对每个过路的同学撩拨一下。有时会对路过的女生吹口哨,有时又会欺负一下懦弱的四眼仔。   方澄对这种以武力值来标榜自己能力的智障行为表现出由衷的鄙夷。后王村一群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雄性动物,在满嘴喷着大蒜和酒气的时候,就会打老婆孩子撒气。他们嗓门很大,最常用的立威方式就是抓住小孩一点谩骂不止。一顿饭,吃得快不对,吃得慢不对,左边嚼不对,右边嚼不对。饭桌上筷子来去,战火升级。男人一怒而起,吼着孩子到墙边站好!他们光着膀子拿着酒瓶,训得小孩抬不起头,一而再问他听见了没有?一旦回答得不及时,便又是横眉怒目一顿训斥:到底听见了没有!说话!孩子想哭不敢哭,嗫嚅地说听到了,对不起爸爸。男人笑呵呵地温和下来,拍拍孩子的头:我这是为你好。   偶尔也会吃着饭一脚就把小孩踹了出去,点着他们的脑袋:我是你爸,你还敢顶嘴?!父权在此刻绝对正确,不可撼动,而捍卫他们权力的不是令人折服的能力而是暴力。老子们喜欢用全面武力值的压制来教育儿子,想忤逆,你还嫩呢。   这种中国传统家庭父权的压制会一直延续到他们变老变丑了,浑身颤巍巍的没有一丝力气,也会挥起拐杖一棍子敲在中年男人的头上。   在方家,方世桓喝了酒也会唠叨几句,不过女人有了养子把持着财政大权,方澄又百般讨人喜欢,他想要发挥他父权的威力时,女人就会偷偷拉着方澄避开。男人看他发挥半天,半个观众也没有,也就偃旗息鼓了。   此刻,方澄看着一群男生围堵着某个小个子讥笑打骂,来炫耀他们精力过剩的能量,只觉得厌恶至极。   孙诚他们晚上很忙,大晚上经常有约,一群人嘀嘀咕咕,互通消息,约在学校后门打群架。两帮人你推我搡,互相叫骂,也并不怎么打得起来。方澄在旁看得无聊,教导主任一来,所有人顿时如鸟兽散,跑了个干净。  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聚众看片了,孙诚对于走后门这件事显得非常痴迷,经常找方澄做那事。方澄才开始还觉得有趣,后来就觉得越来越乏味。孙诚一次撸管撸得疯魔了,把方澄按得跪地上,要打进他嘴里。他看过很多片都这么做,浑浊的精`液喷薄而出淋在那张精致的脸孔上,将会是怎样香艳刺激的画面。   方澄本来被压在地上就不爽,一感觉到对方要掐着他的嘴硬塞进肉`棍去,立刻就跳起来了。他劈手给了孙诚一巴掌:“你他妈是谁,就敢来动我!”   孙诚被扇得吐了口唾沫,他还从没有受过这种屈辱。他不想得罪死了方澄,悻悻地指了指方澄,一股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气势,气冲冲地走了。   两人不欢而散。   没过几天,孙诚想得不得了,又来班上找方澄。他吊儿郎当地抽着烟,腰上系着脏兮兮的校服,仿佛刚从哪里操场上滚回来。他遍寻着男孩,眼光热`辣辣地盯住了他。   他戏谑地对着男孩吹了一声口哨,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召唤了过去。方澄皱眉,程思艾更是厌恶。这段时间,方澄跟着孙诚胡混,是越来越疏忽她了。她摸不着方澄的意思,他似乎对她不错,可是心却不在她身上。这让她产生一种危机感,女生天生敏锐的直觉让她知道,她不过是方澄选择中的一个。如果方澄有后宫,她这皇后的宝座可是岌岌可危,不少小贱人浪蹄子可都是苍蝇一样围着她男朋友呢。   在这些苍蝇之中,孙诚就是最讨人厌的一个!   她和孙诚的关系很微妙,表面上他们从来不打交道。程思艾以不学无术的表哥为耻,她瞧不上孙诚的一切,从他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装束到一片满江红的成绩,她还乐于利用孙诚,只不过是舅妈千叮万嘱要她看好她的宝贝儿子罢了。每回过年聚会,亲戚们都会以夸耀她贬低孙诚来作为教材到处传播,舅妈苦口婆心要孙诚好好和思艾学习,又笑呵呵地拜托思艾帮忙。程思艾当然摆出一副慈善家的态度答应下来,骄傲地凌驾于男生之上,所以孙诚是有些怵程思艾的。两人保持着固有的默契,表面毫无瓜葛,但女孩有什么风吹草动,孙诚都会第一个冲在前面。直到方澄打破了这种平衡。   从蹭吃蹭喝演变到占人为已有,孙诚已经站到了敌人的位置。三人的关系在微妙地变化。如同神秘的阵法,操纵着所有人的情绪。而且这阵法不止一个,造物主正在编织一张诡秘的大网,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关系都拉了进来,多方力量拉扯角逐着,变成一个扭曲野性的古罗马战场。   而身为造物主的男孩高高在上观望着他的子民们,他不喜欢不听话的人,他想要舍弃这颗棋子了。   方澄冷眼旁观着一切,他优秀的老婆,代理外交部长,替他出面和孙诚交涉去了。周莉莉打趣他:“你家程思艾真不愧巾帼英雄,外可退敌军,内可驭夫婿,你就等着吃软饭做小白脸吧!”   方澄笑:“你这么眼馋,你来试试?”   周莉莉忙摇头:“不不,这种艳福还是你来享受。”   方澄刷刷写了张字条,卷进本书里,冲着杨珣的后背就砸了过去。杨珣的背影一僵,俯身捡起字条,回复了几个字转给身后的同学。   方澄嚷嚷着这里这里,他不敢叫得大声被窗外的程思艾听见,便猴子一样隔着好几重人去抓。周莉莉看他那费劲的样子,直接站起来帮他拿过来了。   方澄连忙打开字条来看,方才还兴冲冲期待的脸庞转瞬黯淡无光。他陷入了一种文艺又忧郁的沉思。   周莉莉小心翼翼地问他:“出什么事了?”   方澄严肃的目光转了过来,“我在想怎么勾搭他主动过来。”   “滚!!”   周莉莉咆哮,方澄大笑。他俩正闹着,程思艾和敌军谈完杀回来了。   “你和孙诚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啊?”方澄装傻。   “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,别以为我不知道!”   她声音太高,全班侧目。方澄吊儿郎当地笑:“又怎么了啊,大小姐。”   他也不承认也不反驳,只是闲闲的不耐烦的语气,将女生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。   程思艾一拳犹如打在棉花上,满心不忿委屈无处发泄。   “行,别让我找出证据来。到时候,你走着瞧!”   两人的关系越发紧张,第三者太多,方澄也不再由着她性子,矛盾升级,吵了好几次。   杨珣迅速地衰败下去,在方澄面前犹如提线木偶,走在路上像行尸走肉。成绩滑坡,跌出了年级前100名。在班里也早不是意气风发的班长,渐渐失去存在感,成为令人惋惜的路人甲。程思艾越来越暴躁,她发现驾驭不了方澄,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,便更加紧张地想要控制他。方澄去哪她都要过问,有次方澄和杨珣上厕所回来,她刮刀一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。方澄厌恶至极,掰着杨珣的脸亲了一口:“你满意了吧?”   程思艾愤怒而扭曲的脸变得疯狂:“你神经病!!”   方澄淡淡一笑,照样过日子。他避开了孙诚的骚扰,继续着自己的探索。他喜欢看别人为他吃醋、打架,为情所困。他徜徉在别人的爱恨里,像吸毒一样饮鸩止渴。   而杨珣算他较为满意的作品,他伏在男生的胸膛上,享受着对方热情的抚摸。尽管男生已经毫无反击之力,他仍然不遗余力地榨取着他的价值。杨珣是真心喜欢他的,他知道这一点,所以才会更肆无忌惮。   杨珣说:“好好和程思艾在一起吧。”   方澄吃着橘子:“你呢?你不和我在一起?”   杨珣低头看着自己被捂白的皮肤,脆弱的毛细血管膨胀,起了一层小红点。因长期不锻炼,躲在这里和男孩厮混,皮肤显得苍白又松弛,他忽然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。   “我……不好,我们不该这样。这是错的。”   方澄眨着眼睛:“可是你喜欢我呀,我也喜欢你。你舍得我吗?”   男孩芳香的嘴唇吻在他身上,不断重复,像个魔咒:“你舍不得我的,是吧?你一定舍不得我的……”   杨珣发现他往下坠,不可控制地往下坠,万劫不复。   孙诚又一次将方澄堵在了校园门口。   “你干什么啊?”   “你说我干什么呢。”   孙诚嘿嘿笑着,流里流气。   方澄皱眉看着他:“你烦不烦啊,让开。”   “我如果不呢?”   “我X你妈。”   方澄骂了句脏话扭头就走,孙诚一把拖住他的胳膊:“我有好片,到我家去看吧。”   “不看。”   “三个人的,肯定很刺激。”   “不、看。”   “严鸣——”  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往校外走,方澄被抓痛了,忽然一笑。   男孩垫脚凑在他耳边,热热的气息灌进耳朵:“明天下午。”   他挣开孙诚的桎梏,匆匆忙忙往街对面的黑汽车跑去了。孙诚如痴如醉地看着他逃离的背影,像偷情的荡妇。   第二天,孙诚等了一下午都没见方澄过去。他被耍了。   两人在学校里碰见,方澄也不避讳,照样一脸诚恳约地点,然后再被耍。   连续几次,方澄吊着他玩,孙诚怒了。   放学的时候,方澄的班级被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。方澄被“请”到了孙诚的住所。   这是一间被妖魔化的房间,窗户被一种五颜六色的纱巾罩住了。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迪厅旋转灯,摇曳着昏暗暧昧的光线,地上零食啤酒狼藉一片,而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,蹦跶着一群不认识的男男女女。他们看起来年龄都偏大,打了耳钉染头发的辍学混混,以及风骚暴露抽着烟的小太妹,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穿着黑夹克的光头男人。他们打牌、划拳、大声叫骂,与他们这些不伦不类的青瓜蛋子不同,世界劈开一道缝隙,露出成人世界的冰山一角,他们是一墙之外的大人。他们这段时间没联系,不知道孙诚又结交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,对方在这方面的探知已经超出方澄的预期,越来越偏离轨道。他本能地抵触这些陌生的“外人”。没人理会他,所有的人都在狂欢共舞。   男孩被搡进屋里,孙诚像磕了药一样异常兴奋。   他搂着方澄的肩:“来来!哥今天带你玩个带劲的!”   方澄道:“我不玩。”   “你别扫兴行不行啊!来,先看看货怎么样!”   方澄被他拽进一间小黑屋,里面装扮得像情`色酒店一样,铺了一层皱巴巴的粉红床单。两个染了黄毛杀马特发型,脸和头发一样蜡黄的非主流小妹挤在床上嗑瓜子,面前的电视机里嗯嗯啊啊响着女`优娇媚的呻吟。两只肉`棒一个塞进她嘴里,一个塞进她屁股里,被夹成人肉馅饼还在不断摇晃。两妹子扭过头来对方澄吃吃地笑,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挑`逗。后面的小子们嘿嘿笑着起哄,孙诚拉着他的手:“你喜欢哪个?”   “我都不喜欢。”   方澄冷冷地道。   “挑一个挑一个,待会我们一起玩。”孙诚不怀好意地在他耳边怂恿。   “我不玩。”方澄说着就挣脱开往外走:“劳资作业都没写完呢,玩个屁!”   “严鸣,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。”   孙诚凉凉地说了一句。   “怎么着,你能把我怎么样?”   方澄冷声,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。   “我找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来,不给哥面子?”   “我以为拒绝了那么多次,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。”   “你和那个傻`逼小白脸班长玩,不和我玩?”   “你他妈滚蛋!”   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,勾`引这个招惹那个的,你在我面前矜贵什么啊?不就是千人骑万人上的烂`货!”   气氛忽然显得僵硬,小弟们一个个都看着他们,孙诚嗜血的目光挑衅着他,方澄像被扒了衣服一样无所遁形。   “怎么回事啊,小孙。”光头男听到这边争吵走了过来。   “刚哥。”孙诚对他毕恭毕敬,还点了根烟。   那个叫刚哥的男人对着男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目光如炬,笑谑道:“你不行啊,小孙。这么个小孩你都搞不定。”   孙诚被刺激地热血上涌,一声令下:“给我抓住他!”   小弟们蜂拥而上,四五双手一起按住了他。方澄怒目嘶吼道:“孙诚!你疯了!你他妈放开我!”   孙诚被药物冲昏了头,他来之前就被刚哥“教导”过了,这次务必要成功!男生当众脱下了裤子,一群男男女女惊叫着笑起来。这是一个逍遥窟,所有的人都被酒精和药物刺激着,孙诚的脸通红,满身酒气,底下那根棍子直楞楞地杵着。他双目贪婪,状似发狂:“给我扒光了他,吊外面去!我倒要看看他能拧到什么时候!”   无数双手一起压上来把他按在地板上,这些以往都是他的好兄弟,如今却津津有味地将素日施予别人的刑罚加注在他身上。他双脚乱蹬,疯狂挣扎,濒死的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他,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让孙诚得逞。孙诚气急败坏,一巴掌扇在他脸上。   摇摇晃晃的灯光闪得人睁不开眼,来去纷纷的身影看不出谁是谁。他吐了口血沫,破口大骂:“我X你妈!你等着,我一定会杀了你!”   他被扒光了衣服像具艳尸一样吊了起来,油光水滑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一片肉色。孙诚的小弟们,外面的混混流氓,以及痴笑着的小太妹们,他们像围观猎物一样兴奋不已,痴迷于这充满野性的战场。   这就是三中的尤物啊?   听说他男女不忌,谁都能上,还是小孙的妹夫呢。   卧槽,这特么是乱伦了!   看着长得挺漂亮,不知道干起来怎么样?   嘿嘿嘿……问问孙哥,我可不玩男的。   他们谈笑着,点评着,这是一个聚众狂欢大party。孙诚骄傲地扬头,如同宣示所有权般,捅进了猎物的体内。   方澄还在疯骂着,他感觉到一股被撕裂开来,开膛破肚的痛苦。那么疼,那么疼,从没有过的疼。那股疼痛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,直冲上头,连头皮都震得发麻。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块肉,一块吊在挂勾上软塌塌肥腻腻的肉,承受着非人一般一刀一刀的凌迟。性,在此刻剥落了那层甜美的糖衣,暴露出狰狞的面目,它是暴力、是侵犯、是残酷的刑罚,它一点都不甜。   孙诚紧紧箍着这具柔滑软腻的身体,他的皮肤那么嫩,那么滑,如同上好的丝绸。上面那张嘴不饶人,下面那张嘴却紧紧咬着他。他知道方澄眼高于顶,向来瞧不起人,他瞧不起他,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他,连同他那个弱小的妹妹也敢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。他们是谁?他们算个屁!如今他真刀真枪地干进最骄傲的人的身体里,看他们谁还看不起他!   绝妙销魂的滋味侵蚀着他的神志,他感觉自己神勇、无畏、无敌强大,他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了,哈哈哈!   方澄被捅得几乎晕了过去,身下开了一道大口子,撕裂到流血。他不知道已经做了多久,只感觉漫长的无穷无尽的痛苦,迎接他的是一种永恒的绝望。你以为很快就过去了,其实没有,走过这段,依然是绝望。他还在那间黑屋子里出不去。他呐喊,他嘶叫,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。他觉得自己腐烂了,开出一朵花来,长啊长,拼命地想要探出这黑暗,伸出头去,伸到地面上去吧。   严鸣是胆小鬼!   严鸣就是个淫`荡的烂`货!   严鸣把屁股翘高一点!   他被迫抬起腰来,承受背后一次又一次凶猛的撞击。有人抓着他的阴`茎往前面女人的阴`道里塞。女人的阴部像只河蚌,肥肥的两片肉夹着他,那肉被撕扯、拉长,无力地耷拉着。而里面那个洞好像是搅拌机一样,缠绕着他,吸`吮着他。黄毛的太妹撅着屁股耸动娇笑,孙诚隔山打牛,撞得两个人连成一串,哀叫连连。这个世界颠倒了,魔鬼钻出了潘多拉的盒子,男男女女全没了羞耻,各自颠倒乾坤,淫乱取乐。有人在电视机前面模仿起里面的姿势,有人抱着亲起了嘴,有人耐不住寂寞滚到小黑屋缠成一团,有人还在摸他的身体,舔着他的奶头和小腹……   这是地狱。   这是个混乱而无望的世界。   方澄眼看着这个坠落的世界,往下沉,往下沉,直到沉入一片湮没的黑暗之中。 第二十二章 牙疼   方澄从那间屋子走出来,悲从中来。这世界上或许并没有真正的糖可以慰藉他,养父母不是,父亲不是,杨珣不是,程思艾不是,孙诚,更不是。他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了。   在他找寻童年那一丝甜的旅途中,世界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。他感觉万分空虚。并不是疼,是失望,是空虚。人生如此无聊,又有什么好生存的呢。   他走出那个狂欢的院子,走出那条小巷,他隐隐觉得自己牙疼,嘶嘶地疼,仿佛虫子啃噬着神经,啃噬着牙髓,啃噬进了大脑,连带左边大半张脸一起,麻痹地疼。   在疼得厉害的时候,他看到了他失魂落魄的父亲。   严廷晔跟着周莉莉神色慌张地找来了,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,他心痛如绞。这段时间,方澄每每往外跑,行为叛逆放`荡,他大概都知道。他不是没有警戒过他,然而十几岁的孩子叛逆得厉害,从小就被纵着,丝毫不受管束。一旦说得狠了,他干脆脱了裤子分开腿躺床上:“你不就是怕别人占便宜吗?不给他们干也给你干,来吧,快点完事我还要出去!”   他浑身带刺,敌对父亲,专门捅他心窝子。严廷晔的脸都在抽搐,他看着他的孩子,是啊,他有什么资格管教他呢?他本身就是凌迟他的刽子手,他就是引领他走上这条路的源头。所有的罪责都归结在他身上,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他只能看着他的孩子四处碰壁、找寻,一步步远离他。他痛心、自责,却不能干涉。   没有出路,他从没想过接回他,他们将面对的是这种绝望的境地。   不会好了,曾经的伤疤无法忘怀,新的伤疤却还在添加。新的旧的叠加一块,结成一个重重的结。种在彼此的心里,生根发芽,长成参天大树,遮天蔽日、无处喘息。   严廷晔听着院子里的音乐笑声,浑身血液都沸腾了!他瞠目眦裂,赤手空拳就要冲进去。一个父亲所爆发出来的愤怒,让他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风度,只想立刻就杀了这群禽兽!!   方澄牙疼得死去活来,嘶声怒吼:“你干什么!”   “我进去杀了他们。”男人充血的目光状似疯狂,此刻即便孤身一人,他也要将那些伤害他孩子的人碎尸万段。   “我自愿的,你杀了谁?”   方澄凉凉地道。   严廷晔匪夷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孩子,他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。这个孩子,即便到了这个时候,捅出来的一刀仍旧是对着他,专刺心窝,毫不留情。   方澄微弯嘴角:“你看到了,没人逼我。我活该。我就是这么堕落,我就是个烂人。”   “你不是。”   男人将每个字咬得很重。   “不关你事。”   男孩转身就走,严廷晔手哆嗦地掏出手机,浑身打颤,拿都拿不稳。周莉莉吓得魂不附体,只觉得黑暗尽头跳着吃人的鬼魅。男人打了110,报备了这里的情况,匆忙追着远去的男孩而去了。   严廷晔感觉他呼吸不过来,喉咙被人掐住了,每呼吸一口气都生疼。他给方澄披衣服,方澄怒甩开。他摸孩子的脸,方澄扭头挣脱。他很想问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,然而男孩抵触全世界,愤慨全世界。他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,他踢打他、抓他脸、牙齿咬着他的肩膀死死不放。   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任凭他咬,两人折腾到精疲力竭。   严廷晔最终是把孩子抱回去的,他解开男孩的裤子检查身体。方澄大剌剌分开腿让他检查。身下又肿又有撕伤,开了个大洞合都合不上。男人看得心痛得几乎落下眼泪,方澄却毫不在乎似的。他梦呓地呢喃:“糖,要糖……”   男人给他擦洗上了药膏,转头出门。昏暗的走廊灯光照着他光秃秃的手指,在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薄脆的指甲已经被自己掰掉了,血肉模糊一片。   宋靖打来电话说警察抓了个正着,那群孩子涉嫌磕药卖淫,麻烦大了。严廷晔摇头道:“不,我要请律师,我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。”   宋靖犹豫地:“他们大部分都不过十八岁。”   “不论多难,我坚持到底。”   “孩子名声要紧,之后还要上学。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再做决定。”   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,宋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:“听说,鸣鸣是和他们一起的,你有没有问过鸣鸣,是不是一时冲动……”   出事以来一直保持冷静的男人忽然颤抖疯狂:“学长,如果今天是满满遇到这样的事情,你还会冷静吗?”   电话咔嚓一声断了,整栋楼静得窒息。严廷晔有种被这种静淹死的感觉,只剩下无声的世界。   他有短暂的失聪,眼睛看不清脚下的路。摸着墙壁进房间,温柔地试探:“澄澄,爸爸给你拿糖了……”   没有任何回答,他心惊了一拍,慌不迭跑过去看,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。   原来方澄已经睡着了。   当晚方澄牙疼得开了花。比起牙疼,任何痛苦都不值一提了。方澄感觉脑子里翻滚着嗜人的虫蚁,挥舞着大刀撕砍着他的神经。半边脑子都疼木了,空洞洞的,敲着发响。钝痛和耳鸣连成一片,整张脸都不是他的了。他疼得在床上翻滚:“爸爸,疼、疼……”   “澄澄,哪里痛、哪里痛,告诉爸爸……”   方澄捂着脸,发不出声,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。   严廷晔的心都被撕碎了,他抱起孩子往外走,直接去医院。   天蒙蒙亮,车里冷得厉害。严廷晔一面开车一面搂着战战兢兢的孩子。男孩从没有这么老实,但他宁愿他现在调皮一些。   方澄觉得时间永远都过不完了,他身陷地狱,有刀在砍、火在烧,生不如死。他缩在父亲怀里啜泣,越哭越疼,越疼越哭,哭得男人的心攥成一团,恨不得替他生受。   到了医院也才五点,口腔科的医生还没来,值班医生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,先打了一剂止疼针。   严廷晔用外套罩着他在外面走廊等。男孩趴在父亲肩上一抽一噎地哭,单薄的身体心跳急促,在他怀中盈盈发抖。打得每次颤栗都能清晰得传达到男人身上。严廷晔抱紧他,不停安慰:“好了,很快就不疼了,打了针就不疼了。别怕澄澄……”   脸部那种麻痹的阵痛使得男孩左臂都无力抬起,他只能蹭蹭男人的衣服,将眼泪都砸进他的衣领里。   那是滚烫的、痛苦的眼泪,他愤恨地要他记住。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男人一个劲地道歉。   到了七点半,医生终于来了。方澄已经疼得半边身子瘫软湿透,一点力气都没有。老医生很和蔼,循序引导着检查、拍片,问他吃东西的时候疼不疼啊,疼了多久了,以前有没有感觉有小洞啊……方澄有气无力地鄙视他,严廷晔只好一一替他回答。   老医生看着片子:“嗯,龋洞很大了。以后不能再吃糖了。”   严廷晔紧张地问:“需要拔牙吗?”   老医生还没回答,他怀里的男孩先跳了起来:“不要拔牙!不要拔牙!”   “好好好!不拔不拔。”   男人安抚着他,方澄搂着父亲的脖子不肯下来。老医生笑眯眯地:“不用拔牙,不过要做个根管治疗,装个牙冠套,不会很痛的。”   方澄拼命摇头:“不做不做!”   严廷晔心操得快碎了,眼角下一片黑,耐心劝:“你看医生都说了不痛了,忍一会好吗?”   “不,我不要……”   方澄一个劲哭,严廷晔拿他没办法。最后还是几个医生护士合作,把他按在器械上,龋齿坏掉的部分磨掉、补好,其中一颗烂得比较严重,打了麻醉针,上药,杀死牙神经,塞进棉花球一周后再来。   出来医院像死了一回,左脸、嘴唇都麻了,脸越来越肿。方澄抓着后视镜哭,说话都不清楚:“肿了,肿了……”   严廷晔心疼得要命:“好了好了,别看了。”   “变、丑、了,呜呜……”   “没变丑,怎么可能变丑呢。你变成什么样,爸爸都永远爱你。”   方澄捂着脸,又哭又闹,一路就折腾着回家去了。   他的牙,就这么没有了。   好像缺失了人生很重要的东西,糖、甜的滋味从此一去不回。   高二的暑假,方澄没有了两颗牙,没法再吃糖。严廷晔追究到底,孙诚他们身陷牢狱无法保释。学校放假,程思艾找不到方澄暴跳如雷,杨珣焦急万分。也是在那个时候,为了躲避纷争,严廷晔带着孩子出去旅游去了。   方澄精神恹恹的,没有了牙他总觉得自己不完整。脸肿,身体抽长,嗓音变哑,五官越来越立体。他迟到的成长令他自己都感觉陌生。那天的事情,方澄再也没有提起过。站在出海的甲板上,男孩迎风眺望远方的时候,会给人一种错觉。仿佛那个活蹦乱跳、亢奋过度的熊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忧郁沉思的美少年。   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搭讪,男孩微微笑。   神秘的东方男孩引来了船上人的关注。   父亲为他带来挡风的外套,男孩依在父亲的怀抱里,问:“这里能看到鲸鱼吗?”   “会看到的。”   “海豚呢?”   “也能看到。”   远处海浪波动,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海面。   方澄感叹一声:“鱼没有牙也能吃糖。”   严廷晔想要纠正孩子话语中的错误,然而方澄已经回船舱去了。   在海上飘的那几日,方澄吃多少吐多少,晕船严重。到了岸上,他又开始水土不服,拉肚子。男孩蹲在马桶上,用力到汗湿虚透的时候,男人的心也被绞紧了。他一步不离守在孩子身边,方澄大喊:“你出去!出去!”   “爸爸陪着你,好吗?”   “很臭!”   “爸爸不嫌你臭。”   方澄捂着肚子死去活来,怒吼:“你在这我拉不出来!!”   “好好,我出去。”   严廷晔说着出去,可也只退到帘子外面。方澄力竭而衰,半死不活瘫在马桶上,也没力气骂他了。   旅行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磨难,晕车、呕吐、长期跋涉耗光了他的精力,他垂着脑袋跟在父亲身后,厌恶极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感觉。   彼时两人正困在大雪连绵的雪山上,男人在和工作人员交涉,他裹在羽绒服里看着神圣而静谧的大山,山顶是一点雪白,冰蓝的湖水映着它的倒影,山峦叠嶂间有着不可言说的神秘。山下则是一片小镇,红色屋顶星罗棋布,巴士电车往来罗织,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。这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。有松鼠跳跃在林间,缆车已经上不来了,他们今晚要在山上的酒店住。   房间里很冷,严廷晔将孩子搂在怀里,用体温去暖热他。方澄哆哆嗦嗦贴在父亲胸膛上,他唯有他可以依靠。男孩钻啊钻,像冬天的小动物寻找温暖的场所,他钻到父亲的脖颈间,手脚都塞在男人怀里。男人的大手包裹着他冰凉的脚趾,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鼻尖,严廷晔问:“还冷不冷?”   方澄摇头,越发紧地埋在他怀中,用手搂住父亲的脊背。   孩子如此依赖于他,如同一块美丽而脆弱的琥珀,严廷晔由衷地感到一种身为人父的欣慰。是的,他回来了,他终于依赖他、信任他,愿意由他保护。就像从来没有受伤一样,他们彼此依偎,互相取暖。在这异国他乡的酒店里,他珍惜地捧着他的宝贝,饱涨的幸福感流窜进四肢百骸。   人的血缘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东西。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,他就是他的。   早上,漫山的雾霭飘在林间,朦胧中透出一丝流光溢彩的熹光。小小的房间外,老木头的建筑上鸟儿吱吱乱叫,窗外是冻得硬邦邦的雪。外面雪山寒意凛冽,里面却是温暖如春。方澄从被子里爬出来趴窗上,层层墨绿色的树林,弥漫着蓝色的雾霭,往上是一层紫色的雾气,再往上是紫色与蓝色相间糅杂,继续往上则是泼墨一般,霞光云海翻滚沉浮,红的、橙的、金的,一层比一层亮,一层比一层绚丽,直至一轮红日跳出天际,俯瞰照亮这神州大地。   方澄静静地看着,这样的环境里,时间是被挡在外面的,没有网络,没有电视,甚至没有手机信号,他们漂流到了这个孤岛上,他们只有彼此。   男人醒来,摸到那冷得冰凉的身躯,从身后包裹住他。   “在看什么?”   “看日出。”   “想家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男孩放松地依靠进父亲的怀里,严廷晔吻了吻他的脸颊,开始帮他穿衣服。   之后他们下山,到小镇上逛了逛。方澄懒得走路,男人便牵着背着,放慢行程,一连几天哪里都没去,就在这边停了下来,专心养病。   方澄拉肚子的症状有所减轻,但留下了后遗症。他总怀疑自己屁股后面开了个炮,火辣辣的。脱了裤子,扭过头去照镜子,也没看到什么异样。他常常盯着自己就思考半天,难以想象男人的性`器官曾造访过如此肮脏的地方。严廷晔看见了,担心受凉,又匆匆帮他穿好。   在这边小镇休养了半个月,两人再复启程。严廷晔带他看遍了壮丽的山河、辉煌的建筑、美丽的城镇,绚丽多彩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,方澄渐渐融入其中。因为怕他再生病,男人对他的照顾更为谨慎,体贴入微,连早饭都是喂到他嘴里去的,父子俩前所未有的亲近。   两人对于之前的事闭口不谈,只沉浸在美好的旅途中。   晚上方澄照旧与父亲一起睡,方澄睡不着,背对着他玩手指。男人不敢惊扰,虚虚揽着他。那温暖而充满活力的躯体在他怀里乱动,男孩手指比着奇形怪状的形状,圈住父亲的影子,两人一同注视着父亲脑袋上的大兔子耳朵。   “抱抱我。”   男孩道,严廷晔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。两人抱着不动,不过一会,方澄转身正对着他,他幽深的眼瞳盯住父亲,张嘴吮住了他的衣角。   严廷晔顿了一会,手臂收紧,任他吸`吮汲取。方澄在男人怀里睡熟了,口水流了他整片胸膛。   走到一座城市,广场上正在示威游行。那些人脸上涂着油彩,拿着横幅标语,口号激昂,人群涌动。他穿插其中,忽然想到后王村那时候。正月十五元宵节,各个村的文艺队集合起来,脸上涂粉,身着彩衣,踩在半人高的高跷上,浩浩荡荡游行表演。那吹吹打打声势浩大的队伍路过他们家,所有人都会跑出来看,那煞白的无常鬼,红脸的关公,黑脸的夜叉,还有画着细细弯眉点了痣的媒婆,扭腰摆臀风骚至极地舞过去了。他们是一张张不同脸的鬼魅,正月十五,鬼门大开,都从地底下冒了出来。他躲在女人身后,好奇又畏惧地瞥他们一眼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那是盛大而庄严的祭礼。   一张放大的脸撞到方澄面前,男孩惊恐地睁大了双眼,一动不动。严廷晔终于分开众人挤到男孩身边:“澄澄,怎么了?”   方澄冷静地道:“我要回家。” 第二十三章 蜕变   方澄又回到了海安路的别墅里,他冷静地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。确信,他已经离后王村很久很久了。他没有再和养父母联系过,也没有回去看望过他们。他拥有了一个父亲,拥有了新的色彩斑斓的生活,而他的父亲正跟在他身后,提着行李箱进来。   多日融洽的相处使得两人亲近许多。严廷晔摘下帽子,问他:“饿了么?”   他摇头。   “要不要先洗个澡。”   “嗯。”   他答应了一声往楼上去,严廷晔忙跟上。浴室里调好了水温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。方澄站在镜前,由着男人给他脱衣服,汗湿的衬衫掠过脸庞,镜中也是一张雾气的脸。沉静无波,没什么表情的模糊的脸。脱到下`身的时候,雾气仿佛更浓了,闷闷的热气凝聚上来,朦胧中男孩光裸的小腿映入眼帘,那是两条光滑细嫩的小腿,有着姣好的轮廓,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,性`感而美丽。而双腿的主人寒凛凛娇怯怯地踩在潮湿的地板上。男孩的脚趾蠕动,说了句:“冷。”   严廷晔满心的情绪要溢出水来,他仰头拥住男孩的双腿,将他搂在怀中。   方澄低头望着他,蓬蓬头里哗啦啦洒着热水。氤氲蒙了一室,两人彼此望着一动不动,暧昧、情动,情与欲揉杂在一处,让方澄看不清父亲眼中的汹涌。而欲`望就像一只亮出利爪的猫,那肥厚的皮肉、沉甸甸而迅猛的力量,蓄势待发地、猝不及防地就冲你扑过来了。   男人倾身想吻,方澄皱眉,推开了他:“我自己洗。”   严廷晔尴尬地应了一声,他方才大概是昏头了,他羞惭又虚伪地掩盖好自己的冲动,慈父般地摸摸他的头:“好了,出来吃饭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方澄洗完了澡,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下来。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情景,严廷晔伺候着他吃饭,方澄百无聊赖地翻着绘本。   晚上抱着绘本上楼,方澄进的是自己的小屋。他的床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,糖果、玩具、娃娃,还有永远扫不干净的蛋糕屑。方澄浑不在意地往上一躺,依旧看绘本。   盛夏的时节,他只穿了一条肥肥大大的裤子,质地极为柔软,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臀`沟。而上衣也因为不安分的睡姿被蹂躏得紧缚在身上。男孩认真地看着绘本,翻过了一页又一页,昏黄的灯光笼着他的身影。夏夜静谧,时光静好。   严廷晔收拾好一切,上楼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美好的情景。他敲了敲门,问:“我能进来吗?”   方澄盯着画册:“门又没关。”   那软软糯糯又带了一点撒娇的尾音像一把小钩子,勾得男人进门来,坐在床边心是火热的,欲`望、自责、内疚、宠爱、成年男性的冲动和野望,挣扎厮杀,最终变成一副关怀平和的模样。   男人的手落在他的臀`部。   “在看什么?”   “喏。”男孩把封面翻给他看。   花栗鼠和他的好朋友。   在刚到家的时候男人给他读过的,翻过了无数遍都背烂了。他从来不屑一顾的东西,如今又看得津津有味。   男孩看不到背后父亲复杂的面容,他一味翻着绘本,只感觉男人的手像粘在他屁股上了,无端得让人觉得黏腻恶心。   “过两天就上学了,要爸爸陪你去吗?”   方澄忍着那股厌恶:“不用了。”   细密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,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在黑夜里莹莹发光。而男人的大手像吸盘一样附着在敏感柔腻的臀肉上,下面的肌肤已经滚烫了。   方澄软软道:“你给我调个班呗。”   “不想和那群同学在一起了?”   “不想。”   严廷晔也想给他换个新环境,免得流言蜚语伤到他。   “也好,我会和你们老师说。”   “谢谢爸爸。”   方澄翻到了最后一页,打了个哈欠。   “您要睡吗?”   严廷晔迎着男人纯真的目光,被他无端的客气拒之门外。   “你睡吧,爸爸还有些事。”   “嗯,爸爸晚安。”   “澄澄晚安。”   方澄慵懒地躺了下来,裹了裹毯子,睡着了。   严廷晔茫然地帮他抻了抻被角,空调进入睡眠模式,只觉得满室的沁凉,寒津津地往人心里钻。   方澄再次上学的第一件事是分手,程思艾在大庭广众的食堂里和他撕破了脸。她历数着他的欺骗、背叛以及背后的肮脏,罄竹难书。而男孩排队打完了一份糖醋排骨,回头道:“那又怎么样呢?”   那又怎么样?程思艾气成一只爆炸的皮球,他没有廉耻,他毫无愧意,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坦然无畏。他那么无耻。   “你把我哥放出来,现在就去把他放出来!”女孩嘶吼道。   方澄眨了眨眼睛,叹了口气:“你知不知道你很烦?”   “像你这样的疯婆子,谁会喜欢你啊。”   “对啊,我就是耍你。我就是逗你玩。你能把我怎么样?”   “你哥?你知不知道是你带他招惹我的,你们兄妹一样,蠢透了,活该被我耍,要怪就怪你自己啊。”   “说完了吗?说完,我可以吃饭了吗?”   方澄不耐烦地穿过她,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下吃饭了。   杨珣远远看着,看着女孩哭着跑了,剩下重重叠叠的人群,围观着一个男孩啃排骨。杨珣默然坐在了几张桌子之外。渐渐人群散去,只有他和他,相对无言。   方澄的牙吃不了排骨,他只能舔,舔着那层甜腻的糖浆。吧唧吧唧滋味,聊以慰藉。再这样下去,他的舌头也要失灵了。   唉,方澄长吁短叹着,把舔过了一遍的排骨扔掉。   隔着一段距离,男孩向他走来,那美丽的男孩不断迫近、迫近,他呼吸难抑,内心酸涩。男孩抛给他一串钥匙,每周器材室开门的钥匙。   “拜拜。”   他对他说,挥手诀别。   杨珣很想追上去,像程思艾一样追上去,狠狠骂他,狠狠抓着他的肩质问,为什么,我到底算什么。   可他没有那样的勇气,他只是一个妾,黑暗里的一只老鼠,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。他只能压抑着自己,压抑得眼角都酸了,默默地落下一颗泪来,砸进面前的饭碗里。   方澄就这样与他的少年时代分别了,如此仓惶,高三的学业骤然紧张,像一架飞奔的马车,连他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也被那劲风扫到。   在繁重的课业和压抑的生活之外,方澄最喜欢在操场上闲逛。每天三十分钟的课外活动时间,他坐在高高的阶梯上,望着操场活动的人群。有时候发呆,有时候看书,有时候只是看着他们。   高三他分的文科,文史政治一通的书要背,每一页都有折页标记。背得头昏脑涨,灵魂出窍。他佯装背书,来这里打发时间。   操场上还是一群天真无知的学弟学妹,踢着球,打闹着,还有在角落里谈情说爱的,奢侈地挥洒着青春。   而他,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单蕊。   后来他回想了无数次,他为什么会爱上单蕊,她又为什么会那样走进他的生命里。他一直想不通。但是无所谓,19岁的方澄遇到了他人生第一次挚爱,爱情就是那么奇妙,遇见了就遇见了,发生了就发生了。谁还会在之后总结什么。   遇见单蕊的那天,是一个大晴天。秋高气爽,操场上有几个班的人在上体育课。所有的人都在训练跳马。那天是一场考试,四个班的人,两百多号人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,一个挨一个起跑、跳跃,然后统计分数。他们像一粒粒被煎烤得蹦蹦跳跳的豆子,秋老虎的阳光很烈,所有人严阵以待、面容严峻,跳过去了,又跑回来。一个接一个,没人说话。女孩子们紧张得攥紧了手,汗流浃背,眼睛紧紧盯着那木马。所有人都是按照身高由高到低排列的,前面几个女生轻松跃过,露出暗喜的笑容,步履轻快;也有堪堪擦过的,擦着汗湿的手,一张脸紧绷绷的,融入队伍后迅速讨论。队伍越往后气氛越紧张,体育老师还在厉声呵斥:“快点!迅速!”对一群女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。   小个子们有一脸紧张的,有垂头丧气的,也有胆怯地要吓哭的,一群瑟瑟发抖的小鸟紧挨着,被老师的吼声催促着一个一个往前挪动。   于是,闹场就来了。还没跑起来就在木马前面急急刹住的胆小鬼,好不容易跑起来吧唧一下趴在木马上的二百五,跳上木马堪堪夹住又下不来的可怜虫。没有人敢笑,老师的脸黑成锅底,一边怒吼一边指导着动作,不愿你愿不愿意,出不出丑,都必须完成动作计入分数。   一次完不成,两次,两次完不成,三次,直到你标准动作跳过去为止。很快,大半女生都在强压勉强通过了。   除了最后一个女生。   她今天来了例假,腰酸背痛,坐立难安。她个子很小,身影瘦弱,一双黑漆漆的眼瞄准木马。所有的人都跳过去了,只有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。气氛开始变得焦躁,下课铃已经拉过,老师的吼声拔高,雷声滚滚,女孩抹了抹汗湿的头发,在众目睽睽之下,又一次往木马跑去。   飞奔的身影,在跳板上借力腾起,单蕊觉得她飞起来了,身姿轻盈,风灌满了自己的校服,她坚信这次能成功。然后,狠狠地磕在了木马的橡胶面上。连同整个架子一起扑倒在地。   她狗啃泥地摔在地上,所有人哄堂大笑。她的脸登时通红,在聚光灯的围观下极度紧张与羞惭,热`辣辣的,抬不起头。   老师怒吼:“你到底要笨到什么地步!所有的人跟着你拖堂,你好意思吗?下课!单蕊自己留下来单独练习,不通过不准回去!”  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去,只剩下女孩孤零零的一个,搬起倒地的木马,擦了擦汗,继续练习。她似乎没有朋友,老师也不耐烦等。偌大的操场只有女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飞奔跳跃的身影。   方澄歪头看了她半天,他想不通那傻瓜有什么好跳的。老师都走了,就是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。她非但不走,反而来劲了。一次次的失败,只激发了她内心的战胜欲。越是挫败,斗志越强。她抿着嘴,弓起腰,坚毅而倔强的面容蓄势待发。像一只狡猾而灵巧的猫,她迎风而起,身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转,她似乎摸到了透明的穹宇,彩霞遍天,女孩飞跃落地。   方澄猛地站起来,啪啪啪给她鼓掌。   女孩轻舒一口气,对他点头示意。   两人仿佛认识了许多年,默契一笑。 第二十四章 父亲的囚牢   那天是个下雨天,方澄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。雨水打湿了橡胶跑道,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。所有的人都在上早读,摇头晃脑背着书。读书声传到空旷的校园中,又被雨幕给挡回来了,空气里闷闷的。在这个班,他谁都不认识,实验班也比寻常班级更加严肃紧张。所有人都无暇顾及他人,没有时间聊天八卦、吃零食、玩游戏、打架,书本堆得高高的,淹没了一切生动的气息。   方澄打了个哈欠,望着窗外发呆。一大早严廷晔就起床了,给他穿衣、洗脸、收拾书包,自从上次出事,他不论多忙都会亲自接送孩子。日常生活上,也看管得愈发紧了。零用钱变少,方澄得到了一张卡,每花一笔钱男人那边都会知道。学校里,严廷晔特地嘱咐了生活老师,当方澄在食堂吃饭,被温柔的生活老师频繁问候的时候,男孩默默咽下了嘴里的食物,起身走人。   仿佛哪里都有父亲的眼线,他做什么他都会知道。他甚至感觉到父亲在跟踪他,在和小伙伴出门买CD的时候,在去学校附近补习班的路上,在偶然一个照面,一次回眸,会看到父亲的那辆大汽车缓缓地跟在身后。   他没有感觉安心,反而厌烦至极。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空闲,开始专门对付起自己的孩子?这辆大汽车也让方澄周围的同学对他敬而远之,泾渭分明地分出群体与派系,他感到深深的孤独。   早上,又是如此。   男人追在他身后给他打伞,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,温柔地将他送至学校,嘱咐他乖乖在补习班等他来接。   少年几乎被这种话磨出茧子,他拂开男人的伞,独自闯进雨中去了。   班主任走进来,用黑板擦拍了拍桌子:“严鸣,你出来。”   四下纷纷小声议论,门开了一道缝,严廷晔在门外不好意思地道:“不用叫他了,我放下雨衣就走。”   班主任客气地道:“那怎么能行呢,至少见孩子一面。严鸣,还不出来谢谢爸爸,爸爸给你送雨衣了。”   私下里有同学窃笑起来。   “这么大了,爸爸还送雨衣哦。”   “我就惨咯,我都不打伞,也没有人巴巴地送雨衣。”   “嘘,小声点吧。人家怎么和我们一样……”   角落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溜出来,多少年了,都没有变过。严鸣是胆小鬼,严鸣敢自己走回家吗?谁会带严鸣玩哦,他和我们不一样……   五岁,大孩子和他比谁最快走到家,输的那个人学狗叫。   三五个人牟着劲闷头疾走,大孩子一脸胜券在握,他绷着小脸,挎一个猫头鹰的包。许多的糖果在里面碰撞打架,大孩子故意走得飞快,他追得辛苦。那些人超过他、嘲笑他,在前面嬉笑的身影忽然消失,让他惊慌,又从小路里穿出来笑他傻。他急哭了,而同伴早早都跑了个没影,只剩下他一个走在可怕的河堤上,下面是汹涌的河水,干枯的枝干踩得咯吱作响。   那是学校待开发的一个人工湖,还在施工,废旧的大吊车停在泥沼里,下雨天使得河堤被冲散了,水漫上来,一直追他,吓得他慌不择路扑倒在水洼里,哇哇大哭。   他被水呛过一次,深沉的河水漫过他的头顶,河水底下并非是平日所见的那样清澈,而是一片浑浊。暗流冲刷着他的身体,将他狠狠拍打在岸上。他还能清醒地爬起来,挣扎地跑出那个噩梦。   那晚他做了个梦,梦里有一个追着他的大月亮。水汪汪的,照在了他长河般的尿里。   方澄在全班的注目下强忍羞耻走出教室。   “你怎么来了。”   少年冷淡地说。   严廷晔微微笑了笑:“雨下大了,我不放心你。”   “那你放下走吧。”   “严鸣,怎么这样和爸爸说话呢?爸爸冒着雨给你送雨衣,你不谢谢爸爸,这是什么态度?”   严廷晔尴尬地:“没事,我这就走了。”   方澄冷冷地看着他。   “辛苦老师了。”   “没事,严爸爸给我们学校做了那么多贡献,这都是应该的嘛。”   班主任那张一向铁面无私的脸变得谄媚,恭维着男人,一直送到校门口。   方澄转身回教室。   这一天,方澄的心情都很不好。晚上回家,雨还在下,严廷晔来接他,看到孩子孤独地站在暴雨中,心疼得要命。   “为什么不穿雨衣?”   方澄吞咽着那些雨水:“男子汉都不穿雨衣。”   他不顾父亲的遮挡,将湿淋淋的书包甩在后座,先上车了。   气氛变得凝重,车厢里一片沉闷的潮湿气息。方澄任由雨水流淌,严廷晔想帮他擦脸也被甩开了。   “你是不是不相信我?”   “不是。”父亲否定道。   “那你把监视我的人都撤了。”   “爸爸这是在保护你。”   严廷晔将他湿粘的头发捋到耳后。   “保护我?还是不相信我?”方澄转头看他:“不相信我不会再见那些人,不相信我不会滥交、不会堕落,不会再一次趴在那被人操到流血。是吧,爸爸?”   严廷晔的心被他割开一道口子,男人微微动容,隐忍疼痛:“是,我怕你出事。你受伤,我生不如死。”   “爸爸已经没有能力再失去你一次了,你就乖乖在爸爸身边,不要离开好吗?爸爸爱你……”   男人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,紧紧抱住。在那张说着爱的嘴里,在那面平和又温情的面具下,暗藏汹涌的爱的囚牢,将他绑架、绞杀。   爱和被爱都是他渴望得到的能力,而父亲的手中只有刀。   方澄感觉男人抱得他太紧了,紧得要捏碎他的肩膀了。他开始觉得疼,觉得害怕。他一面退缩,父亲一面说着爱,迷乱地吻他。   他的肩膀被捏得生痛,整个身体几乎被揉碎了按进男人的胸膛里,成年男性的气息撬开他的牙齿侵犯进来,他感觉窒息。一条厚厚又滑腻的舌头混着唾液在嘴里搅动,嫌恶地舔过他的口腔内壁,连灵魂都激得发抖。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,只有唾液倒灌喉咙来不及吞咽的恶心,与那条舌头给人的颤栗触感。   他一动不动,任凭男人结束了这个吻。   严廷晔厮磨着那柔软的唇,只有占有,才觉安全。   “宝宝,我们回家吧。”   他温柔地将孩子裹在衣服中,开车穿越了雨幕。   严廷晔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,孩子终于变好了,他很乖。之前的那段记忆就像一个噩梦,被他当做每个走失儿童都会有的“回归综合征”。父母和孩子都需要适应。   他要适应再次打破好不容易维持下的平衡,而孩子要适应从养父母家庭回归后的落差。   但是没关系,这一切都过去了。从此之后,都会是好日子。   公司里也顿觉气氛轻松了许多,老板不再频繁请假、失踪,搞得一把手每天阴云密布,压榨他们的劳动力,整个公司都惴惴不安。   严廷晔在外人面前总是成熟优雅,备受好感的。这么多年,他如何疯狂找孩子,如何在外包养情人,如何与前妻离婚的真面目,外人一概不知。私底下的事被他藏在了没光的地方,外表都是光鲜亮丽,无懈可击的。公司的人只知道他离过婚,是个钻石王老五,黄金单身汉。连看他的目光都充满崇拜。   他迎着女同事们频繁递来的目光,和她们一一问好,走进办公室。宋靖抬头问他:“家里的事都办好了?”   “好了,谢谢学长这段时间的照顾。”   “唉,和我还客气什么。”宋靖拿起他桌上的几本厚厚的心理学书:“你也不要总困着自己,什么事都往心里压。没事就出来放松放松,上次那个谁,怎么不联系了?”   他苦笑:“我哪有时间。”   “你的时间?你的心思都放在你家严鸣身上了,不是我多嘴,孩子大了,可以放他们自己独立。你看满满,他做什么我都不干涉,也不操心。”   他低头,抚摸着那磨砂质地的扉页:“澄澄,他不一样……”   宋靖摇头,知道再多说也无用,便交代好工作离开了。   已经秋天了,风从窗外灌进来,沙沙地吹着窗帘。外面秋高气爽,而不被阳光照耀的深处,依然是一片阴冷黑暗。   这么多年,他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困着自己。他无法发泄、无法怨怪旁人、无法得到原谅,所有压力都放心里藏,藏在苍凉黑暗的荒野里。他忍受痛苦、忍受严寒、无限期地惩罚自己。这种超乎寻常的长期的自我压制,让他习惯了忍耐。忍耐变成一种日常。如果痛苦是一场必然逃不开的经历,那么他就要欣然接受。   神灵无法救赎每一个人,他只有自救。方澄需要爱,他也需要爱,他们要相亲相爱,紧紧依偎,爱一辈子。   他迫切地想念孩子,想念他灵动的双眼,快乐的身影,明媚灿烂的笑容。他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。   夜里,方澄翻着绘本打哈欠,这本书已经被他翻烂了。花栗鼠没有父母、没有家,孤独地生活在森林里,它一直想要找一个好朋友。浣熊邀请它到家里住,浣熊的家里又黑又脏,还有潮湿泥泞的水洼,它不喜欢;花栗鼠到刺猬家里住,刺猬背上的刺又尖又锋利,刺伤了它的肚皮;花栗鼠又遇到了黄鹂妈妈,黄鹂妈妈张开她温柔的翅膀,想要把它守护在自己的羽翼下,而鸟巢里的小黄鹂们却叽叽喳喳地要妈妈;花栗鼠沮丧极了,它遇到了兔子先生,兔子先生说可以在地下挖个洞,它一整个冬天都藏在冰冷的洞穴里瑟瑟缩缩。来年春天,它从地底下爬上来,又开始了新的找朋友的旅程。   方澄一遍遍地翻着,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,房间的门开了。父亲走了进来,放下一杯牛奶:“还不睡吗?”   “就睡了。”他快速合上书页,闭上眼睛。   父亲微笑,俯身亲吻他的额头:“晚安,做个好梦。”   “晚安。”他说。   他听到男人起身走动的声响,给他关了灯,悄悄掩上门。   这是一个父亲,温柔可亲的父亲。   夜深了,窗帘簌簌而动,流动的珠子发着微光。门被打开,一团模糊的影子溜了进来。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,黑色的睡袍拖曳在地,爬上了粉色的床。男孩有着安静沉睡的侧脸,微微张着嘴,呼出香甜的气息。男人凑上去闻了闻,沉沉地压上床铺,躺在身侧看他。   黑暗中诡秘的注视没有引起男孩的骚动,他依旧甜蜜地睡着,天真无辜的脸显得稚嫩。男人起身覆上男孩的身体,冰凉潮湿的胸膛贴上单薄的背脊,与他身体的起伏轮廓完美地契在一起,如同一个人。   窗帘被风吹起,鼓出一个花苞。男孩的身体被打开了,方澄早已觉醒,他感觉自己背上背了个鬼,温热潮湿的触感落上脖颈、落上背脊,一路黏湿落下一串湿冷的吻痕。父亲的手臂很长,腿很粗,握着他腰的手结实有力,舔在他背上的舌头却是湿湿黏黏,柔柔腻腻的。他感觉身体很冷,湿吻洞穿了他的骨髓,颤颤发抖。   他被强硬地打开了双腿,父亲的头颅在下面耸动。他在舔他的下`体,少年的阴`茎、少年的囊袋、还有少年嫣红柔嫩的穴,都被他仔仔细细一一伺候周到。   方澄仰起脸呼吸变沉,拉长了身躯。有蠕动的舌头钻进了他的洞穴,黏腻的口水糊在他的下`体,他两腿之间夹着个头,被舔舐着,被迫与他一起沉沦。   严廷晔轻轻掰开男孩的双腿,口水与分泌的体液又湿又黏,糊遍整个私`处。像一只紧紧闭合的蚌,被他撬开了,里面都是鲜美柔嫩的肉。他犹觉不足地覆上唇,对着入口又吸又吮,把那些骚甜的液体都吸到肚子里面去。   方澄横尸在床上,由着他动作。他闭着眼,感觉睡衣被卷到了脖子处,露出光洁的胸膛。睡裤被退到了腿弯,暴露隐秘的私`处。他被那双大手摸着,摸遍了全身。他瑟瑟发抖,不敢睁眼,每一块肌肤被抚摸之后都会迅速起一层鸡皮疙瘩。   这场洗礼,进行了两个多小时。他感觉身体凉透了,僵硬了,全身都被父亲猥亵过了。那人又给他穿好衣服,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,悄悄退出了房间。   这种秘密侵袭,每晚都有。第二天一切如旧。   他常常会胆战心惊地等待,期盼父亲不要进来,不要伤害他。然而每晚都还是会进行。   早上,严廷晔送儿子上学,方澄平静地接受父亲的拥抱。大人拥着他的手臂过分眷恋,像一座山箍在身上。太阳把大地劈成两半,学校那边阳光灿烂,什么事都没发生,老师同学熙熙攘攘进入校门。院墙这边遮在浓重粘稠的阴影下,被父亲占领。他极力想往后望学校广场上的时钟,却只听见父亲温柔劝哄的声音。   他说,乖、听话,等我接你回家。 第二十五章 单蕊   单蕊骑着自行车从操场穿行而过,方澄拦在她面前:“你去哪?”   单蕊道:“去拿报纸。”   “一起去吧。”说着他不客气地跨上自行车后座。单蕊无奈,笨重地骑着车摇摇晃晃往校外去。   学校外有很多报刊亭,《青年文摘》、《故事会》、《萌芽》还有《当代歌坛》。女生们挤在外面讨论飞轮海的星座、身高,八卦着他们的恋情与平时的糗事。单蕊从她们中间挤进去,大声问她的报纸来了没有。这里她很熟,戴着眼镜的老板往旁边一努嘴,她自己过去翻找。那是一种一周发行一次的健康小报,密密麻麻记载着该吃什么、不该吃什么、孕妇需要注意什么事项。单蕊找出报纸,仔细地卷进海报筒,回头问他:“你要买什么?”   “不买什么。”   “那咱们回去吧。”   单蕊骑上车子,照旧载他。风从前面吹过来,女孩奋力蹬着车轮,方澄安然地坐在后面,悠哉游哉。   好不容易蹬进校门,单蕊呼哧呼哧喘气,方澄才从后面下来。   单蕊锁上车,将海报筒护在身前回教室,方澄还跟着她。   “你干嘛?”   “你晚上有事吗?”   “有事。”   “干什么?”方澄意外。   “给我爸送报纸。”   方澄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会“送报纸”,只是不想一个人,脱口而出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  单蕊被他跟习惯了,无奈地答应了。   单蕊比他小一级,但成绩全年级前十。其他九位都是男生,她曲高和寡,性格内向,基本没什么朋友。   女生不喜欢和太过优秀的女生一起玩,男生看她高山仰止,敬谢不敏。然而对于方澄来说,她不过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。   她身上有和自己相似的味道。   他们都很贫穷。   他知道单蕊穷,是看到女孩饭卡里只有二十块八角钱的时候。单蕊一周的饭钱是五十块,在这所高等学校十分罕见。她总是最后一个去食堂,绷着脸若无其事地打一份最便宜的酸辣土豆丝,独自到一个角落吃。方澄点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炸得金黄的小黄鱼坐她面前。   单蕊尴尬地呆了一瞬,又浑不在意地露出笑容:“你这样的公子哥也来这里吃饭?”   方澄歪头用筷子戳着餐盘,若有所思道:“我家也就那样。以前吃一种水萝卜,白白的,清汤寡水,吃了一个星期,都快吃吐了也不换一样。”   单蕊默默地咬着馒头:“你家以前也这么不好啊……”   “不过我妈疼我,偷偷给我塞包子吃。”  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对着单蕊就说起了以前的事。而旁人一旦问起,他必要暴跳如雷,当胸踹人一脚。   单蕊不知情由,似懂非懂地点头:“你妈真好。”   “她?她也就那样。”方澄又兴致缺缺。   他没有朋友,单蕊也没有朋友,他们是一样的人。他们也就混到了一起。   晚上,方澄对严廷晔撒谎补习晚一会回去,男人坚持要来接。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,方澄对着话筒吼:“我还有没有点自由了!跟跟跟,你要跟到什么时候?我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你了?跟是吧?”   方澄打开摄像头,对着喧喧嚷嚷的教室转了一圈。一双双好奇又嗤笑的眼睛投射过来,备受瞩目。   “满意了吗?我可以挂了吗?能不能别再骚扰我了?”   严廷晔只好道:“好好,宝宝别生气。我在家等你,一定注意安全。”   “谁他妈是你宝宝。”   方澄挂了电话,踩上单车风驰电掣而去。   单蕊等在十字路口,与他汇合。秋凉的夜晚,风吹着两人的衣衫。路上罕少的行人,路灯昏黄,抽离成一条条的光线,隐隐的车流声。学校旁边是一座公园,夜里黑黢黢一片,什么都看不清,只有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。   两人随便聊着些什么,周杰伦发的专辑、新来的英文老师、背诵的大题,还有零零碎碎同学之间隐秘的小战争。   单蕊懊恼女同学对她的小排挤,方澄给她出主意。单蕊无限崇拜地,你真是太厉害了,没有你想不到的。方澄笑笑,这都是他玩剩下的小把戏。聊天过程中,单蕊表现出对他世界的好奇。她频频发问,啊还可以这样吗?还有这样的事?她惊讶又感叹,最终却保持距离地笑了笑。   两人骑到一片高档小区,单蕊失去了笑容。前方一片漆黑,她却不假思索地往里面骑,方澄紧跟上。到达一栋小高层,单蕊说,到了。  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,拿好海报筒,按响楼下的门铃。   静谧的夜,楼道里透出温暖的光线,防盗门外却是寒津津的。夜色吞噬了这片区域,旁边开了一株很高的月季,大白脸盘儿,开得很盛了,显出盛极而衰的颓势,像老去的宫女。   而黑暗吐出来的,是背光里女孩单薄的身影。   过了很久,对方没有回应。女孩上去又按了一次,依旧站好等待。   方澄远远看着,觉出了些不同。   当时间漫长到不记得多久,漫长到半边身子都冻僵了,漫长到女孩都觉出了尴尬,企图再上前按第三次铃的时候,机器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男声:“谁啊?”   “额……爸爸,是我。”她连忙道,话太急有些紧张又磕绊。   “哦,你。”   男声说完,话筒里出现一个女声,似乎是在哄孩子:“谁啊,大晚上的还到别人家里来。”   “你别管了。”男声道。   “什么事?”   这是对她说的。   单蕊忙道:“我来送报纸。”   “放下面邮筒就行了,以后不要按门铃了。”   “哦哦——”眼看着男人要挂,单蕊急了:“爸爸,钱还没给我。”   “什么钱?”男声疑惑道,口气不好。   “这周的生活费。”   每个字都似乎是拼命咬出来的,说出来只觉得从头到脚泼了一盆污水,侮辱到底。   男声厉声道:“怎么又要钱?上次不是给你了吗?你们不能只靠着我啊,你妈呢?她干什么去了?”   男人还要说,里面的女人叫起来了:“哎呀,宝宝哭了。你能不能别在那磨蹭了!”   单蕊头皮发麻,顶着压力:“爸爸,我……”   方澄看不过去了,上去拉她。单蕊仿佛要哭出来,她挣开方澄的手,倔强地等在那里。   “行了行了,我把钱扔下去,你接着。最近不要来了,你阿姨心情不好。”   “好的好的。”单蕊破涕为笑,她巴巴地望着十七楼,电话挂了,半空中坠下一个药盒,飘飘荡荡偏离了方向,女孩飞跑过去,从草丛里捡出三百块钱。   有点少,不过可以下次再来。   单蕊攥着钱,骑上车准备回家。回头,方澄还站在那里:“走啊。”   “别再来了。”   “不啊,我一周就见一次爸爸嘛。”女孩满足地道。   “这不叫见,这叫听。”   “听也行。”   “听他骂?”   “……你别这么说我爸爸。”   “什么狗屁爸,他根本不关心你。”   “他关心我。他不关心我,他给我钱干嘛?”   单蕊推着车走,有点生气了。   “那叫施舍,甩你脸上三百块钱,你还高兴地数着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单蕊胀红了脸,嗫嚅不语。   方澄脸上现出报复的快意:“他根本不爱你。他不管你,他不要你,他更不会关心你,你别做白日梦了!”   “不!!他爱我!”单蕊骤然爆发:“是阿姨有了小孩,很忙很累他才会心情不好的。只要我乖,争气一点,他不会放弃我的!”   单蕊看着真得要哭了,她极力忍住眼眶中汹涌的热意:“你不了解别人的家事,能不能不要随便置喙。这不关你的事!你真的太讨厌了!”   女孩骑车而去,方澄站在那,身体里的那股泼天恨意还在凶猛冲撞,久久无法散去。   两人隔了段距离一前一后在大街上走,尽管方才吵了一架,单蕊却并不怎么生气。她甚至很快平复好了情绪,回头叫大伤元气的方澄:“你走快点。”   两人推着车拐进一个老旧小区。这边大部分住的都是退休老人,年代久远,楼面的墙已经斑驳了,生出了大片苔藓。月亮门缺了几块砖,像是被天狗咬去了一样,坑坑洼洼参差不齐。单车在崎岖不平的石路上颠簸,浓重的油烟味从铁锈的窗户里飘出来,不知道晒了多久的一条秋裤挂在外面,吹成了干抹布。   单蕊停下车,对他说:“到了,你回去吧。”   “我陪你上去。”   女孩没什么话,兀自将车锁好上楼。逼仄的楼道只容一个人进,楼梯很高,光线昏暗。有人家的狗狂吠起来,一个劲往铁门上扑。在一片惊天动地的狗吠声中,两人摸黑前行。单蕊心情又不好了,她一直在踩楼梯。声控灯迟迟不亮,当然,她知道是不亮的。年久失修,灯泡早坏掉了。但她还维持着她那可笑的尊严,绷着脸继续踩。在很多时候,很多个瞬间,她都能体会到这种不得不低头的屈辱。她以为她能习惯,可在别人面前,她还是不行。   踩踏声混着狗叫,在乌漆嘛黑的楼道里听得人心惊肉跳。   方澄怕狗,很想就这样掉头就走。管他呢,回到父亲的怀抱里去,回到温暖的房子里去。他有一百种理由摆脱这种黑暗的生活,然而他一步都迈不出去。   单蕊单薄的背影,苍白而脆弱的侧脸,透过窸窸窣窣的光,给了他一个朦胧的影子。那影子仿佛埋在他心底很久了,他们都是孤苦的人,坐在地狱的罅隙里。   在方澄觉得时间漫长到要把他淹没的时候,单蕊打开了家门。   这是一个旧房子,像是储藏室,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。两间屋子,一张床。老派中式家具,黄花梨木橱子,应该是老一辈留下来的。饭桌上留着一份菜,苦瓜炒蛋,并一个馒头。冰箱门上贴了个便条,上面写:“妈妈值夜班去了。”   单蕊破罐子破摔,苦笑道:“你饿了吗?”   方澄摇头。   “那你随意吧,我吃饭了。” 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方澄打开来按掉。   环顾整个房间,除了乱点、小点,也没什么特别。方澄更适应这种环境。他坐到沙发上,掏出作业本写习题。单蕊吃完饭,也坐在对面写。两人没什么话,或许是尴尬,也或许是默契。方澄不提及她的家庭,她也没有说。她感谢方澄给她留有一份尊严。   两人并头做着作业,时间仿佛很漫长。导致单蕊妈妈徐惠芳进来的时候,他俩都没有察觉。女人打开家门,第一眼就看到家里有陌生人在。单蕊是从不把人往家里带的。徐惠芳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她看出这个孩子的不凡,尽管他穿了一身旧校服,却模样俊俏、气度如华,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。她谨慎地问了一句:“你同学在啊?”   单蕊吓了一跳:“妈,你怎么回来了?”   单蕊仓促地收拾作业本,面色尴尬。徐惠芳四十多岁的人,皱纹已经很深。她梳了个低马尾,染得棕黄的头发因为掉色显得脸色更为憔悴枯槁。一身工作服裹着精瘦的身子,皮肤像缩水一样挂在松弛的肉上。   女人一笑:“嗯,回来拿东西。”   母子俩有着很深的默契,单蕊跟上去,两人关在房间里说私话。   方澄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们的声音。   “只有三百块钱?他不肯再给了吗?”   “嗯……可能爸爸也比较困难吧?”   “他困难?他是没有心肝。”   女人平静地问:“你上楼去了吗?”   “没有……”   “是不是叫你放下就走,也别按门铃?”   单蕊憋着眼泪没说话。   女人沉默许久:“算了,我们也不指望他了。就当他死了,你以后也别去那边要钱。”   “妈——”   “你还要去,就别给我回家。”   单蕊噙着眼泪,徐惠芳却毫无波澜,她仿佛已经习惯了,计算着所剩无几的那点钱:“数学竞赛就不要参加了,我没有钱给你交报名费。吃饭可以从家里带,还有一千块,如果我们紧凑一点,还是能够过去的。”   单蕊沉默着没说话,徐惠芳摸着女儿的头:“忍一忍吧,谁没有不好过的时候呢?下个月我夜班的钱发了,就好过一点了。忍忍吧。”   她像对女儿说,也像对自己说。   单蕊的眼泪啪得一下就落下来了,母亲没有骂她,也没有责备她,只是这几句安慰的话却让她更加难受,难受得要死了一样。   接着两人又计划了一下,买米买油多少钱、电费水费多少钱,抠抠算算,捉襟见肘。徐惠芳皱着眉头上夜班去了。   单蕊默默地走了出来。空气里泛着一种粘稠的悲哀。   女孩的心凉凉的,脸上还留着潮湿的水痕。就这样狼狈不堪地暴露在方澄面前。   方澄望着她。   其实数学竞赛的事,单蕊筹划了许久。班主任也是力荐她参加的,徐惠芳一开始很赞成,毕竟这是升学的一大主力,如果成绩好的话,提前被重点大学录取也不是没有可能。   徐惠芳赞成的前提是,单蕊能够从那边拿到一笔钱。   如今钱没拿到,竞赛自然也就泡汤了。   单蕊苦笑了一下,对他说:“你看,你看到了。有些人生来就可以得到一切,钢琴、鲜花、父母的爱、良好的家庭和教养。有些人生来却什么都没有,永远陷在污泥里,永世不能翻身。”   “为什么呢?为什么你们可以轻而易举,毫无道理得到一切,而我不行?我连改变命运的力量都没有。”   “就那么一点,就差那么一点了我都做不到。我能怨谁呢?我谁都责怪不了。我能怪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的妈妈,还是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爸爸?还是这个窘迫难堪的家?我就是生在这个家的,没法改变。缺失永远都是缺失,天生残疾,我接受了。我只是责怪自己,我为什么没有能力改变一切?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无用、这么懦弱,我为什么保护不了她,你能明白吗?”   “我能明白你这种感受——”   “不,你不明白。没有人能明白我,明白那种难受。只有我自己慢慢体会,慢慢煎熬。”   方澄有些想哭,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哭。他很少哭。可是他现在想为单蕊大哭特哭一场。无言的难过袭来,他想抱紧她,想保护她,他要保护她一辈子都不受伤害,正如保护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一样。   后来单蕊有过一次问他:“我一直想要问你,有一个有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?”   方澄说:“那不是我的家。我家很破,也很旧。吃得也没这边好。不过那也不是我的家。我没家。”   单蕊惊奇地看向他:“那你现在的家呢?”   “现在?现在就像关在一个华丽的空屋子里。你拥有满世界的财富,但是心里空荡荡的。有钱,没爱。”   单蕊道:“那你知道有一个没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吗?”   “那就是家徒四壁,捉襟见肘,你每花一分钱,每走一步路,都战战兢兢。你住在囚牢里,没有自由,连和命运谈判的权力都没有。没钱,爱也被剥落稀释干净了。有的只是铁栏铸成的囚牢,你住在里面,满目荒凉。”   方澄笑她:“你写诗呢!”   他张开双臂,单蕊跳到他的怀里。   从那一刻起,他发誓,要保护单蕊一辈子。 第二十六章 你不正常   方澄那天回家的时候很晚了,严廷晔找了他一晚上找疯了。打爆了他的电话,学校、补习班翻了个遍。就在满世界找他的时候,方澄垂着头回家了。   他的心情很低落。   严廷晔看不到他的时候焦急欲死,看到他的时候反而安静了。   他渴望他主动过来,过来到自己的怀抱里。   这些天来的逆反,已经让这位父亲如履薄冰,生怕自己会伤到他。   方澄抬头瞥了男人一眼,严廷晔柔声道:“这么晚吃饭了吗?”   他不责怪他,也不问他去了哪里。或者他是想问的,但都隐藏在了温柔体贴的外表下。他都忍着。   方澄凉凉地道:“没吃。”   男孩对他竖起逆鳞张牙舞爪,他讨厌他,他不想靠近他,连看他的目光都冰冷沁凉。   男人心里一痛,面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。在月色铺满的院子里,他守在门口等着他。   站在门口的父亲像极了戴着面具的妖媚,房子是个华丽的囚牢。  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被打到发烫没电,信箱里满满都是男人的短信,问他到了吗?到哪了?看到一定回电话……   他不正常。   他们的关系不正常。   这个家不正常。   方澄第一次严肃地审视他和严廷晔之间的关系。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做`爱吗?父亲和孩子都像他们这般吗?他们真的可以做到亲密无间吗?   他们之间联系的纽带是什么?   性,还是爱。   不论是什么,他们都不正常。   方澄怀疑地盯着他的父亲,他殷切的目光,深情款款的样子,以及他想抱他又不敢伸过来的双手。   爸爸。   呵,他冷笑了一声。   严廷晔让他先进来,煮了浓浓的牛奶,伴着他喜欢的蛋糕吃。   方澄有一搭没一搭地叉着蛋糕,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在他嘴里失去了味道。   严廷晔守在身边,他想要什么没等说就拿过去了。他想要看画报,男人也给他摊开,翻到他上次看的那页。他不想吃了,男人又递给他纸巾。温暖的手指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,小心地退回,生怕讨他的厌。   方澄平静地翻着画报,思绪却在飞速运转。   严廷晔试探地问:“怎么回来这么晚,作业做完了吗?”   方澄瞥了他一眼。   “当然,你不想说也没关系。”   方澄道:“那你就别问了。”   严廷晔收拾了餐具,端到厨房。方澄打了个哈欠,“我困了,我睡了。”   严廷晔忙道:“要不要洗个澡?”   “不想洗澡,不想说话。”   方澄走上楼去。   严廷晔跟着。   方澄猛然回头:“今晚别进来,让我好好睡个觉。”   严廷晔面色有一瞬的尴尬,方澄太累了,不想和他计较,关上房门睡了。   第二天方澄忽然说他要参加数学竞赛,需要报名费六百块。   严廷晔开着车:“竞赛?什么时候的事?我怎么不知道?”   “你不知道的多了,我要一件一件都告诉你吗?”   方澄踩着座椅,随着音乐一动一动的摇摆。   “爸爸总要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   “那你问我们老师吧。”   方澄从车上跳下去,没和他打招呼就走了。   晚上回家,方澄又提起这事。   严廷晔做着饭道:“你们老师说,是有这事。你是今天报名的?要三百块钱?”   “今天报名怎么了?我早就想报名,只不过没行动而已。而且,是六百块,我帮一个同学报的,她家没钱。”   “什么同学?”   方澄最讨厌这种盘问,不耐地道:“女同学,比我低一级的女同学。高二一班,你去找吧。把她家底查出来。”   严廷晔笑道:“我又不是警察,查她家底做什么。你早和我说不就好了吗?爸爸不会不支持你的。她家庭很困难吗?要不要请她一起吃顿饭?爸爸可以多帮帮忙。”   “有你们见面的那天,不急。”   方澄淡淡地道。   他开始筹划一个庞大的计划,这些都要瞒着男人去做。他开始疯狂学习,认真听讲,深夜还在做习题。空闲时间就找单蕊辅导,两个人成立了学习小组,单蕊一边教他一边复习,彼此互相抽查监督,方澄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。   离竞赛不到半年的时间,方澄呈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爆发力,每次月考都会前进几名。   严廷晔在欣慰他终于幡然醒悟,洗心革面的同时,也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。   方澄的刻苦,是一种自虐。   夜色深了,男孩房间里的灯倾泻出来,照出一地的影子。这扇门之内和之外是两个世界。床上早已没有了甜蜜旖旎的氛围,玩偶、手办、零食都被他清理了,铺满了学习用的参考书。原先被忽略废弃的书桌打扫干净,被重新使用起来,占据了这个房间的中心。方澄在做一整套的习题集,他落下的功课太多,单蕊给他每章标了重点,他熟背公式后做后面的习题。他奋笔疾书着,书桌上床上堆满了要用的书本,遇到不会的便到处翻找,埋头用功。   已经将近零点,父亲望着门缝里那个隐约的背影,心疼难言。两人这段时间陡然生出一条鸿沟,他跨不过去,男孩也不走过来,一下子生分了许多。他下楼温了一杯牛奶,多加了颗糖,犹豫再三,敲响了男孩的门。方澄头也不抬,似乎根本没有听见。   他将蛋糕和牛奶端到书桌旁,方澄还在兀自计算着数学题,对他来说,这些题目就是天文数字。他浪费了两年时间,怎么可能一朝之内赶上进度。因为太难了,他费力思索着,演草本上勾勾画画,怎么都是毫无头绪。以至于男人进来,他都毫无意识。   严廷晔看他头痛苦恼的样子,轻声道:“歇会吧。”   方澄拿过参考书来,继续计算,摇头。   半天没有声音,那专注的背影生出了许多疏远的意味,让人无从打扰。   严廷晔退到一旁,帮他收拾起床上的书。   方澄骤然嗷叫一声:“别动!哎呀,你烦不烦啊!”   男人的手生生刹住,内心被狠狠刺痛,淡淡笑着:“我不动了。”   方澄终于从题海里出来,瞪了他一眼。   父亲的身影走近了,遮住了灯光,关怀道:“功课很多吗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你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多?”   “是我自己要学的很多。”   男孩黑玉般的眼睛直视着他,严廷晔道:“也不用那么用功,以后还会很多时间。”   “还有半年高考了,你想我考不上个好大学?”   “你想考大学?”   “废话。”   “你想考哪里?”   “不一定啊,很多啊。像是北京、上海的什么大学,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。”   嚯!他的志向还是很远大的。   严廷晔心里却泛上一股难言的意味,酸酸涩涩,搅得心不安。   “你都想好报哪所大学了?”   “我说了,不一定。现看吧。”   “你知道,我对你是没有要求的。你学习好坏,都不要紧。没必要逼迫自己,我只想你健康开心就好。”   “我是为了我自己学的,又不是为了你。”   男孩淡淡嘲讽着,严廷晔哑口无言。   “还有事吗?”   “没有,你吃完蛋糕再睡。”   “我作业很多,也不喜欢吃这些甜的了。”   男人仿佛一震,方澄又继续道:“考试之前,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?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晚上是我的学习时间,不想被人打扰。爸爸,你会答应我的吧?你也不想我考不过给你丢脸吧?”   男孩天真地笑着,一手支颐懒懒看着他。以退为进,使着那磨人的功夫钻着人的心。   严廷晔能说什么?他阖上目光静了一会,道:“当然。”   少年时代的爱情总是来得太快,两人似乎没说什么就在一起了。一个牵手,一个拥抱,都能掀起内心偌大的波澜。单蕊在方澄楼下的教室,下课后两人在楼梯口碰面。方澄背着书包从楼梯上滑下来,搂过女孩的肩膀,将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般带去食堂。   单蕊要拿饭卡打饭,方澄拦住她:“用我的。”   “这怎么行呢?你的我不好用。”   “要你拿着就拿着。”   方澄霸道地塞到她手里,笑容满面地仰起脸:“看有什么好吃的,一块给我拿过来。”   单蕊叹了一声,心里却甜蜜蜜的。两人一起合打了一份,方澄挑挑拣拣挑出肉来都给女孩吃,他自己却看着她吃。那大庭广众之下热烈的目光让女孩羞红了脸颊,她拿筷子敲了他一下:“别看了,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。”   “让他们看去。”方澄无所谓地道。   他越看单蕊越喜欢,感觉她无处不称他的意。就像上天给他专门打造的一样。这或许就是精神上的恋爱了。他从前那些胡闹,在和单蕊的爱情比起来,简直是云泥之别。他甚至在她面前有些羞耻,感觉自己是很坏很坏的,不配交这样单纯善良的朋友。可是他又被她身上的气质所吸引,那种气息充满魔力,让他已经丧失的味觉重新复苏起来。   他空前的高涨起来,兴奋起来,和单蕊偷偷摸摸地牵牵手,都会觉得很甜很甜。   单蕊的教室就在楼下,他会想她在做什么,想什么,有没有吃好,有没有睡饱,班上同学有没有欺负她。见不着面的时候,就抓耳挠腮。想出许多的办法来,写纸条、串门子、自习课溜到他们教室里,占了单蕊同桌的座位。两人一起做习题,说小话,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手。  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张扬跋扈地闯进教室,横坐在她身边的气势,俨然也是一副浪漫偶像剧的派头。让单蕊的心禁不住地怦怦乱跳起来。   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富家公子喜欢的感受,那是灰姑娘般梦幻迷离的梦,仿佛闯进一个眼花缭乱的万花筒,什么都是好的。吃的东西是好的,看的东西是从没见过的,享受的是被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爱护。她仿佛飘在天堂上,感觉眼下的日子都不是真的。   单蕊的教室就在楼下,他会想她在做什么,想什么,有没有吃好,有没有睡饱,班上同学有没有欺负她。见不着面的时候,就抓耳挠腮。想出许多的办法来,写纸条、串门子、自习课溜到他们教室里,占了单蕊同桌的座位。两人一起做习题,说小话,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手。  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张扬跋扈地闯进教室,横坐在她身边的气势,俨然也是一副浪漫偶像剧的派头。让单蕊的心禁不住地怦怦乱跳起来。   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富家公子喜欢的感受,那是灰姑娘般梦幻迷离的梦,仿佛闯进一个眼花缭乱的万花筒,什么都是好的。吃的东西是好的,看的东西是从没见过的,享受的是被捧在手心无微不至的爱护。她仿佛飘在天堂上,感觉眼下的日子都不是真的。   方澄还送她回家。晚上放学先骑车送她回去,再倒回来等父亲来接。兜兜转转当然是不想让父亲知道的,还不到摊牌的时候。   两人隐秘地谈着恋爱,躲着老师们的排查,父亲的追踪,成就了一方甜蜜的小天地。   然而两人的成绩相差太大了,谈到未来的时候单蕊也一脸忧虑。如果这次竞赛顺利,她也许可以直接报送,和方澄一起高考一起走。为了以后考入同一所大学的梦想,方澄也表现出了非凡的魄力,拼命学习提高成绩。   单蕊给他做了一个突击学习表,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复习计划。方澄每天一有空就看书做题,早上醒来就开始背单词,路上还翻两页书,咬着笔勾勾画画,把不懂的都圈出来问单蕊。孩子太辛苦了,做家长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却什么都不能说。   严廷晔用纸巾擦了擦方澄喝完酸奶的嘴角,默默看着他飞跑的背影与一个女孩汇合,一起肩并肩讨论着什么进去了。 第二十七章 怀疑   一开始严廷晔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,直到看到两人频繁进出。他问了一句:“你不和周莉莉一起了吗?”   方澄扔了书包在后座:“不一个班还一起干嘛?”   “你身边那个女孩是你班上的?”男人倒车,从后视镜里看向男孩。   方澄被盯着眼睛都不眨:“不是啊,上次一起竞赛的。我找她复习。”   “嗯。”   父子俩没什么话,窗外倏忽而过的光影交织在一起。回到家发现餐厅厨房摆了面粉、馅料,一片混乱。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:“过年吃饺子。”   不知道他一个人准备了多久,和面、调馅、包饺子,从前没做过这些,第一次包出来的饺子像硕大的蒸包。   是啊,又到新年了。元旦的礼花在窗外放起来,噼里啪啦响成一片。   方澄怔怔地看着。   他在孩子面前有些羞耻:“你饿了吗?要不要现煮一碗给你。”   方澄退了一步:“不,我作业还没写完。”   “吃完再写也行。”   “我不饿。”   方澄提着书包上楼去。   严廷晔骤然喊道:“过来,吃饭。”   方澄回头。   父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又重复一遍,面容严肃,气氛变得僵硬。方澄在此时还不想得罪他,犹豫了一会下楼来。   严廷晔脸色转好,到厨房下了几盘饺子,并他爱吃的几样菜,摆了满满一餐桌。方澄埋头狼吞虎咽,他再不像以前那样挑食,仿佛很赶时间,什么都往嘴里塞。   严廷晔怕他噎着,倒了杯水给他:“慢点,没人和你抢。”   那深情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烫透了,方澄不自觉地挪开一些。严廷晔看着,依旧温柔道:“你在班上过得好吗?”   “就那样呗。”   “复习到哪里了?”   “什么线性函数、抛物线什么的,说了你也不懂。”   男人给他擦掉嘴边一点残渣:“别太辛苦就好。”   “有什么辛苦的,谁高考不是这样。”   “明天要放假了吧,想去哪里玩?”严廷晔见他面色不虞,就转了个话题。一到节假日,方澄总是耐不住寂寞要跑出去的。两人找个度假村或者清净地,避开世人过一段时间。去年这时候,小孩还窝在他怀里,又要蹭又要抱甜蜜索吻。今年,他已经选好了临海山庄,在那边不会冷,可以穿着短裤跑海里踢球或者游泳。他们会有一段快乐的时光……   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,方澄道:“明天要补习。”   “去哪补习?”   “同学家啊。”方澄无所谓地道。   “去那个单蕊家吗?”父亲似笑非笑,面目也变得模糊。那高高在上,似有若无的疑问,让方澄心里咯噔一声,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。   男孩假装无意地道:“是啊,她学习好呗。”   空气忽然变得混沌、粘稠,严廷晔削着苹果,水果刀在果肉上环绕一圈,一片完整的果皮便掉落下来。整个房间寂静无声,连掉落在地毯上的果皮都几不可闻。   男人笑了一下:“那爸爸请她做家庭教师吧。”   方澄蹭的一下站起来,他过分夸张的动作扯住了沙发腿,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“刺啦”一声巨大声响。   严廷晔的心落下来,酸的涩的倒成一片,痛得心发苦。   他握住了水果刀,刀刃落在掌心有着一种微不可察的痛苦。   方澄道:“我吃完了,我可以上去了吗?”   “去吧。”   男人削完最后一点果皮,将完好的苹果放在盘上。   这无声的冷战打得很漫长,从元旦开始到一模三月份,两人几乎没说过一句话。整个家被分裂出了两个世界,一个忙不停歇,一个冷淡观望。而方澄势如破竹的学习架势也在两人之间硬生生划出一条沟壑。   冷淡、疏离让严廷晔愈发不满足。   按说,找回他后他就应该满足了。十几年前丢失的那块伤疤日日悬在心头,折磨着他。如果能够重新得到,他愿意付出所有。如今得到了,他却不再满足这些。   人总是贪婪的,得到了他,还想要他听话;听话了,还想要回归父子感情;有了父子感情,又想要更多……   他现在恐慌、害怕,每次看到方澄打了鸡血一样扑在学习上,就有种失去他的感觉。   没有一个家长会讨厌自己孩子勤于学业,而他却如此厌恶。他厌恶学习占据了他们的时间,他厌恶学习抢走了方澄,他更厌恶他身边出现的所有人。   他竟然这样吃起自己孩子的醋来了,多么荒唐!   可是他控制不住。   严廷晔往上望了望还亮着灯的房间,耐不住心里的烦躁,到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下去,才又回到了房间。   那晚他翻来覆去没睡好,凌晨才眯了一会。梦里混混沌沌,偶然一个瞬间,他仿佛压在一具赤裸的白花花的肉`体上,他以为是林昀,恶狠狠地操弄他,贯穿他身体;而那个汗淋淋的身子扭过头来,却是妖冶美丽的方澄,他泫然欲泣地喊他:“爸爸……”   他猛地惊醒过来,身下一片潮湿。   过了年天气一天天暖起来。竞赛过去,单蕊拿了个好成绩,方澄落榜,他变得更忙。而方澄与父亲的关系也陷入紧张胶着的状态。  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男人,对方看他越来越不顺眼。   不过此时他和单蕊正处于热恋当中,学业也在关键时刻,也就顾不上这些了。   尽管两人吵架,严廷晔依然雷打不动接送上下学。方澄功课增多,学业繁忙,每次放学后都要到单蕊家辅导才能做完。接着再跑回学校等父亲。日子久了,他太累,提议取消接送任务。   然而第二天放学,还是在校门口看到汽车。方澄一股怒气就往上冲,拉着单蕊就走。严廷晔从车里出来,看着忿忿不平的男孩握着一个女生的手,是那样亲密又维护的姿态。他冲着离去的那个背影喊了一声:“澄澄。”   单蕊听到声音回头:“严鸣,是叫你吗?”   方澄道:“不是。”   “澄澄,该回家了。”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,似乎也没有上前的打算。只是那汽车缓缓地跟在身后,不远不近地纠缠着,颇为恼人。   方澄怒气冲冲地折回来:“你干嘛?”   男人微笑道:“接你回家,晚上有你喜欢的蛋糕。”   父亲温柔地将他翻出来的衣领捋平,温热的掌心似要抚摸他的脸。   方澄猛地撤回一步:“我不想吃巧克力,我不想吃蛋糕。我不是被你哄的三岁小孩了,你还不明白吗?”   单蕊这才知道眼前的是严鸣的父亲,她看着这对仇视的父子,小心翼翼地拉方澄的衣角,劝他不要吵架。而方澄视若无睹,握着她的手要把她给捏碎了。   “那你要去哪?”父亲脸上没有表情,从高处落下来的目光似神明般悲悯又无情。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单蕊一眼。   “去该去的地方,你管不着。不要再来接我了!”   方澄怒吼一声,拉着单蕊疾奔而去。严廷晔失去了接送的机会,离方澄更加遥远。彼此一天里也见不着几面。   三月份,学校安排高考体检,单蕊也跟着他们一起去。   那天早上,天很冷。单蕊空着肚子去体检,很多的人排在一个卫生所的大院里,等着老师叫到号进去。她歪在走廊上,因为低血糖有些支撑不住,靠着熬时间。方澄从楼梯上下来,看到她一脸惨白,衰弱的模样心疼极了。他急问:“怎么了?”   单蕊还有些肚子疼,看到他来了一口气松了就往下滑:“没吃早饭。”   方澄连忙捞住她:“等一会,我去帮你买。”   “哎,还没查血呢。”   “什么时候轮到你啊?”   “还早呢。”   单蕊歪在他怀里,心里放心多了。靠着的胸膛很热,搂着她的怀抱很温暖,方澄像护犊子似的把她圈在怀里,没一会又去买了豆浆包子,要她抱在怀里暖手。   两人就在廊下,成就了一方甜蜜的小天地,一起聊着天说着话打发时间。因为两人都没什么朋友,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愈发紧密,相依为命一般。方澄说:“待会你进去,我帮你拿着东西,检查完你就可以吃了。”   “会不会凉了呀。”   “怎么会,我帮你暖着。”说着他便把包子塞到自己衣服里,滚烫的包子皮贴肉烫得他哎哟一声,单蕊慌忙给他拿出来。   “你怎么回事啊,别胡闹了!”   “嘿,我看你在不在乎我。”方澄俏皮地道,“其实也没有那么烫,不信你试试,还可以当暖宝宝呢。”   单蕊笑了一声,感觉这时光也没有那么难捱了。   两人正甜蜜着,忽然一群高三年级的人下来,正挡了他们的去路。这是一群体育班的男生,高高大大、流里流气的,十足的不良少年。方澄甚至认识他们之中的几个,也算是以前的老友了。几个男生一见了方澄,惊讶道:“哟,严鸣!”   “孙哥,严鸣在这呢!”   “哎哟,哪个严鸣?不会以前跟我们混的那个小混球吧。”   “操,见到他就想吐。上回还把我们弄警察局去了呢。”   “孙哥,别让他走!”   孙诚,程思艾的表哥,因上次事件被拘留,被学校停学一年,几经辗转才又重回学校。他看上去比之前成熟了不少,透着饱经沧桑的味道,从男生群里走了出来。   “严鸣,好久不见啊。”孙诚道。   他又看了看方澄身后的女生。   “哟,从良了啊?”   方澄冷着脸:“没死在里面吗?”   “没办法,命硬嘛。”孙诚痞笑道。   单蕊拉了拉方澄的衣角:“老师叫到我了,我们走吧。”   孙诚一步过去拦住她:“你女朋友?”   方澄道:“让开。”   孙诚笑道:“你这不够哥们啊,我们还没叙叙旧呢。”他的手猥琐地落在单蕊的肩膀上:“学妹,你识人不清啊。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是什么人,就敢和他谈恋爱?”   单蕊回头看向方澄:“不管他以前怎么样,现在他和我在一起。我们要去体检了,请你让开。”   “好啊,让他扒下裤子来给你看看。看看他下面被我们操松的——”   孙诚一句话没说完,已经被方澄一拳打到地上。   场面霎时变得混乱起来,方澄与孙诚厮打在了一起,周围鸡飞狗跳、惊叫一片。单蕊拉都拉不住,那些混混们也一轰而上,一起帮忙揍方澄。只听着拳脚交加的皮肉声,痛得人牙齿发酸,孙诚一边狠狠踹他一边狼叫:“别怪哥心狠啊!这都是你狼心狗肺反咬一口的代价,那天不是说好了玩玩嘛,你玩不起别来啊!”   “想把我弄死?没那么容易,你愿意的嘛,你愿意趴下来掰开屁股被我`操。那滋味,别提多销魂了。”   “你尝过了吧,你呢,你也尝过吧?想要玩,我们玩死你。”   他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,单蕊哭叫着扑到方澄身上,而方澄已经倒在血泊里不知人事了。 第二十八章 分手   严廷晔接到消息的时候,他正在外市出差,听到班主任在那边说严鸣打架了,便风驰电掣往家赶。赶到学校,一颗心也被绞碎了。   严廷晔跌跌撞撞往楼上爬,在进教室之前险些跌了一脚。他只听到老师说“打架”、“受伤流血”,真实情况如何却一概不知。等他跑到教室,看到头上缠着绷带,满身是血的方澄时,呼吸都要停止了。   他一步迈过去,扯住孩子的手,声音都在发颤:“澄澄,怎么了?怎么伤成这样?”   方澄低头望着他那可怜的父亲,头上缝了三针,一皱眉便呲牙咧嘴地痛。他咬牙忍着,没做声。   单蕊像只吓怕了的鹌鹑颤颤巍巍缩在墙角。而他的仇敌们,那群也没讨了好果子吃的混混们,也一个个臊眉耷眼杵在墙角挨训。孙诚脸上挂了彩,颇不服气地站在那。当然,如果不是老师们拦着,他还会让他更加好看。   班主任一脸严肃,环视这群惹祸的不良少年,对严廷晔道:“严爸爸,严鸣的伤没多大事,我们已经帮他处理好了——”   严廷晔立时松了一口气,心疼地问孩子:“还痛不痛?”   那温柔的声音仿佛哄三岁小孩,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颇为尴尬。   方澄冷着脸没说话。   班主任道:“但是,我们还有一件事情,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严廷晔从进门起眼睛里就只有方澄一人,目光都没从他身上移开。他反复擦着衣衫上的血迹,上面沾了好多血,要赶紧换下来才行。   “严鸣早恋的事,您知道他在谈恋爱吗?”   班主任刻意强调了恋爱两个字,对一旁的方澄单蕊两人谴责地望了一眼。   “早恋?”   严廷晔一愣,犹如一记响亮的耳朵扇在脸上,半张脸都肿了。他停了下来,犹疑地看向孩子。   方澄眼光都没落在他身上。他一身落拓校服,又脏又破,衬衫扎在腰里一半掉出来一半,头上的伤不仅没有损耗他的英姿,反而增添了几分孤勇。浑如一个英雄一般,理不直而气壮:“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,你处罚我好了。”   班主任看都没看他,忽然点名墙角的女孩:“单蕊,你年级前十的名次还要不要了?你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,还有没有能力让你再考一次?难道要我把你家长也请来吗?”   单蕊打了个哆嗦,从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彻骨寒意。  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,从没有如此醍醐灌顶、彻底清醒过。   方澄一把抓住她的手,横挡在她身前:“我说了,都是我的错,和她没关系。你冲她嚷嚷什么!”   “学校严禁高三生谈恋爱。这件事不是你揽下全部责任就能解决的,你们俩都要受到严肃处罚!”   “处罚就处罚,你冲我一个人来,放她走。”   “今天要不是她能闹事吗?争风吃醋,打架斗殴,你有几个胆子在高考之前犯错?严爸爸,这样早恋打架的行径,您也是不同意的吧?”   战火忽然燎到他身上,严廷晔动了动迟钝的嘴唇,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。   老师得不到家长的援助,瞬间有些气馁:“您自己的孩子,您自己带回家管教吧。这样冥顽不灵,屡次犯错的学生,我们也真的拿他没办法。”   严廷晔唯有道歉:“对不起老师,对不起……”   方澄狠狠瞪了他一眼,拉着单蕊就走。   单蕊挣脱着他的手,不停地说:“严鸣,你道个歉吧,严鸣,求求你,道歉吧……”   方澄罗煞似的回头:“不是我的错,我凭什么道歉!”   班主任已经气得要昏过去,方澄和单蕊被罚站在门外,严廷晔自去和老师谈话。大概在里面谈了一个多钟头,男人出来了。剩下的学生,则又开始了另一番训导。   方澄站在墙边,感觉今天的太阳很烈。一模结束,他的成绩不太好。老师早有怨气向他发作,又是谁告的密要他不好过?他反复思忖着,远处校园还是一片平静,有几个男生在踢球,而他内心已经翻江倒海,想要拆散他和单蕊,绝不可能。   父亲走出来,看到墙边站着的两个人,对孩子道:“澄澄,回家了。”   方澄紧紧攥着单蕊的手,不为所动:“回家是什么意思?”   男人没什么表情地:“回家自然是回去的意思,你不饿吗?”   方澄紧张地绷着脸,一双眼睛鹰隼一样泛着灼热射透到人心里去。他紧盯着父亲:“她和你到底说了什么?要分开我们吗?我告诉你,绝不可能。”   严廷晔往下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,看着方澄这副护犊子的姿态,全身毛都炸起来了。他从未如此紧张过一样东西,严廷晔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钝痛。   这痛撕扯着他的心肺,将他揉成一团。想起方才老师告诉他的种种证据,他终于意识到了单蕊的不一般。   他往后看被方澄护在身后的女孩,她怯懦、弱小,矛盾犹豫地看向他,像一只单纯的小动物。她害怕他。   方澄皱眉,阻拦了父亲的审视。   “你看什么?”   严廷晔道:“你们还在学习阶段,其他的事就不要想了。”   “所以就是让我们分开的意思?”   “也可以这么说。”   方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冷笑:“你不是和他们很熟吗?你说的话她会不听?”   “你想要我说什么呢?”严廷晔淡淡一笑,看着操场上奔跑的男孩子们。   “你知道要说什么。”   “你,真是太为难我了……”   严廷晔低低一语,俯下`身对孩子伸出手:“你过来,澄澄。有什么事回家再说。”   方澄反射性地后退一步,单蕊被他攥得痛呼出声。   男孩紧张地回头:“怎么了?捏痛你了是不是?”   女孩含泪点头。   “算了,要他们也没用。我先送你回家。”   他自然地帮单蕊背起书包,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,头也不回就走。   “澄澄!”   父亲在后面喊了一声,方澄置若罔闻,他这次是要与他撕破脸了。   方澄就这么走了,彻夜不归。严廷晔回到家才发觉那痛铺天盖地袭来。不用再在外人面前伪装,他终于露出了凶狠的面目。他翻箱倒柜,找出两张方澄书柜里的大头贴,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照的,抱着刚抓的娃娃,笑的一脸灿烂。照片被主人珍藏在书本底下,写了两人的名字用心形圈了起来。他的内心鼓噪,刮起了一股飓风,将心底那点残存的希望吹得丝毫不剩。他犹不信,翻出笔记、书本、连同书包里的碎纸条,每一本都有女孩娟秀的笔记。两人鸿雁传书,纸短情长,字字都是亲密无间的诉语。他感觉自己疯了,将那些罪证纷纷扔了出去。他不信,他不信他养出来的孩子,他不信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竟然再次失去!   方澄早上回家的时候,家里狼藉一片。严廷晔一夜没睡,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。  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,不论是谁,想要抢走方澄,都不允许。   方澄看了他一眼,上楼收拾东西。他把自己的课本带上、换洗衣服带上,玩具、手办、零食通通都不拿,只装了一个小箱子,就要离开。   “你去哪?”   父亲低沉的话语阴冷冷的,方澄冷笑一声,他还以为他的父亲多么宽容,不过如此。   “我要搬到学校住。”   “你要住校?”   “是啊,我学业紧,来回跑。不是太辛苦了吗?我和班主任说好了,她也很希望我接受统一的管教安排。”   又是一场失去,不断远离,一次比一次远离。方澄拿着刀一次比一次狠地砍断两人之间的联系,先是学业,后拒绝接送,到现在东窗事发干脆走人。   不,他不能这么狠!   这是把他往绝路上逼。   严廷晔冷着声音:“你不能走。”   “我为什么不能走?”   “这里是你的家。你离开了,我将不会资助你一切。你会重新变成孤儿。”   方澄匪夷所思地望着严廷晔,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所暴露出来的暴戾让人难以想象。   方澄头也不回往外走,然而没走一步,箱子轰然碎裂,里面的东西被男人倾泻一地。   他惊住了:“你做什么?!”   高大的父亲像一只受伤的兽,危险地向他逼近过来。   “你就那么喜欢她吗?”   “我当然喜欢她,我爱她!”   “你是认真的?”   “没有一次比这更认真,我想和她过一辈子!”   严廷晔听着这美妙的嘴唇里吐出最残忍的话语,心都疼木了。   “不……”   方澄望着父亲:“这是事实,我爱上她了,你放了我吧。”   那双睛里透着残忍的真诚,是的,没有比这更认真了。   试问谁能有毅力每天早起背书晚上苦读,处处维护藏得如此之深到了今天被他发现才肯承认,这份心思,这个少年的苦心孤诣,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动啊。   他所有的用心都给了旁人,所有的狠,都对着自己来。这样无情无义的人,就是他拼命找回来的孩子。如此剜心之痛!   严廷晔被一种深深的痛苦涨满了,他霍地提起孩子来:“不,不可能!你绝对不能爱上她!”   方澄被他勒得痛极了,难以呼吸却又哈哈大笑。   “哈哈哈,你看看你那嫉妒的样子,你还是个父亲吗?”   “我不是,我爱你。”   “澄澄,别走。我爱你。”   严廷晔的眼睛里暴满了血丝,脸上不知不觉潮湿一片。他猛然感觉自己手劲太大了,快要把方澄掐死了。   手一松,男孩像只垂死的天鹅轰然落地。   方澄几近窒息,连连咳嗽,弯着腰想哭又想笑:“你看看……你……咳咳……”   严廷晔浑然不觉:“我爱你。”   “不,你不爱我。没有人爱我。”   “方家的人不爱我,你更不爱我。你们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把我改造成你们想要的样子。你们真正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吗?”   “我现在想要爱情,真正的爱情;我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,男人和女人的生活。你能给我吗?你不能。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,我变好了呢?我变好,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?”   “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。”   “你真蠢,我根本就不是你儿子啊。我就是个孤儿。我有时候觉得你很陌生,很难相信你是我爸。我对以前都没有记忆了,那点五岁半之前吃手的记忆谁会记得啊?当然后王村的生活,我也觉得很无聊。有时候要挖空心思讨好他们,真的很累哎。他们其实是不满足的吧,还是想要自己的亲生小孩的吧?所以,把我扔掉了,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问。你呢,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?上床?我不可能永远和你上床呀。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,是吧?”   “到了一个阶段,你就应该明白。放我走,是你的恩慈。我会记得你的好的,放我过正常的生活不好吗?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?”   方澄从地上爬起来,搂住严廷晔的肩:“爸爸,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好爸爸,好吗?”   “我会常来看你的。”   “你从来都没有认过我。”严廷晔紧紧搂着他,紧紧抱着。   方澄摸摸他的头安慰,彼此两下都十分伤感。   “人不能贪得无厌,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你的小孩不会再回来了。”   “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。”   男人痛哭,他抱着他的孩子痛哭失声。   “我原谅你呀,你放我走,我不仅原谅你,我还感激你呢。”   是的,不会再回来了。   人的错误,只要犯过一次,就像“已经插入的永远不会被抽出来”。 第二十九章 离别(一)   方澄终于走出了这个家门,从和单蕊确定关系开始,他就在筹备这条路,真正说出来的时候,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。   他知道严廷晔对他好,所以才会欺负他。这世上他能欺负的人不多,便只有对着这个好人挥刀了。   他收拾好了箱子,搬到了学校。   在这之前,他还和单蕊吵了一架。   单蕊要求分开,他不同意,遭到了女孩激烈的反抗:“你是不是每天脑子都只想着这种事。你可以考无数次,没有后顾之忧。但我只有一次机会。你有为我想过吗?”   “我当然为你想了!我就是为了保护你,才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分开。”   “是吗?你是利用我和你爸爸对抗,还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,你或许也不知道吧。”   女孩的目光太锐利,仿佛看透了他一般。   方澄恼羞成怒:“我当然是想和你在一起!你爱信不信!”   单蕊见他急了,只好道:“好了好了,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。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,就一起离开这里。别生气了,好么?”   方澄紧紧搂着她:“我爱你,你别离开我。”   单蕊摸摸他的头:“不会的。”   虽然单蕊说了不会,但是之后的日子是绝不肯联系他了。两人失去交集,又回到以往独来独往的日子。方澄住的是六人间,一半的学霸,每天暗地里较劲比着。宿舍里鸦雀无声,都是各忙各的,默默复习。上学他睡到多晚,都没有人再管。宿舍五个人愣是没一个人叫他,生生让他错过了一个上午。他不爱洗澡,不合群,吃饭也挑三拣四,没有人再跟在他身后为他操持一切。失去父亲的庇护,他仿佛弃婴一样被扔在这里,独自忍受孤独痛苦。他开始睡不着。夜里月亮的影子倾泻进来,将整个上铺笼在里面,冰凉如水。没有父亲、没有单蕊、没有方家,他紧紧贴墙靠着,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,瑟缩着熬着漫长的夜晚。他害怕,他难过,他想回家。真正离开那个房子,离开他粉红色的床,才觉出黑夜之可怕。那是一只张着大嘴的兽,将他囫囵吞枣地吞了进去,嚼啊嚼啊,细碎地折磨着它;那又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海,他在水上漂啊漂,不知要漂到哪里去。   人生浮萍,毫无根蒂。   他短暂的人生里满满是被遗弃的绝望和痛苦,这些年来,也只有在严廷晔那里得到过些许温暖。如今他为了他那至高无上的爱情,也坚决抛弃了。他重又是一个人了,在凌晨的夜里,他默默地流下泪来,眼泪迅速沾湿了枕头衣襟。他想回家,想认错,想回到父亲的怀抱里去。   想叫他一声爸爸。   方澄哭了半夜,第二天依然照常上学,考试。一模过去,二模再来,誓师大会,三模的时候骄阳似火,人人都已经穿起了夏天的衣衫。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,粉笔灰吃了一嘴,人人都分开来坐,没有了同桌。晚自习鼓噪着一股热风,不少女生堂而皇之地溜到操场跑步解压。他和单蕊没有再联系,即使见面也当作不识。他和家里也没有联系,严廷晔被他当胸狠狠捅进那一刀,是不肯再来的了。   他在虚空中微微张开嘴,那丝气声似是在喊一个人的昵称。   他又重新埋下头做习题去了。   严廷晔就在学校院墙外头,他并不进去,就在校门外等着。彻夜失眠熬得他精神亢奋,天不亮就等不及到校门外杵着了。等着学生们鱼贯而入,有那么一丝可能会看到方澄。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是他最期待的日子,高三年级的学生也会在广场上听训话。密密麻麻的人,穿一样的衣服,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,但严廷晔就是看到方澄了。他站在第一排,百无聊赖地发着呆,连发呆的神情他都能想象得出来。那是一种常年挂在男孩脸上的厌世忧郁,永远都不满足的。从他进严家的那一刻,他就带着这种表情,而严廷晔始终也不明白,他到底哪里不满足。   夜色深了,严廷晔依旧不吃不睡守在校外。宋靖到处都找不到他,最后在学校外面才看到人。他看起来还算正常,比较冷静,只是身影几乎融入了阴暗里,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。   宋靖一阵头痛:“回去吧,等考完再接孩子出来。”   严廷晔答应着:“嗯。”   两人上了车,车子上了高架桥,宋靖看他也没什么毛病,就放松了警惕。昏昏沉沉打个盹的功夫,车子忽然飙了起来,横冲直撞地超了三辆车,宋靖慌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严廷晔道:“是澄澄啊,我看到他了。”   “不可能,他在学校呢。不是住宿去了吗?”   “是澄澄,我没看错。”   汽车在车水马龙的立交桥上来了个大转弯,后面的车子全急刹车,纷纷鸣叫。而严廷晔那辆车什么都不管,在纵横交错的交叉路上左突右转,如炮弹一样发射了出去。警车在后面嘶鸣,彼此生死时速追逐飞奔,宋靖心都要吓跳出来,一个劲地嚷:“严廷晔,你冷静!鸣鸣现在在学校!学校!”   严廷晔道:“不,我看到他了!我得救他!”   他追逐着一抹蓝色影子飞驰而去,那天他和祝琴吵架,是他送的孩子。早上天阴沉沉的,他怕下雨,给他套了一件蓝色小雨衣。严鸣奶声奶气地不要,他因为赶着去上班还凶了他几句。在家一向是慈父严母,严鸣和他比较亲近,一被凶就哭闹起来。严廷晔只好又哄,许诺有空就带他去游乐场玩,还塞了一把糖在他的猫头鹰小包里。严鸣又笑了。后来他找孩子的时候,信息登记的便是:五岁男孩,蓝色雨衣,猫头鹰小包,爱吃糖。   这么多年,在街上只要遇到蓝色的衣物,不论是雨衣、帽子、甚至雨鞋,他都要找找看。宋靖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,看到哪个孩子穿了雨衣就非得上去一番翻天覆地的寻找,这种时候多了,到后来训练的他也开始留意这种蓝色。可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,他又发什么疯!   警车追了他们大半截路,他又喊又叫又和他争执,也没能从严廷晔手里夺下方向盘。严廷晔双目赤红,完全失控。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,什么都顾不得了,他得救他!汽车从桥上飞驰而下,横冲直撞冲进夜市,严廷晔从车上跳下来,追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惶急而去。他跌跌撞撞,没走几步路被警察一拥而上,扑倒在地。他仍然挣扎着起来要追,交警对着他膝弯狠狠一脚,他痛呼出声:“鸣鸣——”   那个蓝色的身影一跳一跳地走远了,他满脸眼泪,嘶声大吼:“你们抓我干什么,抓人贩子啊!你们抓人贩子去啊!”   眼见着两边就要动起手来,宋靖慌忙上来:“对不起,对不起,一场误会。我兄弟有点精神障碍,对不起对不起!”   交警呸了一口:“就算是精神病也得受处罚,妨碍交通,还敢袭警,给我带回去!”   两个人在公安局里呆了一晚,严廷晔被拷在椅子上,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。只是心里颓然一片,轰隆隆的,又失去了一个希望。   白炽灯下,有心理医生问他:“最近睡得好吗?”   “睡不好,想睡,但是睡不着。”   “吃药了吗?”   “好像吃了吧,也好像没吃。”   “为什么不吃?”   “澄澄看见不好。”   “还是感觉心里很压抑吗?还是会梦到关在房间里吗?”   “我好了。”   他忽然抬头盯着医生:“只要他回来,我就好了。”   “你最近有没有性生活?”   他很长时间没说话。   医生温柔地道:“我建议你找个长期稳定的床伴,最好性格温柔一点。”   心理医生和律师带着他们出来,严廷晔被炙热的阳光一照,恍然醒悟,已经要六月份了。   很快高考来临,高考那三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,方澄没回家,独自上了战场。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汗淌了三回。接着是拍毕业照,散伙饭,填志愿。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,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。周莉莉来和他合拍了一张,说他选女朋友的眼光不错。杨珣只远远驻足了一会,就走了。程思艾压根没理他。他在这所高中所有的交集,就这些了。  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,他过了二本线,单蕊考入理想的一本,她所梦寐以求的大学。方澄发呆地拿着志愿表,单蕊抢过他的表格,果断地填上了同城市的一所大学。不管怎样,他们都要在一起。   高考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的阶段。往后,他们还会拥有灿烂而美好的人生。   两人喜滋滋地望着彼此,这段期间的磨难,不仅没让两人生分,反而感情越发好了。方澄每天赖在单蕊家里,两个人玩游戏、约会、看电影,很是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。直到,钱的问题,再次进入他们的视野。   徐惠芳是没有钱供养一个女孩的学费的,加上生活费,林林总总要万把块。她只好让单蕊再次到那边去借。方澄陪着单蕊走了一趟,两人在楼下按了半天门铃,都没有人应。打对方的电话,也一直不接。到最后方澄嚷嚷地整栋楼都骚动了,那机器里才闯出一个女声:“按什么按?要死啦!你爸不在家!”   “那你要他听电话!”   “你再按门铃,我告你私闯民宅你信不信?”   电话咔擦一声断了,单蕊心灰意冷,哽咽道:“他在躲我。”   “算了,走吧。”   方澄拉着她走,单蕊忽然哭了起来,执拗地拉着门把手:“我不要我不要!严鸣,他真的不要我了吗?严鸣!我到底是不是他生的,他为什么这么狠心!”   单蕊哭得很伤心,她萎靡地蹲在地上,死活不起来。方澄冷冷道:“亲生的又怎么样?亲生的也照样无情。”  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父母对孩子的爱同样如此。大人对小孩并非天生有感情,大人也可能是孩子,大人也可能有情绪、会犯错,大人同样没有能力保护小孩。如果因为他生了你,因为血缘就可以判定他爱你一辈子。那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。   从很早的时候,方澄就已经明白。父母的爱,不过如此。   他死拖着单蕊离去,回到家的时候,单蕊的眼泪也干涸了。而严重的问题,依然摆在面前。徐惠芳叹了一声,回到房里。   在面前钱的问题上,单家母女有着同样的麻木和冷酷。上次,因为这个原因,单蕊那么善良心软的女生,都可以毫不留情和他分手。这次呢,方澄心里盘算着,并不怀疑徐惠芳会让单蕊直接辍学不上。   他心里极度不安,每每试探单蕊那边有什么打算,都被女孩愁云惨淡的表情给打回来了。一连月余,母女俩都没有什么动静。眼看着暑假结束,两人即将入学。方澄想,即便他再不愿意,也要回家一趟了。 第三十章 离别(二)   那天,是个艳阳天。   方澄牵着单蕊的手走进严家的别墅。严家还有一栋老房子,住着老人。爷爷奶奶老了,找回了孙子,就一直盼着他回家看看。可是,他也没有去过几回。爷爷奶奶来看他,他也不冷不热,让老人们伤透了心。爷爷奶奶不来了,这里就只住着父亲一人。严廷晔工作很忙,经常出差,这里就像是被遗忘的荒园一样。   钟点工陈姨出来:“呀,澄澄回来啦。”   “我爸在吗?”   “啊,在的在的。先生刚才还唠叨你呢,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……”   方澄没听她往下说,径自进去了。   严廷晔在家收拾他的东西。客厅里摆了很多乐高玩具、高达手办,以及他读过的绘本,吃过的零食糖纸等等。   父亲抬头,道:“来了。”   那不意外的语气,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,早晚会有这么一场谈判。   方澄恼羞成怒要走,严廷晔道:“你走了还要再来,不一起吃顿饭吗?”   自始至终,男人的眼光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看都没看单蕊一眼。   单蕊本能地畏惧这个成年男人,他一点都不像严鸣的父亲,倒很像兄长,拿他没奈何又宠溺有加的兄长。他长得很帅,穿着气质很有风度,但给人一种疏离感。而且,在看着她的时候,不经意露出的暴戾和攻击性,让她害怕。   尽管这是一个风度翩翩又英俊儒雅的男人,但单蕊并不喜欢他。   方澄拉着单蕊的手坐下,成保护的姿态:“我有事情和你说。”   “吃完饭再说。”   “不,现在说。”   父亲不理会,收进他翻烂了的那本绘本:“这个你要带着吧,没有它,你大概会睡不着的。”   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   “是吗?那晚上做噩梦,可不要躲在我怀里哭哦。”男人对单蕊笑道:“他只是窝里横,和我闹脾气。你不要介意。”   “爸爸!”   方澄加重了语气,提醒他该有的身份。   男人一副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进厨房了。   方澄扭头对单蕊道:“你别听他胡说八道。”单蕊瑟瑟地点头。   两人攥紧了彼此的手,等待风暴的来临。   一顿饭,做的人费尽心思,吃的人食之无味。严廷晔给孩子夹菜,方澄捡出来不要。杯盘筷子交锋,单蕊看得胆战心惊。   “你差不多得了!”   方澄怒道。   男人愣了一下,苦笑:“你脾气真坏。以后,谁又会让着你呢。”   “自然会有人,这个你不用管。”   方澄冷漠地划分界限。   “我来是想和你说,我要和她在一起了。不是一天两天闹着玩的在一起,是一辈子在一起。你同意也好,不同意也罢。我都决定了,谁都改变不了。”   “今天是来正式见个面?”   “对,今天是来正式见个面。单蕊,叫叔叔。”   单蕊小声叫了一声“叔叔”。   严廷晔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漂亮,也没什么特色的女孩,觉得孩子离他甚为遥远。他们之间的纽带,一次一次被割断,所剩无几的那点联系,到今天为止,是彻底断绝了。   是的,他要离开他,永远的,离开他。   他要过正常的生活。   他要正常的恋情,和女人结婚、生孩子。   这让他有种承受不来的隐痛,作祟在心底,惊涛骇浪。但他只是沉吟半响:“你确定好了?”   “确定好了,就是她了。她只有我,我也只有她。我们一起上大学,毕业就结婚。往后过得好坏,都和旁人无关。”   他是要永远的不回来了。   严廷晔忍着喉中腥甜:“你们现在定下,还为之过早。”   “为什么过早?有的人不早,那是因为他没遇对人,浪费了光阴。爸爸,你应该为我高兴,我有了真心所爱之人。”   “你难道不是因为讨厌我,才找到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!你要离开,我可以暂时远离你,给你自由。但你不能这么任性,因为一时冲动,热血上头,就随便找个女孩在一起。这是对你,也是对她的不负责任!”   “呵,你把自己想得太值钱了吧!我为什么因为你随便找人?我为什么因为你毁掉我的人生?我往后有很美好的未来,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了可以吗?还有,你难道不想想,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?你不反思一下吗?爸爸。”   房中震惊无声,男孩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锐的利剑,捅进男人的心窝处。   一个十九岁的孩子,懂什么人生。离开他,才是真正磨难的开始。这个天真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还信誓旦旦和他说永远。   可是,他心里还是痛极了。   或许,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才是真的,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才拥有这种神佛不惧的勇气。人越长大越污秽,越长大越胆怯,连所爱之人都无法保护的他,又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爱情。   可是,即便如此,他也决不允许他走!即便是下地狱,他也不会再放手了!   严廷晔道:“那好,你可以离开。但是,不能和家里断了联系,每个月都要回家一趟。我们也要保持联络。”   “不可能!”方澄一口回绝,“离开,就是永远离开。你不要想讨价还价。”   父亲冷淡道:“如果你执意走,我不会提供给你任何费用。”   “你说话不算数!”   “澄澄,爸爸满足了你的愿望,你也要满足爸爸的愿望。这样我们才好合作。”   身为父亲,如果愿意,有一百种方法控制他。他又一次领教了这种权威的力量,强大、危险,不容抗拒!   方澄恨得咬牙切齿。他拉着女孩的手疾奔,而单蕊早在两人争吵的风暴中坐立难安。女孩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往外跑去,就在两人到达门口的时候,房间里的男人幽幽地道:“宝宝,你连我们这点纪念都不带走了吗?”   林林总总的照片从绘本里散落出来,亲密的、暴露的、颠倒乾坤的,他缠着父亲的那段时间恶作剧拍下的相片,都被放大了洗了出来,倾泻了一地的罪证!   方澄反射性地猛力推了单蕊一把,反锁上门。   阳光收走了,只剩下黑暗阴冷的房间。   方澄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看着他,而父亲,毫不介意用这种卑劣的方式留下他。   严廷晔微微一笑:“不走了吧。”   “乖,牛奶还没喝呢。”   父亲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热牛奶,房外的单蕊疯狂地按门铃。方澄大吼:“你先回去!我待会就来!”   单蕊敲了半响门,见里面没有丝毫回应,只好走了。   方澄笑了起来,先是轻轻的,既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。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显得凄凉又渗人。   严廷晔就那么看着他。   方澄笑完了,弯下了腰,开始解扣子。   他先是将衬衣脱了,然后开始脱裤子。到头来,他还是回头用这种方式,耻辱的方式。他本是没有羞耻无可救药的一个人,被单蕊拯救了,开始要好,想离开过往的一切,好好生活。可是,命运就是这么不善待他,他努力想要忘记的,拼尽全力挣脱的,费尽心思追求的,只好转了那么一瞬,又倒回去了。他是那么恶心现在又回头的自己,他唾弃自己!他每天起早贪黑那么用功,为的是什么?不就是为了远离这些肮脏的漩涡,重新开始?可是现在呢,他又开始脱衣服了。他真是厌恶极了这样没用的自己!   方澄脱光了衣服,赤裸裸地站在了父亲面前。   他淡淡地一笑,有些怕冷,强迫自己走上前去,柔软的胳膊搂住父亲,身体贴紧。   “爸爸。”他软软地道。   喔,宝贝。那双柔软的胳膊搂上来的时候是那样重获新生的激动。他有多久没这样喊过他了,他几乎要落下泪来。少年的躯体在不知不觉中又长开一些,现出成年男子的性`感和美丽。男人激动地搂抱住他,冰凉的肌肤就贴在他冷感的衬衫上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,他们感受着彼此。   即便这一点虚假的幸福是建立在扭曲暴力的权力之上。他用卑劣的方式迫使他过来,迫使他低头,迫使他屈辱地服务,可是那又怎么样呢?   他抱到了他。   父亲抱得他太紧了,紧到要揉碎在他的胸膛里。男人炙热的吻也落了下来,他抬高下巴,承受着男人热情的袭卷,吻到他嘴唇红肿,蹂躏不堪。   如果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,那便是如此了。而父亲,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留下他!   男人抬高了他的腿,粗硬热胀的性`器就这样挤了进来。他太久没做了,后面又热又紧,只是挤进一个龟`头就已经让人痛得发颤。他的颤抖传递到了父亲身上,父亲却丝毫没有留情,扣着他的腰挎一鼓作气全根没入。他被激得脖颈一扬,几乎要叫出声来。如此,他们总算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。   父亲和孩子,下`身赤裸地贴在一起。内壁深处的颤动包裹着贲发的青筋,连着心脏的跳动共鸣在一起。两人下`体赤裸,男人解了裤链,半条西裤拖拽在地上,只有相贴的臀`部在一起美妙的律动。男人深深地顶进去,方澄高昂地吟叫了一声,抱着父亲的头窜上高峰。   “宝宝,甜吗?”   方澄紧紧咬着唇不放松。   男人深情道:“还有更多更甜的。爸爸都给你,都给你。”   男人的动作大了起来,劲也用得很大,很足。两人臀`部啪啪拍打的声响在客厅里连成一片,方澄被抱着由下顶入,连番抽`插,后`穴里叽咕作响,刺激出许多的黏液来。   方澄掩住脸,不知不觉满脸眼泪。   而男人犹不放过他,他被压倒在地板上,捞着腰狠操猛干,干进少年身体的深处。男人扭过他的头,胡乱的亲吻。他不配合,便又是一番细碎的折磨,磨到他哭着要,主动求。两腿分开了身子翻转,又从前面进入了。   方澄从没经历过这样强悍又激烈的性`事,那一整个下午,连同晚上,他和他的父亲都在地板上翻滚。他们用了很多姿势,那些从前疼惜他从不用的姿势都用了。他被足足折腾到天亮,滚遍了地板的每个角落。餐桌上,沙发腿,地毯边缘,还有玄关。两人歇了做,做了歇,男人以长久的持久力挑`逗遍他身上的每个敏感点,到最后一碰他,他就发抖,淅淅沥沥地射出清液。他再也承受不住了,手足并用地往前爬,又被男人捉回来,搂在怀里一阵操弄。   他狠狠咬上他的肩膀,尖锐的指甲抓得他背部满是伤痕。然后在极致的痛楚中,达到前所未有的高`潮。   他持续地射`精,早已经射不出东西了。可是父亲仍旧很感兴趣地摸他,捋着他的青筋给他手渎。他再次痛苦地射了出来,最终崩溃大哭。   他哭着抱着爸爸:“我恨你!我恨你!”   严廷晔也满脸湿的抱着他:“你恨吧,你恨吧。”   方澄最后哭晕了过去,直接昏睡到下午五点才又醒了过来。   醒来,父亲就在被子里搂着他。两人肌肤相贴,衣服没穿,澡也没洗,身上几乎发馊发臭了。   而男人依旧浑然不觉地看着他,仿佛少看一眼就会丢了一样。那样的疼惜和爱恋,不是不懂得。方澄扭过头去。   他从床上下来,劈着腿一瘸一拐地穿上衣服。两条腿都不是他的了。   他穿好衣服,把绘本里的照片哗啦啦倒掉,只拿了花栗鼠对严廷晔道:“两万块,打到我的账户上。”   严廷晔急道:“每个月回来看看!”   方澄听进去了,也好像没听进去,就这么走了。   自此一别,半年多方澄都没有消息。他是与严廷晔彻底作别了。 第三十一章 钱的问题   方澄从来没想过钱的问题,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,即便颠沛流离,艰难困苦,也只是精神层面上的痛苦。而金钱的痛苦,在他十九岁离家之后,才以不可预知的力量向他扑来。   他以为二万块足够他和单蕊过大半年的了,然而交上学费的第一天,就已经去了一半多。录取通知书上的学费,只是九牛一毛。住宿费、生活费、课本资料,以及被褥毛巾等一系列生活用品挖空了他的钱包。   开学两个月,他就只剩下一千块钱了。他素来花钱大手大脚,在养父母家被当成眼珠子,即便没钱,也会省下一口来给他吃。在亲父母家,更是被惯得没型。严廷晔一个月在他身上花的钱无数,他花钱如流水,买的玩具手办推成山,还大宴宾客,谁和他一块玩都会享尽福利。如今,他是决然和家里分裂了,即便是死,也不能回头要钱。   他的财政经济成了一笔烂账,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花的,手里的钱就没有了。   单蕊的学校在市里,他的学校在郊外。每次见面都要导两遍公交车,颠簸二个小时才到站。才开始他每天下课就往单蕊那边跑,两人如同寒冬里的两只小动物,互相依偎取暖。在大学城里找个小摊吃顿饭,说说话聊聊天,然后他送单蕊回校。深秋的夜里,郊外的道路上只开着他呆的那一辆公交车,前面的在修路,车堵了半个多小时,车上的人纷纷抱怨起来。司机扛不住压力,拐上了一条小路。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,两边树木鬼影幢幢,枫杨摆着它那细长的叶子,狂风乱舞。而车里闷热、焦躁,灯光昏暗,车座也很脏。他有些晕车,紧紧抓着前面的座位,而旁边的男人骂骂咧咧吵了起来。汽车司机恍然未闻,在偶然一个下坡,所有的人猛地往前冲去,他的头狠狠磕在车窗上。他想,下一次再也不去了。   然而第二天,他还是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。   在那段背叛家庭奔赴爱情的日子里,只有单蕊是他的慰藉。两人开始想着怎么赚钱,方澄从同学那借了两千块,批发了一堆女生喜欢养的宠物鱼,大晚上就在街边摆摊。郊外的风是冷的,他被冻得流鼻涕,还四处吆喝着人过来买。后来鱼死了不少,每天赚的不如花的多,入不敷出,很快就破产了。单蕊在另外一个夜市上摆摊,他跑去支援,把袜子都搬到街中央占位置。然而刚开始弄不懂规矩,和管理的人吵起来。为了五十块钱吵了个面目全非,被人追着揍。他鼻青脸肿地走在冷风吹过的街上,想不明白他这都是在干什么!单蕊担心地跑来给他擦鼻血,他猛地推开她:“你不要管我!”   单蕊道:“你后悔了是吗?”   他怒目而视:“我后悔什么啊我后悔!我后悔什么,你说!”   “你自己清楚。”   “我不清楚,你说!今天有什么话你就都说出来,我对你还不够好?还想要我怎么样!”   方澄彻底火了。   单蕊低下头,半响道:“对不起,是我连累了你。”   方澄心里特别难过,他一把拉过单蕊,将她紧紧搂在怀里。   “对不起,你相信我。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”   “嗯。”   两人泪凝于睫,狠狠抱了一会才放手。   从那之后,方澄就消了经商的念头。他不是那块料,尽管他念的是金融系。他报那个专业,完全是因为好找工作好赚钱。他都想好了,毕业就找工作,赚够钱就娶单蕊。可惜,结果并不如人意。   他开始留言学校的公告栏,那里有一些兼职招人的信息。他咬着包子在那边逡巡一会,撕下了一张家教的单子。那是一个培训机构,表面是培训,实际上也就是看着孩子做作业。一天工作两小时,每月五百块。他坐公交车去了,到地方一看是个家属楼。一进门就是一群半大孩子乌泱泱地乱跑乱叫,把天花板几乎掀翻。他硬着头皮听完了“校长”的谆谆教导和“人事老师”的工作介绍,对着仅有的两位员工歉然道:“对不起,我想起我下午还有个考试。我先不做了!”   他一口气奔出门外,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外面的空气那么好,那么自由。   那个沸反盈天的教室就是个地狱。他不喜欢小孩子,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恐惧。   这下家教之类的他也没法做了。然而他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,又继续找别的。   一整个冬天他都在打工,学业完全荒废了。他也再没有学习的劲头,每天忙着打工,风里来雨里去,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。   才开始他一天必去单蕊那边一趟,后来变成一星期去一次,匆匆吃顿饭回来继续打工;再后来就变成一个月。情侣套餐五百分钟的话费用不了,三百多条短信剩下许多。他和单蕊各忙各的,最后觉得浪费这笔钱,把情侣套餐取消了。他打工回来,给单蕊发个短信“睡了,晚安”,然后疲惫不堪地爬上床去睡觉,连澡都忘了洗。   严廷晔半年多的时间没有方澄一丝消息。他给他打电话,对方不接,打多了,他便关机。后来换过一次号码,便再也联系不到他了。   公司在N市(方澄大学所在的城市)有笔生意,宋靖扔给了他负责。临行前,他挑了一身好衣裳,头发打了发胶,喷了香水,很新潮地带着助理过去了。中午就在他们学校附近吃的饭,合作方对那个油腻腻的中菜馆实在没什么好感,匆匆谈完就走了。郊区都是空旷荒废的土地,偶尔几座工厂,走在路上风吹一嘴的土。他的新皮鞋也沾脏了,不过心情很好,散步到他们学校。   学校校舍半新不旧,也是半开放式的。后面有一大片待开发的空地,建筑工地正在施工,他担忧地看了一眼,晚上睡觉能睡得着吗?到食堂去,油光发亮的桌子让人难以入座。他叹着气出来,看到水房一排打水的男生,他们穿着拖鞋,搭着背心,嘻嘻哈哈地说球赛。他从那排男生中望去,并没有看到方澄的身影。那一次出行,他根本没见着方澄。   从此再不去学校了,扎心。   他和宋靖周末去爬山,每星期见一次心理医生,见完之后去爱心之家看看。那边每星期都会有一个分享会,还在找孩子的、找不到的、放弃希望的,以及他这种找到了出现问题的。他们都是一样的人,坐在一起有话说。彼此把心里的话说出来,鼓鼓劲,加加油。虽然他每次去都不怎么说话,但看着他们的表情,听着他们说话,也无端有一种安心。   爬山的时候,宋靖感叹,他们这年纪的人,为了父母,为了孩子,为了家庭付出太多。是时候该为自己活活了。你看我,满满学习不好,他妈说是我的责任。你说我哪有空回家陪孩子啊,这都是生活压力逼得。   你就不同了,鸣鸣上了大学,不用你操心,你还不高兴啊?不是我说,早晚找个伴吧,你这样也不是办法。   找伴,找谁呢?   父母也劝他再娶,以前他还以工作忙、没找到孩子为借口,父母轻易不敢揭他伤疤;现在孩子找到了,似乎再也没有理由推托。他却始终有个秘密耻于开口。   他是gay,从结婚前就是不可挽回的事实。只是那时他很排斥、矛盾,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,更不愿意公之于众。   他尝试了很多方法修正,在他们那个年代,这属于流氓罪。是他完美人生的一个污点。只是结婚也没有改变这个事实,他太压抑了,背着祝琴约了个人,结果被她发现……之后便是一连串的错误,一个又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……   这事宋靖知道,可作为学长兼好友,对这种事也没办法。他不能给他建议,只能帮他消遣。   晚上两人喝醉了,宋靖在旁唠叨:“你说我们这些人活这么累干什么?中年危机,你看父母生病,孩子闹学,他妈要给他买学区房。还有公司忙着上市,我这头发都快秃了。唉,有时候真的很怀念我们以前上大学的时光,年轻、有朝气,现在都和孩子们有代沟了。满满那天找我手机玩一个游戏,我竟然都不知道是什么。你说他花三千块钱玩一个打人的游戏,有意思吗?”   宋靖笑着摇头。严廷晔端着酒杯道:“我倒觉得现在也不错,知道自己要什么,也有能力办到。真的,我挺喜欢现在的样子的。也不后悔以前的经历。以前我总想不通,为什么老天爷把我造的和别人不一样?为什么要我承受澄澄走丢的事实?现在觉得,挺好的,以前经历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成就现在的我。现在我们都变得智慧了,懂事了,知道拿捏事情的分寸了。和年轻时候比,我更喜欢现在。不怕对你说,我以后都想和澄澄在一起。我们就一起作伴了。”   宋靖喝了口酒,拍了拍他的肩:“我佩服你。真的,你比我厉害。这事轮到我身上,我真的想不出会怎么样。”   宋靖的电话响了起来,满满妈打的。   “行了行了,知道了。”宋靖掐灭了烟抬屁股,“孩子他妈找我,儿子又在家闹了,水洒了一浴室。我先回去了,帐我结?”   严廷晔摆摆手,赶他快走。友人离去,酒吧里顿时冷冷清清的,小舞台上唱着靡靡之音。他又喝了一会,才打车回家。   回到家也是冷窖一般,楼上楼下漆黑一片,走进玄关没有熟悉的重量扑上来,打开冰箱没有食物。楼上粉红色的床还是男孩那天走的模样,他捂住脸坐在上面。   房间里没有光,也不知道他在那坐了多久。一身酒气,领带松了半截,呼哧呼哧地喘气。   “澄澄——”   他叫了一声。   他大概是醉了,低低地笑。领带扯了下来,闭上眼睛,触摸到下`身硬起的地方。   他想着那人自渎,他很爱他,他想要他。   在这一刻,他确定了。不仅仅是五岁孩子的愧疚,还有对少年的迷恋。   即便他是他的孩子。   那么多罪在他身上,都让他来扛。只要保护他的孩子不受伤害。   他愿意走,他就走吧。这是他为他做的,能爱他的唯一的事。  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,他一身冷汗。精`液黏湿地喷洒在裤腿上,他匆忙擦手接电话。   “在吗?”   变声期后男孩沙哑的声音。   他陡然一惊,“在的在的。”   “给我两千块钱。”   他擦掉腿间的痕迹问:“澄澄,你在哪?”   “工厂。”   “工厂?这么晚在工厂做什么?”他担忧起来,不停地问:“学校附近的工厂吗?哪一家?”   “包鱿鱼丝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“我说加班包鱿鱼丝。”   电话里一阵静音,谁也没有说话。方澄眼看着值班的班长走近了,长话短说:“我需要两千块钱,你打到这个账户上。过两个月,我会还你。”   说着他报了一个账户。   严廷晔沉吟片刻:“你回家来拿。”  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话,只要他回家来。他也没应,挂了电话继续包鱿鱼丝。这个昏暗闭塞的车间,淌着一层滑滑的油水。是捣腾鱼之后的那种水,腥臭难闻,钻进人的鼻子里,几欲呕吐。而他依旧面无表情重复着工作,做一夜可以赚120,白天才赚80。   有许多大学生都坚持不住撤了,只有他和另外几个同伴还做着。   没办法,人逼到绝境什么都做得出来。   而他也是。   他以为他自由了,逃走了,可是有朝一日,他又跪着回来了。   他真是恶心这样的自己啊。比上次更加恶心。   方澄,过年都没回家的人,在一个春日,忽然就背着包回来了。   他长高了不少,人也变黑了。少年,成长为沉默寡言的青年。   他扔了包坐下说:“有吃的吗?”   “有,有。”   严廷晔看着他,从厨房端了自己做的饭菜来。他为了这一天,专门准备了许久,厨艺都提升不少。   方澄狼吞虎咽地吃着,一口气没喘,呼啦呼啦地都吃光了。   空了碗,又问,还有吗?   有。   于是又吃了一碗。   吃了两碗半,方澄放下筷子。随即便解裤子:“快点吧,下午的车,还得回去。”   他吸了吸鼻子,躺在沙发上,分开了双腿。   严廷晔头痛地过去拉他:“不用。”   “真的不用?”   “真的。”   他站起来穿裤子,半响道:“还是用吧,我也想要。”   他们在沙发上做起来,方澄喘息着扬起脖子,他抓他的背,抓得他遍体鳞伤。两人酣畅淋漓做了一场,方澄捡起裤子穿上,严廷晔看着他:“不多呆两天?”   “不了。”   “什么时候再回家?”   “不回了。”   方澄麻利地穿上鞋,提包便走。这绝情的小人回来就是为了拿钱,拿钱就走,毫无留恋。   严廷晔拉住他,给他准备了一打吃的用的,还有五千块钱,早打到了他卡上。   方澄说:“谢谢。”   他走到门口,回头看到那只冰箱:“我能带一只蛋糕走吗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严廷晔就是为他准备的,他将蛋糕提着,放他手里。   “要不要汽车送你?”   “不用。”   方澄走了,两人短暂的交集,又陷入茫茫无期的失联中。 第三十二章 爱情的虱子   方澄忽然理解了单蕊的感受,如果你也尝过被穷到的滋味,你也会没有尊严。尊严在贫穷面前,一文不值。   大学两个暑假,他没有回去。他和单蕊一人提了一个小包,去海边一家酒店打工去了。吃住都包,一个月三千多。这还是有钱的同学给介绍的,他负责接待,单蕊负责打扫。对于他们而言,三千块是笔巨款,干两个月一年的学费又有了。这家酒店来往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士,不过几天,单蕊的眼睛都绿了,凑到他耳边说:“你看,他们桌上的鲍鱼中华鲟都没吃,要不我们打包回去吧?”   方澄有些看不上她这种行为,拆了窗帘:“要打包你打,我可不打。被领班抓住扣工资怎么办?”   单蕊可惜地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的餐盘,残忍地倒进垃圾桶。方澄喊了她一声,她过来抱住窗帘,感叹道:“哎,有钱人家吃顿饭都这么奢侈。他们是来度假的嘛?还是来谈生意?好像没看到别人了哦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家以前也有这种宴会嘛?”   方澄冷淡道:“我已经不在那个家了。”   单蕊毫无所觉,神秘地一笑:“你猜主位旁边的那女的,是他老婆,还是他情人啊?我看到他们俩的脚都缠一起去了。”   方澄没理她,单蕊悻悻作罢,继续干活去了。   和单蕊相处久了,就会明白,她对金钱的执着、小家子气和她的单纯善良一样,都是她这个人的一部分。每个人的性格都脱离不了她身处的环境,他能理解她,可有时也会受不了。   他们干了一天活,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。两人分了两间宿舍,后来单蕊害怕,又搬到他那一间。两张床被单蕊并成一块,暑气浓重,她洗了个澡,当着他的面换奶罩和内裤。   她有些害羞,但和方澄相处久了,又觉得理所当然。她胸口小鹿乱撞似的狂跳,害怕他会看,又渴望他会看。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那灼人的目光,如果射在她背上,应该会是烧着的感觉。她害羞地低下头去,痴痴地想笑,然而等了半天,方澄都没有向她看过一眼。   方澄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,今天不是满月,只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。海边哗哗的海浪冲刷着人的心田,显得格外寂静。楼上似乎还有客人在唱卡拉ok,灯光迷离的小舞池里,有男人搂着女人的腰晃动。   他将胳膊枕在脑袋下面,忽然很想回家吃到的那颗糖。男人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奇怪的东西,他又恢复味觉了,又能尝到甜的滋味了。日子过得太苦了,他想拿糖压一压。而糖的瘾头,被男人牢牢地牵在手里。他不会给他太多钱,一千两千,够他当下用的,又不能解决他长久问题。   父亲太了解他了,拿到钱,他还会回家?  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仗着他的爱捅他心窝,无情叛走,而父亲就拿钱来辖制他。   这可恨的男人啊。   他嘴里裹着一只糖球,嘎嘣嘎嘣咬得清脆。而他的灵魂,却像被放逐出去辛苦劳作的骆驼,在生活的重压之下,压得直不起腰。   可是,他更恨的是自己。   他以为他逃走了,重生了,可是过往一切如影随形,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以前的影子。被抛弃的痛苦,养父母身边的战战兢兢,和与严廷晔不人不鬼胡混的日子,都让他喘不过气。他好像一直生在照不到光的阴翳下,潮湿阴冷。就像被拍在墙上的一块苔藓。   他找啊找,想找一个有温暖的地方。养父母不是,杨珣不是,程思艾不是,那些男男女女小混混们更不是。   是,严廷晔是对他很好,可是那好也是带刀的。孩子敏感又脆弱,他能分清什么是好,什么对他是无害的。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,他能看得出他的压抑和扭曲。这隐藏在他温柔完美的面具之下。单蕊就不同了,她长在阴暗里,身上却有一股劲,用力往上长啊长,生活越困苦,她就越坚强。这种野生的杂草,除非你连根铲除她,不然总能让她找到机会。他在她身边,重又感觉自己是好的了,美的了,有救的了!他又怎么能不爱她呢?   可是这爱,真的尝过又很浅、很累。它填不满他空虚无聊的人生。   他抽了抽鼻子,感觉单蕊看他的眼神很奇怪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单蕊拂了一下头发,换上睡衣,躺在他身旁。   “没什么。”   方澄很少亲她碰她,他们恋爱三年了,却还像普通同学那样。走路都隔着半米远,她不会挽他的手臂,他也不会抱她。有一次,她兴致来了,想要个亲亲。方澄哈哈大笑,亲在了她的额头上。   可是,要说他不爱她,又是不可能的。方澄很紧张她,她出去半天他也要打电话问。什么都给她最好的,什么都帮她做。连生活费都是他赚的,再苦再累,他也没抱怨一声。在这段恋爱关系里,她才是主动方,掌握着生杀大权。方澄在她面前,都有些卑微。   他可能会爱上别人吗?   单蕊用眼睛瞟着他,想着白天他和哪个服务员、女孩子亲密接触过。不会,她心里暗暗想,可是那失落的心情,又像两人之间隔得那处空隙,空荡荡地漏着风。   那晚方澄做了个梦,他很少再梦到五岁那年的事了。那段记忆被他刻意挖除,遗忘在了过去的岁月中。在父亲要他回想当年发生过的事的时候,在被警察和爱心机构逼问查询的时候,他都选择闭口不言。当年拐卖他的那伙人一直找不到,警察在他身上也没找到线索,何况十几年过去了,追到了又能怎样呢?   他只有在精神极为匮乏的时候,还会梦到那时的事。暗无天日的集装箱,摇曳在尿液里的月影,还有周围哭叫连天的声音,成为他深藏心底的噩梦。   这次多了一个场景,是一个工厂。铁锈的味道、烂木头、昏暗的夹道里好多的人在咳嗽。乌烟瘴气的一个地洞,到处都是蜘蛛网,就像动画片里的盘丝洞,里面都是妖精!他吓得尖叫起来,有大人给了他一鞭子。那大概是带刺的藤条,抽在小腿上,密密麻麻起一层血洞,往外冒水。他痛得哭了,而那些高大的鬼影还在徘徊监视。他不敢哭,不敢叫,只能把哭喊生生地憋回去。那是多么可怕又难忘的过去呀……   他大口喘息着从梦里醒来,单蕊在他怀里睡得香甜,他忽然感觉陌生,眼前这个女人是谁?他在哪里?他急匆匆地穿上外套,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。他哆嗦着手想给人打电话,养父母、同学、老师,他又能打给谁?   他忽然不知道这时候他能找谁,谁又能救他!   手指滑动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的时候,胃骤然一阵痉挛。他捂住嘴,痛得弯下腰,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。   那晚,方澄不敢回房。他蹲在马桶上呆了一夜。他不敢下地,也不敢和单蕊说,他深藏一个秘密,但是没有人可以分担。他只能大睁着眼睛,任那深刻的恐惧一点一滴消逝在漫漫长夜里。   在那之后,他的境遇竟然慢慢好起来了。在酒店的同学看他有点小聪明,找他合作做生意。他长得好,嘴巴甜,认识的人也多,几个同学合伙投资了一笔,赚了点小钱。他拿了一万块分红,立刻就和单蕊在外面租了房子。   接着打工的几笔钱也收回来了,他不再做苦工,在学校开了个小店,帮人家修修电脑。而他和单蕊的争吵也开始发生了,因他人帅嘴甜,常常被学妹邀请上门修电脑,还要在宿舍里教她们玩游戏,一呆便是很久。单蕊见不到他,碰到过几次他被女生纠缠,还有暧昧短信和电话打进来,一下就火了。方澄怎么解释她都不听。   两人在出租屋吵起来。   “屡教不改,早知道你这样,我就不该和你在一起!”   单蕊收拾着东西,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方澄根本就没动她的东西。   她扔了毛巾又扔了牙刷,忿忿不平,骄傲地都不要了!   方澄冷眼看着她:“我怎么样,你说清楚。”   “哼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好事。以前的我就不计较了,现在我是你女朋友,你就不能再和其他女生不清不楚。你这样算对得起我吗?”   方澄阴沉的脸太过可怕:“我以前什么好事?”   单蕊提起书包:“我不知道,你有什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吗?就别让我说出来了。”   她痛快地甩开门走了,只听到门后轰然一下声响,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摔在了门板上,心惊肉跳!   她有些后悔,但又抹不开面子,只好先走了。   方澄手发抖浑身打颤,不行,怎么都不行。不管他怎么努力,怎么挣扎,都不行。   这种被所爱之人亲自打回原形,背负着一个逃不开的大山的感受太压抑了,让人发疯!   他和单蕊的战争打了起来,细细碎碎的,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事要吵。他一回复晚了短信,单蕊就要怀疑他和哪个女生搭讪;回家晚了,就会被查问;在家的时候也不能看手机玩手机,否则单蕊一定以那种冷笑的目光看着他……这些以前在程思艾那里他最讨厌的行为,也发生在单纯可爱的单蕊身上了。为什么所有女生谈恋爱后都会变了个样,他讨厌这样的单蕊,他快要受不了了。   就在两人鸡毛蒜皮吵得精疲力竭就要绝望的时候,单蕊忽然哭着回来说,她妈下岗了,徐惠芳失业,没工作了。   这无疑在两人刚刚好起来的日子上凭添一道风霜。他们刚刚尝过春天的雨露,有了一丝冒头的希望,又被打回冰天雪地中。   方澄呆愣着,单蕊拼命摇他的肩膀:“怎么办啊怎么办啊?”   方澄咬牙道:“要她找工作!她是你妈,她有抚养的责任!”   单蕊道:“对!她是我妈不是你妈,你当然不心疼了!我妈都五十多了,身体又不好,她不能再工作了!我绝对不能让她再工作了!”   方澄冷笑一声,看客一般:“那你要怎么办?”   单蕊的眼泪还挂在脸上,而方澄却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。他恨,他恨单蕊她妈,连带着他也恨单蕊。这很可怕,像鬼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。   “把她接过来啊,你不是赚了一些钱吗?我们可以一起生活,也方便照顾她,给她看病。”单蕊浑然不觉地说。   “那你是要我也养她咯?”   方澄抱臂凉凉地道。   单蕊这时才意识过来了,她指着方澄气得说不出话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  “好,我算看清你了。没有你,我也可以照样过!我自己赚钱,我自己养我妈!我再也不会来找你,再也不会来求你了!”   单蕊哭着跑着离去。方澄报复式地微笑,他才不要接这烂摊子,他才不要承担,傻`逼才会养她们母女!他不做傻`逼。   可是这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,失去单蕊的日子好像光全部吸走了,他的世界暗淡无光,没有希望。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般过活,行将就木,没有目的。他已经忘了没有单蕊之前都是怎么过的,仿佛有了单蕊之后,他就重生了,过得很有奔头。现在单蕊不要他了,他又是被拍在墙上的一块臭苔藓,一个废物。   失恋吞噬着他的神经,他喝了很多酒,醉得东倒西歪,在出租房里大叫唱歌。他给单蕊打电话,给单蕊的同学打电话,打通了就哭,又吵又闹。也不知闹了多久,最后拨到一个电话,他抱着话筒,喉咙里全是压抑哽咽的喘息。仿佛想把所有悲伤和痛苦都发泄出来,却发不出一丝哭音。  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着话筒里沉默的哭声,心都绞在了一起,只觉得悲凉。   方澄闹了一夜,早上发现单蕊就在门外,两人抱头痛哭。单蕊一直道歉,对不起对不起,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。方澄抱紧了她,是我不好是我的错,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。两人一夜分离,都有种生离死别的痛苦,哭得很是悲痛。单蕊有些后悔,可是她能怎么办呢。当一个人寒冬腊月穿着高跟鞋工作装连续跑五个面试,焦急地排着长队等一个从五百个人里选三人的机会,最后身上只有二十块回家的滋味,真是太难过了。   没有经历过的人,无法体会其中的感受。   她想过好生活,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想,想啊想,熬啊熬,熬到了高考,从野鸡一夜变凤凰,考到了全国排名前列的好学校。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困窘的环境了,可是她考上了,却没钱念。幸好,她遇到了方澄。方澄是她的贵人,是她的希望。她重又燃起希望来了,迫切等待方澄将她拉出泥潭。然而一朝东窗事发,方澄离家出走,她瞬间被打回原形。失望,沮丧,这种沮丧比没有钱的时候更甚。因为尝过了有钱人的滋味,得到过别人的宠爱,便愈发觉得贫困难捱。她不是不想满足,可是内心就是有个无底洞,渴求更多。想要好衣服,想要好生活,想要活得体面一点,起码,不是每次都在底线上挣扎,没有错吧?可是,这些,她梦寐以求的这些也被方澄的任性打碎了。她又要开始为钱发愁。   你有为钱愁过吗?一天两天,一个月,两个月,日复一年,每天都在这种焦灼的忧虑中。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,无情的父亲、冷漠的母亲,以及任性的男友,谁也无法解救她,谁也帮不了她。她只有靠自己,可是她自己又有多少的能量呢?又改变这种情况多少?   她安慰自己,没有钱,还有爱情。方澄是爱她的,他们一起打工,一起上学,只要熬到毕业就好了。毕业就可以自己赚钱,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种压得喘不过气的状况。   只是现实永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。  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,全身冻得没有知觉。从学校把所有东西搬到出租屋,她提着大包小包茫然四顾。同学知道她的情况,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给她:“这一百块你拿着,打个车吧,这么多东西别挤公交了。”   “路上小心点,蕊蕊,以后我们就见不到面了,要加油哦。”   “钱不用还我了,就当我支援姐妹啦。”   她麻木地接过钱,崭新的一张粉红色纸币,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拿在手上发烫,烫得她从心里燃起一把火。对方的口吻越关怀体贴,她越是恨。   她恨这世界,她恨她们。仅仅一张纸币人人都有,就她没有。   是啊,她抬头望向稀薄的日光,迎面接受这世间的残酷。来吧,让它再凶猛地砸过来吧!   她的心烧成一片火海,胸膛汹涌着泼天恨意。她拿着一百块钱放下东西就去面试,一连几天,辗转几个地方跑了五个面试,三个银行,二个外企,被纷纷拒之门外。她拿着最后二十块钱坐公交车回去的时候哭了,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,越流越多,越流越多。她淌着满脸眼泪给母亲打电话,徐惠芳声音淡漠:“找工作的事你自己解决吧,我没有钱。”   她哭得更厉害,她不是想要钱啊,她不是一给她打电话就张口要钱啊,她只是想要母亲一句安慰,给她一点支持,她快要支撑不住了!   可是没有,徐惠芳什么都没给她。她抓着公交车的把手蹲下来,胃痉挛抽搐成一团,车上的人都惊得纷纷退避。她独自哭了一路。   在那之后半个月,徐惠芳给她打来电话,她没工作了,而且生了病。   此时,她只有她那因为过度敏感而吵得精疲力尽千疮百孔的爱情,她只有回去求他。   方澄表现得很冷漠,他对自己冷漠,更对自己家人冷漠。这积蓄已久。双方一触即发,吵了个天翻地覆,她甚至想到分手。分手,她恶狠狠地想,全世界不要她,她也不要全世界!   她搬到同学家住了两天,情况很糟糕。对方并不欢迎她,而且家里有男朋友。做三人的饭,看三人的电视,用三人的卫生间。她隔着墙板听到女生和男友抱怨自己怎么还不走,心里悔得想死。这时方澄的电话打过来了,他在电话里说想她,他醉醺醺地喊她的名字,他求她回来。她的心软了,在这个世界上,唯有这个也被抛弃的人和自己相依为命。   她奔回去,她抱住他!   这是她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了。   两人虽然和好了,但矛盾和伤害还在。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貌合神离地伪装着和平,为了表示妥协,方澄买了火车票把徐惠芳接来。一个二十多平的小房间,单蕊和徐惠芳在床上住,方澄打地铺,摩肩擦踵,站都没地方。于是,方澄也不回家了,徐惠芳不工作,他养着两个人,身上的压力陡然重了许多,白天晚上找活干。   单蕊常常唠叨:“你为什么不和你爸爸和解呢?都这么久了,你也该回家一趟,亲人还有隔夜仇啊?”   方澄看她反复折叠着衣服,腾出更多的空间。她手法熟练,仿佛深谙此道,还有着家庭妇女的贤良。女人相处久了,身上的灵气不见,处理家务事的利落反而显露出来。这是女人的本能,她的确很适合娶回家做老婆。   可是,方澄却对这样的她很反感。   他不自觉地就刺回去:“那你怎么不和你爸和解?”   单蕊看了他一眼,没搭腔。两个人相处,有些话题是不能提的。   可是她境况如此,举步维艰。她没有尊严,只有方澄,不得不回头求他。   “还有半年我们就毕业了,很多地方都用钱。我妈的情况你也看到了,不仅不能帮我们,还得我们帮她看病。你能不能和你爸说说,我们就借他五千块?四千?三千?都可以。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再说,好吗?”   方澄冷冷道:“我不去,要去你去。”   “你怎么就不听话呢?这个时候低个头认个错,又吃不了亏。上次你不是也去借了,他明明很好说话的啊。你又在闹什么别扭?说到底他也是你亲爸,你要什么他不给你,你就是去见他一次又怎样——”   单蕊絮絮叨叨说着,方澄霍地站了起来,也不知道戳了他哪根神经,直接冲她吼道:“要去你去!你听不明白吗!”   方澄从来没有这么吼过她,绷起的青筋突出的眼球吃人一样,如此可怖。   单蕊没说话了。   她知道戳了方澄痛处,可是有什么呢?谁和父母没点龃龉,回去认个错又是一家人了。为什么偏偏他父亲就是提都不能提的忌讳?   单蕊没再继续劝说,因为更大更严重的事情来了。徐惠芳查出胃炎需要住院,单蕊一下子就慌了。她脑子完全是懵的,她站在住院处拿着单子想到的就只有方澄。她手发着抖给方澄打电话,方澄听到立马赶了过来。两个没有正经工作还没毕业的半大孩子听着医生冷漠地下命令,要他们拿两万块钱来,多退少补。方澄手里就只有三千块,这段时间攒的钱早花没了。他慌不择路去办住院手续,医生要他最晚明天补齐。他站在白茫茫的走廊里,单蕊蹲在地上给这个同学那个同学打电话,护士过来问他医保卡带了吗?他没听清,什么医保卡?   护士耐心地给他讲,明天带着医保卡去某某地方做什么什么检查,一定要七点半去排队,晚了就排不上号。做不了检查,就没法输液。护士一遍遍解释,他一遍遍听,可什么都听不进去。他只觉得完了,两万,天大的数字,他一个学期都赚不了这些钱。他弱小的身躯在现实面前又一次败下阵来。他忍着屈辱,听着单蕊绝望的声音,浑身冰凉。他拖起墙边发抖的女孩,他看到她眼里的慌张,那是一种慌到底,一直往下掉往下掉,却没有任何着落的慌张。他按住她的肩,给予她慰藉:“别怕,我现在就回去,我现在就拿钱。”   单蕊要给他跪下来,她说不出什么话,只用救命的渴望的眼神望着他。   救我,求你救我。   方澄跑出医院,打上出租车就往家奔去。   夜里的火车站特别冷,月台上的风吹进衣服里,吹得人骤然清醒。前后排队的人寥寥无几,接近午夜,连检票员都很懒怠,招招手就让他们上去了。车厢里也很冷,冷风直往小腿里钻,周围的人大多睡了,只听到空旷的列车滑行声。他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,他太累了,太累了,多日来的重压让他心力交瘁。   也不知道在车上昏睡多久,那根本不能叫做睡,提着一根神经时时警醒着,预备着下一个难题再来。出来车站,他的脸苍白,身形瘦削,仿佛一只鬼。他顶着一张鬼脸和瞌睡的司机报上地址,往那个他毕生都不愿意回去的地方驶去。   他是不想回来的,上一次是迫不得已,他发誓再不受此屈辱。可是命运的大手又一次将他推到这扇门前。   他站在门外停滞不前,他来得匆忙,什么都没拿,活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。他又回来了,是的,他又回来要钱了。他憎恶自己。   深夜了,严廷晔睡不着。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,这次方澄消失的时间比上次来得更久、更决绝。   他甚至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决定,控制住钱是否能控制住他?父亲不介意用点小手段让一个任性的孩子回家,让他明白生活的重量。   只是这次消失的时间太久,以至于他自己也没有把握,他还会回来吗?   严廷晔穿着家居服出来倒垃圾,看到的就是门廊下失魂落魄的方澄。   男人眼睛一亮,急急走下台阶来。他看起来真的很糟糕,很狼狈。黑发,黑眼,身上衣服太过单薄在冷风里瑟瑟发抖。他缩着身子不敢上前,他怕一进去就把自己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决心都忘记了,只剩下耻辱。   可他也不肯走,他倔强地站在廊下,在他身后是人命和金钱,快要把他逼死了。   他两下为难,夹缝生存,也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。   严廷晔走下廊来,拉住他的手:“回来了?冷不冷?”   他什么都没说,他什么都没问。只是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问候,好像他只是放学回家一样。方澄抬头看他。   父亲露出笑容:“回来就好。”   父亲不顾他的执拗将他拉进家门,房间里有暖气,从头到脚扑上,将一身冷硬的人融化、打碎。那种暖因为太热给人一种刺痛的麻痹感,方澄打了个颤,小腿开始抽搐。   严廷晔将人拉到沙发坐下,蹲在孩子面前:“要不要吃点东西,暖和一下?”   方澄坐在沙发上有些不自在,环顾四周,与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。桌子上还是有本相册,大概常常翻阅,边上都起毛了。上次便是因为这个吵架,严廷晔连忙收拾走。父亲的殷勤关怀让他不适,仿佛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太久太久的人忽然被火包围,烫得他心悸。   他勉强点了一下头,严廷晔如获至宝:“好,爸给你做。”   男人挽起袖子下厨房,方澄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,被氤氲的热气包围的人。男人忙得热火朝天,热油浇在鱼肉上面发出噼啪的声响,老远就能闻到香味。这是一个他一声令下,就会无条件为他实现的男人。   方澄皱眉,往下摸自己抽筋的小腿。   严廷晔把鱼端上来,选了鱼腹上最好的一块肉,挑好刺给他。   “乖,快吃吧。”   方澄拿着筷子,看着面前精致鲜香的鱼肉,咀嚼在嘴里又香又软,几近融化。   他有多久没吃鱼了呢?   很久了,太久了。饭店里的不好吃,单蕊也不会做。何况他们家那地方,连摆张餐桌都难,怎么能下厨做饭。有次单蕊偷偷做了个番茄炒蛋,还被房东太太骂了一星期。   他们都是打包学校的饭来吃,因为便宜。他们省吃俭用,从不乱花钱,每一块钱都要用到实处。单蕊对这些顺手拈来,很会算计。她习以为常,却不知道他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。   大家都过得很苦,以至于一盘红烧鱼端上来的时候,方澄都有些被热气迷了双眼。   严廷晔依旧在旁伺候,没什么话,也不问他,吃完收拾了桌子又端了一盆热水来。   父亲亲自给他脱掉鞋袜,抽筋的脚趾钻心的痛,一被他碰就往后抽。严廷晔看着他,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脚心:“爸爸握一会,一会就不疼了。”   方澄害怕被抓住,害怕被温暖打动,他宁愿一辈子都在冰天雪地里走,也不愿接受他的施舍。   孩子倔强地挣,严廷晔一手握住了不容抵抗。抽筋的脚趾被牢牢锁住不许动,丝丝绵绵的暖意钻入肌肤,冷硬的脚趾竟然就这样慢慢不再痉挛,在熨贴的暖意中软化复苏,重新活了过来。   严廷晔双手包着脚掌,连那冰冷的小腿都爬上暖意才作罢。他缓缓将孩子的脚浸入水里,脚一踏进去,整个人都好似被四面八方的热水包围。父亲握着他给他洗脚,氤氲的热气升腾上来,一颗水珠砸落手背。   严廷晔心里一惊,没有动作。   渐渐的,又一颗水珠砸落下来,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入水里,烫到人的肌肤。父亲摩挲着孩子的脚掌安慰道:“没事了,回家就好了……”   他不说还好,越说越厉害。方澄的眼泪越流越多,越流越多。严廷晔心疼地想要抱他,孩子身子一倾,软软地靠落他的肩膀。男人托着他的屁股连人一起抱起来。   “好了,这么大还哭鼻子。”   方澄埋入他颈窝,父亲抱着他上楼:“要不要洗澡?”   方澄摇摇头。   “那就睡觉吧好不好?”   方澄没动。   严廷晔抱着人放到床上,那床真软,让人深深地陷落在里面。父亲就覆身在上方,两厢对视,方澄有些羞赧。   只见他哭红的眼睛,瘦削的脸颊,格外可怜些。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发:“乖,快睡吧。我就在你身边。”   方澄抓着被角,闭上眼睛。过了一会,又想确定他还在不在似的睁眼。父亲对他微微一笑,他总算放心的睡去了。   这一觉,睡了很久很久。   仿佛从筋疲力尽疲于奔命的日子里脱胎换骨,一下子洗尽精髓,如释重负。人变得很轻很轻,梦又香又沉。   半夜还是被男人抱着洗了个澡,周身都卸下疲累,轻松许多。他被摆弄着四肢毫无所觉,仿佛一直陷落在梦里,怎么都醒不过来。   他太累了,太累了……  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。窗帘都遮盖着,有丝丝月光透进来,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。他头钝痛,身体懒怠,嘶哑着声音喊:“爸,爸爸……”   严廷晔一愣,也跟着醒了过来:“我在这,澄澄你要什么?”   “我想喝水。”   严廷晔忙倒了一杯水过来。方澄扶着杯子喝了。   连喝了三杯才缓过一口气,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,已经换过睡衣,柔软的料子贴在身上,又暖又软。他呆愣着,严廷晔也不说话,他埋过头继续睡。   严廷晔道:“饿了吗?要吃饭吗?”   方澄摇头。   “还难受吗?发不发烧?”   父亲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试温度,呼吸的热气交融在一起,他的脸莫名的烫。   “有点烫,我去拿药。”   他拉住男人的衣角:“别去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上来,抱着我。”   严廷晔犹豫了一会,确定他是真的需要他。掀开被子将孩子搂进了怀里。   方澄寻找了个熨贴的位置靠着,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温存。   被子里温度很高,不一会就汗湿了两人的衣裳。孩子的脑袋顶着他的下颌,又香又软的身体就靠在他的怀里,脖颈间泛着潮湿的汗味,呼吸都是他的气息,这很难让男人不心猿意马。   他竭力控制着,压抑着,方澄还不舒服地在他怀里蹭啊蹭。没一会,被子里的两人都被汗湿透了,方澄也觉得热,可他不愿意出来,就这么呆着。时间过去的越久,越无法忍耐,渐渐地,方澄也感觉出异样,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屁股就蹭到一个坚硬的巨物。   他心惊肉跳,仿佛被烫着了一般。严廷晔本能地撤后。方澄又抓住他的手,他不想失去温暖,可他不愿意拿这个来交换。   严廷晔吻了吻他的头发,气息紊乱:“宝宝,放开我。”   方澄抱紧他的手臂,闭上眼,装作不知。严廷晔叹了口气,只好维持现状不动。可苦的不只是他,方澄也觉出了内心的骚动。两人胸膛贴着,心跳越来越快,呼吸越来越热,胸腔的起伏连在一起,声音大得都能听见。可他偏偏倔强地不肯动,死死的压抑,牙齿咬住嘴唇,被火灼烧得双眼通红。   严廷晔耐心地劝导:“爸爸不看,不听,你自己弄。”   “不!”   他哽咽地摇头,可恨的自己。   严廷晔吻着他的脖子,他情动地仰起脸庞,听着磁性的声音:“爸爸帮你弄好吗?”   他拼命摇头。   “这只是因为你不舒服,爸爸帮你。这是一个特例,每个人不舒服了都需要疏导,爸爸不会伤害你的,好吗?”   父亲的声音贴着耳朵送进来,他的身子都软了。身体里很渴很渴,很想要很想要,耳朵很烫很麻。   他呻吟地贴紧背后的身体,被那句“相信我,相信爸爸”不停蛊惑着,他张开嘴,咬住父亲的一根手指。   然后,男人的手就这样伸了进来。   他下面很湿,父亲吻着他的脸,大手包裹住他温柔地摩挲。他哭泣着,呻吟着,感受着被热水包围、拍打、涌动的情愫,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。他的心跳得很快,身子全无章法迎合着男人的动作,他慌乱了,失措了,莽莽撞撞的灵魂只随着本能快感奔走。   然后父亲吻住了他的嘴。   他们热烈地交缠着,嘴唇一碰,舌头立刻纠缠到一起,急切地吮`吸对方的津液。他被扭过头拆吃入腹一般地吻,下方的大手捋着绷起的青筋一路到底,指腹刮骚着敏感的顶端,撸得整根性`器湿滑发亮,硬邦邦,红通通。方澄粗哑地喘息,急得要哭。他挣动着身子,贴紧男人潮湿的肌肤,拼命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什么。不管是什么,给他就好,快点给他!   他吻住男人的嘴,哼哼唧唧地要他、求他。给我吧,给我吧。   严廷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,他当然会给他,而且会给他最好的。   他憋着一口气堵住孩子的嘴,手上迅速地撸动套弄。飞快的动作,熟练的技巧,还有父亲熟知他敏感点的刺激,将快感推到最绚烂的高处,在一片窒息中达到致命的高`潮。   方澄抽搐地伸长身子,在他手心里发抖地射了。   很累,太累了。   方澄瘫软地靠在他怀里,精`液还在一小汩一小汩的往外喷射。   可也太爽了。这滋味比蜜还甜,只要尝过,毕生难忘。   他很快又迎来了第二轮。面对自己不争气的举动,他后悔莫迭。父亲却很宽容,他不喜欢脏了的床单,便扯下来扔到了地上。   身体被舒服地摆放好,两下换了位置,父亲覆在他身上。他尴尬地扭头,然后细细密密的吻便落了下来。   仿佛怎么都吻不够似的,胸膛、肚脐、小腹,身体的每一寸都没放过。男人吻遍他的全身,甚至黏湿的下面。他舔湿他,舔软他,舌头钻进来开疆扩土,他哭泣着抱紧男人的头颅,放纵他侵入进来,把自己全身都染上他的气息。   他张开身体拥抱他,男人的性`器慢慢没入他的体内。这一次,没有隔阂,没有恐惧,只有温暖舒适的包围和幸福满胀的充盈。   男人的动作也很慢很轻,他仿佛漂流在海上,被海水冲刷着,推动着。浪头拍打过来,都被父亲的肩背牢牢地挡住了。身体里的激流电光火石流窜全身,他抱住父亲的脖颈,随着他一起起伏律动,那种快乐妙不可言。   他哭得很厉害,每一次顶动都能让他承受不住地呻吟。   男人尽量放慢节奏迎合着他。他又嫌慢,哼唧着要。如此抽`插动作,深色的床上赤裸的两人缠绵交`合,一直弄到很晚很晚。   方澄高`潮了无数次,满足地含着父亲给的糖甜蜜地睡去。 第三十四章 困兽之斗   早上醒来,是个阴雨天。窗帘遮去了大半的光亮,整个房间都显得阴沉沉的。方澄睁开眼,感觉父亲的手还搂在自己腰上,而他的身体完全陷落他温暖深情的怀抱中。他们底下什么都没穿,男人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背,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。窗外是冰冷彻骨的寒意,都被阻挡在外面了。  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好好睡过了。放松的、无忧无虑、不用想第二天要干什么的睡过。   他往前挪了挪,试图避开身后那灼烧的热源。   “醒了?”   男人手臂一紧,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   方澄嗯了一声,没法装睡。   “再睡会吧,天还早,外面下着雨。”   严廷晔搂了搂孩子,将他圈在怀里。方澄愣了一会,忽然从被窝里爬起来!  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,他还要拿钱回去!   “干什么?”   他说不出什么话,只匆匆穿衣服。严廷晔也着急起来:“学校有急事吗?现在要回去?”   “嗯。”   方澄登上鞋子,内裤湿答答的没法穿也就不穿了。只穿了裤子,底下像漏风一样。他感觉耻辱。   严廷晔帮着他收拾好东西:“票买好了吗?要不要爸爸送你过去?”   “不用。”   “钱够吗?”   方澄咬着牙:“够。”   “我又给你转了五千块,有什么需要就说,不要逞强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“这次回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?”   “没有!”   他爬下床,像逃荒一样跑下楼梯,跑出这个家门。   外面朦朦细雨笼罩一身,他喘息地靠在墙壁上,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。   这一耳光立刻让脸颊肿了起来。他尤不满足,连续又扇了自己几巴掌。一个接一个耳光,掌掴的力道一次比一次狠,震得头皮发麻,脸颊肿痛。   他顶着这张肿胀的脸,终于在漫天阴雨里冷静了下来。   他恨自己,他恨昨晚辗转承欢的自己。   如果只是交易,他还可以恨别人。恨别人逼迫,恨世道不公。可是这次呢,他只恨自己。   恨自己不够坚定,恨自己太过软弱,恨因为一点糖就背叛了单蕊。   他精神痛苦极了,可是肉`体的快感还在他身体里作祟,那种甜,美好诱人的甜,让他忍不住就想沉溺一辈子。   他狠狠地扇自己,让自己清醒清醒吧!   他跑了回去,向同学东借西借凑了两万块钱。单蕊已经急得打爆他的电话。他心不在焉,单蕊也没看出来。   两万块钱远远不够,在大四的下半学期,徐惠芳那场拖人的病就这样开场了。   才开始是胃炎,后来越演越烈查出胃癌,住进了医院就没出来过。钱流水似的花,人肉眼可见地瘦。   单蕊绝望了,崩溃了,方澄也麻木了。   他四处奔走,到处筹钱。日渐糟糕的状况让他精疲力尽,繁重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,他快受不了了!   日子过得越苦,他就越想嗜甜。这时单蕊要他回家拿钱,求、借,不管怎样,拿到钱才能救命。   这一下点燃了他积蓄已久的怒火。他反唇相讥:“不去!你为什么不把老家的房子卖了?或者和你爸借钱?”   单蕊枯涸的双眼盯着他,像看仇人一样:“如果房子能卖,我早卖了!那已经不是我们的房子了!”   徐惠芳下岗后做了点生意,赔了,人家天天来追债,最后把房子收走,将她赶出了家门。   然而这些单蕊都没有告诉方澄。   “那你可以去求亲戚,他们怎么都不会见死不救吧。”   “见死不救的明明是你!严鸣,你太狠心了!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!明明有能力,却吝啬得一毛不拔,宁愿把钱大把大把的扔掉,也不肯给需要帮助的人。他是这样,你也是!”   “你不要把对你爸爸的仇恨转嫁到我身上,我就算有钱,又凭什么帮你?我们还没结婚呢!”   “你根本就不爱我!”   “对,我不爱寄生虫,我不爱吸血鬼!你要这样无止境为你付出的爱,抱歉,我做不到!我没有钱!”   “你骗人!你说谎!”   两人大吵了一架,单蕊哭干了眼泪,方澄的心情也很坏。他知道单蕊是迫不得已,可是他也已经到极限了。   他想吃糖,特别想,特别想。   严廷晔又给他打来了电话,自从上次之后,父亲又设法联系到了他。   一条条短讯涌了进来,安全到学校要他回复一下,晚上发个晚安,出差带礼物也要问问他。这次直接打电话来了,方澄拿着发烫的手机恶狠狠地挂掉,对方执着地再打,到最后他不得不接起。   “澄澄,我到这边出差了。”   “哪?”   “你学校附近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严廷晔笑了一声:“晚上六点钟到XX酒店来,爸爸请你吃饭好吗?”   方澄迟疑地没有松口,父亲率先为他做了决定。   “我等你,宝宝。”   可恨,这可恨的男人!专戳他的弱点!   他纠结了半天,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放弃去医院和单蕊和好,而去了酒店。   酒店的气氛很好,大厅、鲜花、烛光晚餐还有乐队。严廷晔穿得很正式,还喷了香水,体贴地让座。方澄穿着牛仔上衣,不说话埋头狂吃。严廷晔拿出准备好的礼物,一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。   方澄看了看,放进了口袋里。   “你不用上班吗?”   “已经开完会了。”   父亲用手绢帮他拭了拭嘴角,微笑地看着他。   “哦。”   吃完饭,两人默契地上楼。一进房间,方澄便被男人拥住了。他也有些腿软,情热的气氛浓重,酒店的大床最适合做些热烈的运动。   两人在床上折腾了半天,方澄气喘吁吁地趴他身上。他想要糖,也得到了。   可这却成了见不得光的背叛。   此后,两人时不时就偷个情。有时候是严廷晔来,有时候是方澄找机会回去。遥远的距离来回奔波他也不嫌累,单蕊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,所有困境绞成一团,一方天堂,一方地狱,痛苦与快乐交织,这成了他最难过的一段时光。   方澄转手就把手机卖了,填进了单蕊那边的无底洞。或许严廷晔也知道他需要钱,但给的不多。他不是一个慈善家,更不想做儿子女朋友的慈善。   方澄对性重新燃起兴趣,非常执着。他们总要抽空见一次面,每次见面都是天雷勾动地火,不做到尽兴不罢休。   方澄又不知道从哪打工回来,一身脏地进了酒店。严廷晔从电视上转过目光看他,方澄对他一笑,开始脱裤子。酒店浴室里响起水声,朦朦胧胧的裸`体在玻璃后显现着。这一幕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,让严廷晔也有些恍惚了。方澄洗好澡出来,见父亲还稳如泰山坐着不动。他咬了一口苹果,跨身坐上男人的身体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严廷晔被他周身沐浴后的热气熏着,内心隐隐所动:“我想让你回家。”   方澄歪了一下头:“回家?不行。”   他磨蹭着男人的身体,手指狡黠地伸进男人的裤链里。父亲捉住他的手:“你在这也不行。回家,起码摆脱现在糟糕的状况,重新开始。”   方澄笑了一声:“我现在就是重新开始。你还做不做,吻我,快吻我。”   他极度需要爱`抚,温暖的、带着爱意的爱`抚,能抚平他内心的空洞和焦躁。   他缠在父亲身上,去吻男人的嘴。他抓着男人的手,抚摸自己的背脊。他需要他。方澄像块牛皮糖一样,使尽浑身解数地在男人身上点火。双唇轻吐的芬芳,炙热的气息,以及舌头交缠粘连的拉丝,都在让气氛往脱轨的方向驶去。让他得逞,那这次谈判又会失败;不让他得逞,他又何其残忍?   方澄觉出男人的心不在焉,狠狠在他嘴唇上一咬:“专心点!”   于是严廷晔也不想了,一心投入到让孩子快乐的事情中去。两人在床上酣畅淋漓做了一场,方澄感觉到畅快的轻松。他让父亲抱着自己睡,依旧是背后抱他的姿势,他寻了个妥贴的位置,安心地睡着了。   不过他也睡得不沉,一点惊动都能让他醒过来。严廷晔必须保证房间绝对安静,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下来。睡了两个钟头,方澄自然醒了。他爬起来穿衣服,呆呆坐在床上:“又要上班了。”   严廷晔帮他穿上袜子:“回来吧。”   方澄皱眉:“你能不能不要总提这些?”   “来回跑你也很累。”   为了见面,严廷晔已经在这座城市驻留很久。每天见面,方澄总要从不知道哪的打工地点赶过来,中午做一场,睡一觉,匆匆吃点东西又去上班。每天早晚还要去医院看一趟,时不时需要陪床。过重的负荷让他压力过大,疲惫不堪,但即便如此,方澄也不肯回头。   “我累不累关你屁事。”   “难道我们就只能保持这种关系?”   “不然呢?”   方澄扭头看他,又是一副凌然不能侵犯的模样。男孩的心很狠,他想要糖,他们就只能保持这种情人关系。甚至不是情人,只是炮友。   严廷晔淡淡地:“你只是在惩罚自己。之前利用她来远离我,现在我们亲近了,又觉得是背叛了她。你只是在折磨自己。你一直在逃避,在掩饰,其实你……”   “别说了!你不许说!”方澄骤然怒吼。   严廷晔了然于胸,什么都看透的样子让他排斥!   父亲停了下来:“好了,不说了。”   他将他从床上抱下来,亲亲孩子的脸。他不想连最后这层关系都失去。   “如果有需要,随时和我开口。你知道,我对你是很宽容的。”   “不需要!”   孩子依然像炸毛的狮子,忿忿地提上鞋子走了。   方澄从酒店出来坐公交车去医院,稀薄的阳光下他觉得自己很脏,像一只鬼。每当面对单蕊他都会自惭形秽,然而离开她,他又忍不住投入男人的怀抱。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,不能好了,再不能好了。现实和情`欲将他撕成两半,沉重的压力令人窒息。   在一片抽离了现实飞沙走石的走廊尽头,他模模糊糊看到单蕊和徐惠芳在吵架。女人已经很瘦了,却紧紧抓着护栏不放手。突出的手骨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。女人在嘶喊:“你让我回家,让我回家!我不要再这呆了!”   “妈,我求你。我求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!”   “不行,我要回去!我要回你姥姥家!”   “那个家已经回不去了,你回去干嘛啊!”   “谁说回不去的!”   徐惠芳像疯了一样,一把用力将女儿推倒,夺门而出。全走廊的人都被吵嚷起来,护士医生追逐着一个疯子,母女两人撕扯争执。   单蕊崩溃大骂:“好,你回去!你回去我再也不会管你了!你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吗,我也很辛苦,我也很辛苦的好吗!”   徐惠芳瑟缩着蜷缩在地上:“化疗真的很疼,真的很疼……”   单蕊哭着跑上去抱住她: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。你相信我,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……”   声泪俱下的控诉,惊天动地的哭声,这些都是演给他看的。   方澄感觉头疼,单蕊安顿好母亲走出来,脸上还挂着眼泪。   “严鸣,我妈的情况你也看到了。我知道我不该再向你开口,可是我没有办法——”女孩低着头忍受着习以为常的屈辱,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,站在食堂前,绷着脸硬邦邦地说打一份三块钱土豆丝的情景。   “你能不能向你爸爸借三十万,只是三十万而已。我给他打欠条,等我工作,一定按月还他。”她太紧张,句子都连成了一块,恨不得马上就说完:“或者你们算算利息,只要能借,让我怎么样都没关系,好吗?”   方澄站着没说话。   单蕊的眼光黯淡下来:“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,三十万只是一点消遣,不值一提;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人,却是救命的钱。你真的狠心对我如此吗?”   方澄沉默了半天,最终回答道:“你让我想想。”   三十万,是多少钱?单蕊无法明白,他要卖多少次,才能攒够这些钱。可是他现在还能卖吗?他还有资本卖吗?   出卖了身体,再出卖灵魂,离家出走就是一场笑话。他将永远留在那栋房子里,父亲所谓爱的囚牢里,永生永世都见不了光芒啦。   他所憧憬的,做一个正常人,拥有平凡又正常的生活,永远也不能实现了。   方澄的迟迟不回应,让单蕊的心越来越冷。两人隔阂随之加深,见面也如陌生人一般冷淡。单蕊变得很忙,她不再去医院,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。每天的医药费,方澄还在咬牙赚。每次都在最后一刻交上钱,而在他忙疯的这段时间,单蕊则彻底消失了。   严廷晔也因为拖不起离开了这座城市。天气一天天热起来,学校里的同学都在忙着找工作,朝不保夕,自顾不暇。他依然打工、医院两点一线,学校象牙塔的生活离他相距甚远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   买了个肉饼他啃着回出租房拿东西,徐惠芳自从闹过一次后,对自己的病表现得十分冷漠。他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,只好请护工照看。这次他回来拿些换洗衣物,走上楼梯的时候想钱还差多少,从哪筹钱,如果支撑不住还是和严廷晔说吧,不,不能说,他还能再扛一会。   楼梯里阴沉潮湿,空气闷热,仿佛预谋着下一场雨。饼不好吃,被他顺手扔了。他嫌弃地吧唧一下嘴,想念父亲煮的鱼汤。钥匙在手里哗啦啦响着,随着步子楼梯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他打开门,卧室房间竟有一丝光亮。他心里一喜:“单蕊,你回来了吗?”   卧室门打开,一身赤裸的女孩惊慌失措地捡起衣服藏身,趴在她身上的男人还在蛆虫般的耸动。方澄骤然感觉那恶心的肉饼翻江倒海地反刍上来。   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 第三十五章 救赎(上)   彼此对峙两秒钟,男人箭步上前一个手刀将方澄劈晕在地。单蕊吓得尖叫,那男人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,赶紧找绳子!”   单蕊哆哆嗦嗦地到处乱转,布料堪堪遮住她的躯体。那人嫌她慢,死死压住方澄不准动,催促着单蕊一起将他绑起来。方澄感觉头有点晕,那人仿佛练过,好似把他的脖子劈断。模模糊糊的倒影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脚,捂住了他的口鼻,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方飘来——   “把他搬车上去!”   “搬、搬哪?”   “搬车上,笨蛋!”   外面下起雨来,铺天盖地都是雨声。傍晚时分的小区被雨水冲刷,连只狗都看不见。他被套着黑塑料袋搬到了一辆大车上。单蕊呼哧呼哧喘着气,雨水浇得她睁不开眼,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。   在连绵的雨幕里,垂头躺在车里的男生似乎没有了生气,沉重的眼睑下有丝目光幽幽地看着她。那男人一个不忿,上去就要拳打脚踢。单蕊颤抖着声音:“行了行了,别让人看见。”   车门一关,那目光也被封禁在无尽的黑暗中。   雨幕里听不到任何声音,一切陷入混沌。那大概是辆水果装卸车,潮湿腐烂的气味弥漫四周。车厢壁寒冷刺骨,冷意从皮肤扎入,深入肺腑,将他全身冻成一块冰。他瑟缩在角落里,全封闭的空间,黑得看不到一丝光。他冻得牙齿打颤,开始害怕,拿头哐啷哐啷撞车壁。   “别关我,别关我!”   ……   呜呜,妈妈,我要找妈妈!   这里是哪?好黑,我怕黑……   我想回家,呜呜呜,放我出去!我想回家!   爸爸、妈妈,快来救我——   沸反盈天的哭声从记忆深处响起,鬼门大开所有肮脏从地底下爬出来。单蕊只觉得背后的车厢骤然如掀翻了般一阵地动山摇、翻天覆地的震荡,头撞车厢的凄厉和里面翻腾碰撞的含混声响,在大雨的夜幕里,毛骨悚然,惊心动魄!   单蕊咬牙忍着一次次从背后撞击而来的力道,惨厉的人声和指甲磨砺在车壁的声音几乎撕碎了她的耳膜。她皱眉听着,驾驶座上那人骂了一声操,整个车子横冲直撞、歪七扭八地冲进雨幕。   这群小崽子怎么这么能闹?   你去看看。   你去!   妈的,开了门跑了怎么办?   我看着门,你去!   操,都臭了,这是拉了多少屎。妈的尿了一车,都淌出来了!   拉出来拉出来!   我就说不能关这么多,分批拉不行啊?   警察正盯着咱们呢,闭嘴吧,干活!   先拉出来灌口水,还有活的没?   这有个活的,还哭呢!这帮崽子能不能不哭了,烦死老子了!   拉出来灌口水,臭死我了!妈的!   一具具躯体如同破麻袋一样被提出来换了一辆车,长时间没看到光,月亮大如银盘,明晃如昼。银辉洒遍山河大地,他想着天亮了,终于天亮了,那月光倒影在尿液里,留下一片残影……   爸爸,太阳好大……   呜呜,我把太阳冲走了!   在一个凄冷的雨夜,单蕊将方澄带到了郊区破旧的工厂。这里废弃已久,正在拆建中。一只大烟囱直冲入天,连绵的车间断壁颓垣,几只大吊车横插在泥土里。满眼废墟,遍布荒凉。单蕊缩了缩身子,看到几个高大的男人打着手电筒向他们走来。   “你们想把他怎么样?”   她颤抖着声音,话都说不连贯。雨水浇得她浑身湿透,嘴唇冻得青紫。   “这你就不用管了,你有钱还了吗?”   “我没有,钱我已经花光了。我没有钱,打死我也没有。”   “那就不关你的事了,滚开!”   她被他们一推搡,扑倒在雨水里。一地泥水溅了满身,浇得她呼吸不过来:“你们不能这样,不能!”   “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!他不还,你还?!”   大雨里那些人穿着雨衣看不清面容,一个个如同浴血修罗般站在她面前。她极力仰望,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浇落脸庞。   彭建拉着她:“快走,快走!”   “不能走,拿到钱才能走,懂不懂?”   “懂懂,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。”   单蕊麻木地瘫坐在地。   严廷晔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外面开会,他只收到一条短信,要他带着一百万来替儿子还债。他看到这条短信以为是恶作剧,打方澄的电话不接,才开始心慌。打电话到学校,老师同学都没见过他。他又打去医院,对方说徐惠芳已经转院了,他们也不知道病人家属的消息。   他的心惶惶然坠下去,给那个陌生号码打电话打不通,发短信不回。   那是焦虑得发疯的一天,一切仿佛回到原点。他疯狂地找遍了方澄可能待过的地方,学校、宿舍、打工地点……一无所获。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寻找,又一次焦心煎熬的失踪,他再也不想经历这场噩梦。  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可是崩断的神经让他精神恍惚,濒临崩溃。宋靖乘飞机直接赶过来:“你不要急,这次比上次好多了,有人联系你啊。”   “有联系就是有需求,有需求我们就可以解决。放心,没事的!”   宋靖建议报警,严廷晔直接否决。   “不,澄澄在那边,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危险。他们想要钱,我给他钱。我不能让他受任何伤害,坚决不能。”   “可是你不了解那边的情况,警察比我们更有经验处理这种事!”   “警察不是澄澄的爸爸,我是!”   男人一声怒喝制止了宋靖,严廷晔打定了主意不报警,他也无可奈何,只好先等一天。   ……   排好队,排好队!   一个个来,拿着面包,吃完就给我出去赚钱!   姐姐,什么是赚钱?   遍布蜘蛛网的夹道里,小男孩仰脸问跟在他身后的女孩。   我也不知道。不要紧,你跟着我。女孩牵住他的手。   闭嘴闭嘴,不准说小话!快点走,挤在那里干什么!藤条落下来,小腿处顿时起了一层红血洞。   啊!呜呜,好疼!   我找妈妈,我要回家!   妈妈——   几十个孩子哭闹暴动起来,他前前后后都有人,所有人都在哭,他也张嘴哭。姐姐也哭。木栅栏将他困在这角隅里,他不知道这是哪,没有人知道。天好黑,月亮很高,大人好可怕。墙角里还有哭不出声的小孩,他们胀紫了脸颊,瞪圆了眼珠,苟延残喘。   他怎么了?   好像生病了……   生病了要去医院。   女孩摇摇头,我们给弟弟点水喝吧。   我还有糖!   他从藏着的衣服里抠出一块果糖,给你。   我不吃,你吃。   我也不吃。   那给弟弟吃吧,弟弟生病了,给弟弟吃。   好吧。   他俩跪在小孩面前,弟弟,起来吃糖了。   小孩昏昏欲睡,扁着嘴要哭。   你看,我有糖。你起来我就给你糖吃。他炫耀地拿出一颗糖,好像得了个大宝藏。   嘘,小声点,小心叔叔听见。女孩提醒着他们。   他们三个挤成一团,抱紧彼此。他把糖块使劲掰碎了,给弟弟嘴里塞一块。给姐姐塞一块,姐姐摇头不吃,他自己吞掉。   他们给的不够吃,他每天都在挨饿。   后来他知道了什么叫赚钱。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,张着手来回走,被大人们推来搡去,挤在无数条大腿和屁股里。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屁股,无数个屁股在他面前晃,或感叹、或躲避、夹杂着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。   弟弟躺在地上,前面铺了一张布,他看不懂说什么。有人路过,或许会同情地扔下一两块钱。   这就叫赚钱。   方澄浑浑噩噩做了很久的梦,梦里太阳很高,天地混沌,飞沙一片。他被无数个屁股推倒在地,有人提溜着他起来,斥骂着他。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环顾四周,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,而面孔也很高,像森森野鬼,他们都在看着他。   他长长一声呻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。   单蕊端着方便面吓了一跳。   方澄低头一看,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,头顶是烟囱,寥落几点星光。周围漆黑一片,单蕊像只鬼魅出现在那里。  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,或者被绑了多久。手腕很痛,身上很热,应该是有些发烧。他喘了口气,勉强坐直:“几点了?”   “八点半。”   “我睡了多久?”   单蕊没有回答。   “我爸知道吗?”   单蕊依然不语。   “抓我的是那个人?你们想要什么?钱?不会要我的命吧。呵。”   方澄痛得龇牙咧嘴:“你先放开我好不好,绑着我很疼。”   “不行。”   “你有没有点常识啊,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?”   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?”方澄的怒火一触即发,寒心,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他最狠的一巴掌,只剩寒心。   “没有为什么。”   “就因为钱?我不是答应过你,让我想想。”   “你想了吗?你没有。”   单蕊看起来也很激动:“你不要再骗我了。你根本就没打算帮我对不对?”   “我不帮你有我的原因,就算我不能帮你,你也不能背叛我!”   “是谁比较无耻,严鸣,还要我都说出来吗?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,我都知道。”单蕊神秘地一笑。   “你真的爱我吗?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。你以前那些脏事我就不提了,上个星期天中午,你去哪了?”   “我在打工。”   “打工?呵,还打着给我妈赚医药费的名义。你说和你爸决裂,没法回去要钱。那么,上次那一万块学费哪里来的?”   “年前你回了趟家,拿回来五千块钱。这五千块又是怎么拿的?”   “大学四年,你回去两次,每次都带钱回来。这叫没钱?”   “你说啊?”   “你疯了。”女人发疯的样子真难看,方澄从未见过这样疯狂丑陋的单蕊。   “我疯?我看你才是疯了!你和你爸爸经常见面吧,不止两次吧,我看到你们去酒店,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碰我了,你喜欢男人,还是你爸?你们在亲吻,你们好恶心!”   单蕊想到那天的情形依然恶寒,浑身起鸡皮疙瘩。   “所以!我为什么要一直守着你?我为什么不能再找别人!你是骗子,混账,你从一开始就欺骗我!”   事情到了这一步,方澄无话可说。如果可以,他想忘掉以前那段日子,重新生活。如果可以,他想瞒住单蕊,一辈子都不要让她知道!   “我没有骗你。和你在一起之后,我就和他断了联系。”   “那你还去酒店干什么?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,你又和他纠缠在一起干什么?”   这才是戳中方澄内心的痛点,是啊,如果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,断绝过去,重新生活。他又一次次地回头干什么?他的坚定和决心在哪里?反反复复,藕断丝连,其实他根本就是个软弱的人,其实他根本就无法逃脱,无药可救了对不对?   单蕊笑,冷笑,她想大声地笑!这世上有人真心对她吗?有给过她一丝希望吗?父亲抛弃,母亲无用,连她的男朋友都背着他有这样肮脏无耻的勾当。从高考、大学、面临毕业到母亲生病,她一次次想要挣脱出牢笼,把日子过得好一点,可是这世界有给过她机会吗?   没有。   “你真的很恶心,你们乱伦媾和是你们的事!为什么要把我扯到一起?你有为我想过吗?有想过我的处境,解决过我的难题吗?你们真虚伪,别人的饥寒交迫就是你们的锦上添花,严鸣,你真是一个无耻的人!”   单蕊的声音还在继续,而方澄已经听不到了。   女孩的手臂一直在摇他:“弟弟,弟弟,快点起来了。” 第三十六章 救赎(下)   月光从天窗漏下来,夜凉如水,摇摇晃晃。某种空旷的车流声从远方传来,列车碾过铁道,钢轨和轨枕碰撞的声音咔擦咔擦,像在砍一个人的头。大人喝酒打牌的声音,小孩梦魇的呼吸声、哭泣声,合成一种诡秘的节奏震荡着耳膜。   他一人默默忍住眼泪,缩在肮脏的墙角。   怎么了?   我害怕……   别怕,爸爸妈妈会来接我们的。   他们知道我们在哪么?   当然知道了。别怕,我来抱着你。   他缩在女孩怀里:我爸爸肯定会来接我的,他最疼我了!他来接我,我就带你一起走!   好,那你快睡哦,醒来就可以见到爸爸了。   醒来就可以见到爸爸了……   他一直抱着这个信念等待,然而过去了许多天,很多天,都没有人来接他。   半夜,一群高大的人们突然闯了进来。孩子们哭泣、尖叫,被大人捂住嘴运到车上去。   大人下命令:蹲在墙角,不准出声!   泪眼干涸的孩子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,他们眼睛被蒙,嘴巴被封住,手脚全部被缚佝偻在角落,像被俘待宰的鬼师童兵。大人们请点人数,发现少了几个生病的孩子。   人呢?   都在车上,下不来了。   警察就快来了,不能带着他们。   那怎么办?   扔了扔了,填河沟里。   大人们挥舞着铲子,像拖死狗一样在众多孩子面前拖下病童。孩子们瞪着铜铃大的眼睛,只听着一片黑暗里铲子扬洒泥土的声音,一声不吭。   埋好病童,他们又赶往下一站。   他们把弟弟带到哪里去了?   弟弟是回家了吗?   什么回家,他死了。   你胡说!   你才胡说!   把糖交出来!   你藏着糖,我要告诉他们!   你是坏蛋!   不要打了,不要打了……   他被一群孩子揍了个鼻青脸肿,在某种时刻,小孩也会变成一群狼。大人们将他们挨个抽了一顿,没收了全部的糖。他原以为泪水早就没了,可是惊奇的是,泪水永远比他想象得要多的多。他以为天要亮了,可是绝望的是,黑夜总比他想象得要长的长。   他被浸泡在地狱的最底层,再捞起来是丑陋脏污的灵魂。   方澄还想和单蕊谈判,然而单蕊却三缄其口,什么都不说了。渐渐的,单蕊也不再来。方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,头顶是一只横冲入天的烟囱,往上堆积了不少垃圾,臭不可闻。星光从头顶一方天地中漏下来,倒映成一片残影。这里没有窗,四面是墙,到处是钢筋水泥。尘土飞杨,闷热难忍,每天都有灰尘往他鼻子里钻,呛得他无法呼吸。   绑的时间久了,他有时候会陷入昏厥。那种可怕的朦朦胧胧的意识,梦里好像他来了,焦急地走向自己,然后意识拉着他从梦境里挣扎出来,只看到一片惨淡的影子。   他难道要永远关在这里了吗?他知道他在哪里吗?   不,他不再抱有任何期望。   那时羸弱无助的自己担惊受怕,受尽了苦楚,如同一只惊弓之鸟,每天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中。那时他有多么期望过他的到来,此时就有多觉醒。靠别人都是没用的,他唯有自己。   他想对方不至于要他的命,或多或少都有的可谈。可是他们将他抛在这里像忘了一样,不闻不问,这种无声无息的搁置更让他恐慌。他不能再等他们来了,他挣扎着要摆脱绳子,椅子却被绊倒在地。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碾碎了又重装一般,疼痛难忍。他拼命压抑着声音,一点一点挪动,只是挪到墙角,便已汗流浃背,浑身湿透。   他爬向墙边的悬梯,只要爬出去,爬到天上去,爬出这个枯井,他就得救了!   偌大的烟囱变成一只万花筒,逼仄的空间、浑浊的空气,以及饿得头昏眼花的灵魂,逐渐让他体力透支,陷入绝望。时间开始变得无垠漫长,没有起点,没有终点。接着是感官的丧失,他好像闻不出烟灰散扬的味道,看不到井口莹莹的星光。他掉进海底,不停地往下沉、往下沉……   孩子们的哭喊声,人来人往的潮流,各种地方的方言,沸反盈天;生病的男孩不停咳嗽,粗重喘息,生命的力量从漏风的喉咙眼里往外冒。它们从泥土里爬出来,伸出枯瘦的双手,救我,救救我……它们在喊,它们在叫,它们捂住了他的口鼻,掐住了他的脖子,狠狠地将他溺毙在水底之中!   它们是魑魅魍魉,它们是地底冤魂,它们都来追魂索命来了——   “澄澄!!”   一个声音如同惊雷在长长的烟囱里激荡,将他从噩梦中唤醒。   他睁开眼睛,看到烟囱顶上出现一个光影。外面大雨滂沱,电闪雷鸣,雷雨交加之际严廷晔一身湿透,满脸雨水,如同一个浴血天神闪现在塔顶。雨水浇灌着他的脸颊,钢筋划破了他的衣裳,他竟然就这样单枪匹马,一个人闯进来了!   方澄什么都看不清,烟尘堵塞了他的喉咙,雨水降落到一半就已被蒸发,变成浓浓的雾气。隔着重重雾霭,他只听到一个模糊笑意的声音:“澄澄。”   他的眼泪霎时流淌了下来,一颗颗热泪砸进泥土里。   严廷晔不见他回应,愈发紧张:“澄澄,你还好吧!”   烟囱里回荡着男人焦急的声音,方澄却无法开口。   严廷晔喊道:“这边下不去,你等我会,别急,别哭!”   男人从原路返回,幸好他学过攀岩,幸好烟囱外面有悬梯,幸好方澄在,万幸之中,他爬上这只大烟囱,找到了他的宝贝!   看守的人不在,他从锅炉房溜进去。外面雨水滂沱,里面却是蒸笼一般,空气窒塞,闷热无比。烟尘弥漫在甬道里,出风口无法开通,没一会就让人出了一身汗。大概看守的人也受不了这憋气闷热,跑了个没影。难以想象如果他不来的话,方澄将会是怎样的情景。   他一鼓作气破开门,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澄。   方澄已经陷入半晕厥,严廷晔也几近窒息。他抹了一把手上的血,给孩子解开绳子。   方澄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有人追着他跑,那些人紧追不舍,他慌不择路。一路提心吊胆,惶惶不安,不敢松一口气。他想求救,可是不知道求谁。他想喊,却喊不出口。他想哭,眼泪已经干涸。他只能张着嘴,发出一声声喋枭般的嘶鸣。   “澄澄!醒醒!”   一阵剧烈的抽搐,新鲜的空气灌入胸膛,他狠狠呛出一口气,从鬼门关上拉回来。   “是你……”   严廷晔又为他哺了几口气,喘息道:“是,我来了。”   方澄苦笑,可是他已经笑不出来。这里空气糟糕,还有危险,严廷晔不想他多呆,需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。锅炉房的铁门响动,穿着雨衣的看守人走了进来。从锅炉房到这里不过片刻,雨鞋踏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如同追魂索命的鬼差。   严廷晔回头对方澄厉色道:“澄澄,听我的,不要出声。”   他将孩子打横抱起,顶上肩头:“抓住上面的梯子,快!爬上去!”   看守的两人插科打诨的声音,抱怨着糟糕的天气。方澄伸长手臂去够悬梯的把手,严廷晔将他全力往上送。方澄摇头道:“我够不到……”   雨鞋重重踢踏在地的声响,一步步逼近。锅炉房里轰隆隆的风声如同煮沸的热水,头顶电闪雷鸣,一道白光劈开塔底裂缝。严廷晔抓住机会攫住墙隙将人猛力一顶,方澄紧紧抓住把手!   严廷晔飞窜而上!   手电筒的光从外直射进来,脚步声像鬼降临空空踏在水泥地板上。每一声都如死亡逼近,每一声都令灵魂颤抖。方澄被塞进通风口的缝隙,里面积年垃圾、塑料袋、风沙泥尘如山堆积。严廷晔将人塞到最里面,拿垃圾遮挡住。一个风道口塞不了两个人,男人整个背部都露在外面。方澄惊恐地瞪着他。   又一道闪电下来,撕碎了裂空。手电筒的光芒慌乱闪过,下面躁动起来。人跑了人跑了!四下警声长鸣,跑步声动。方澄瞪大了眼睛,屏住呼吸。严廷晔捂住了他的嘴。   人跑出去,不一会又都奔回来。   “出来!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!”   他们到处搜索翻找,每个地方都不放过。方澄筛糠似的哆哆嗦嗦颤抖,一点动静都不敢出。   “快出来!别躲了,我都看见你了!”   一道手电筒的光茫射来,方澄惊得没有了呼吸!头顶电闪雷鸣,瓢泼大雨!雾气弥漫,阻挡了视线。他们叫嚣着,谩骂着,搜找着每个角落。钢筋插进垃圾堆里挑起破碎的塑料袋,如风颤抖,方澄从缝隙里望向父亲那张沉着冷静的脸。隔着臭不可闻的垃圾、隔着弥漫浓重的雾霭,他就是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表情。他在对他说:别怕。   “操,这里面有没有,你看不看得见?”   “看不见!都是垃圾!”   “找!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多远!”   一根钢筋狠狠捅进去,严廷晔闷哼一声,方澄尖叫!男人捂住他的嘴,将他用力埋在胸口。血液喷洒了方澄一脸。血,是血,血从胸口流出来了……   方澄感觉脑袋被什么巨物重击了一下,他看到女孩肚子外翻,里面内脏肠子都流了出来,腹部留着一个空空的大洞,如同一只被剖解的青蛙横亘在枯涸的河道里。   惨啊,没良心啊这些人。   这帮杀千刀的,早晚会有报应!   没人性!   孩子太可怜了……   路过的村民们感叹着。   他惊恐地站在河道上面,下面是忘川水,下面是生死劫。   后来,一个男孩排排站在众多孩子之中,第一个向来参观的领养人露出了笑容。   钢筋一旦插入,就直往身体里钻。钻心的疼痛撕裂了男人的神经,碾碎了他的骨肉,严廷晔皱眉,却牢牢护着孩子一动也没动。在父亲窒息的怀抱中,方澄尝到了血味。他抬头,只能看到男人下颌流淌的汗水。他的父亲背影是那么的高大,他的父亲怀抱是那么的温暖,他完完全全将他遮挡羽翼之下,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。方澄流下了眼泪。   “操,这里还有个人!”   那两人惊叫着将男人拖了下来,血液流了满地。严廷晔痛得肌肉都在颤抖,仍然镇定道:“我一旦有事,你们也不好交代。”   他们看到满地血也傻了!   “你干嘛躲在里面不出声?操,你是赖上我们了吧!”   “一不做二不休,哥,反正也快死了,就让他见阎王吧!”   “你是猪脑子啊!”   气氛一下变得极度紧张,那两人骑虎难下,想要杀顾忌后果,不杀吧捅个半死也离死不远了。   严廷晔和他们对峙,内心也忐忑。   他想夺门而出,被两人纷纷压住。   正要被五花大绑的时候,一个男孩霍然从垃圾堆后面走了出来。   方澄发着抖道:“你们想要的是我,放了他。”   “操,还有一个!”   “澄澄!”   方澄满脸眼泪:“你走吧,你走啊!我根本就不认识你!”   他冷静地道:“我不认识他,他是混进来的吧。你们赶紧把他扔出去,钱的事我打电话给我爸爸,保证给你们一百万!”   “我就是你爸爸!”严廷晔吼道。   “你不是!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!”   “澄澄,你不要乱说话。”   “我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你有没有想过,我就是个孤儿!那里关着那么多孩子,你怎么肯定那就是我?也许你儿子早就死了,被人挖了内脏扔到臭水沟里!死了也看不到尸体!”   “澄澄!不要再说了!”   “严廷晔,我原谅你了,我原谅你了……”方澄哭着,眼泪夺眶而出:“你走!我不是你儿子,你也不是我爸爸!”   他骤然狠戾地转向那群人:“如果你们伤了他,不仅捞不到半分钱,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!我说到做到!”   男孩迸发出来的力量震慑当场,那两人笑谑道:“演戏呢?演给谁看呢?”   方澄挡在男人身前瞪着他们,一言不发。   两方还要交涉,然而此时,警笛声忽然响了起来。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守在这边,两人顿时慌了,慌不择路就要跑。方澄拉起男人也跑,四人从锅炉房里逃命而出,途中那两人还想要抓住他们。方澄扑上去与他们厮打在地,雨水浇落,方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不要命地死死扑倒一人,掐住他的脖子。雷雨交加,看到的是一张狠戾恶毒的脸,泼天恨意汹涌在胸口,他恨他们,他恨全世界!   严廷晔拖住孩子:“不要!澄澄,放开!”   “我掐死他们!”   方澄目眶眦裂,咬牙切齿。他双手掐住他的脖子,慢慢收紧。那人拼命挣脱他的束缚,将他揍倒在地。方澄舔着血爬起来,随手捡一根棍子就将其打倒在地。虎口震裂,棍子脱手。父亲在喊他,警车在逼近,他拾起棍子扬手就往那人的脑袋抡去——   雨势渐收,方澄和严廷晔上了一辆公交车。公交车上没什么人,司机打了个哈欠。凌晨天渐渐晴了,从一片黑暗渐入靛蓝,方才的瓢泼大雨仿佛是一个梦。一轮新月挂在树梢,车往前驶去,那轮新月也倏忽跟着。车走一站,那月亮也走一站。车路过城镇楼房,那月也路过城镇楼房。车停下,那月也停下。月亮永远跟在他后面,悠然自若,像一只鬼。   方澄瑟缩在父亲怀里:你知道吗?我最怕看见月亮。   为什么?   那时候总是看见一个大大的月亮,大得像吃人。我还以为是太阳,天亮了,结果我撒了一泡尿,把它冲走了。   严廷晔咳嗽地笑着:你是尿床了。   是吗?   你小时候总爱尿床。   谁说的!   严廷晔笑着,疼痛扯动嘴角:澄澄,我也要向你道歉。   我已经原谅你了。   不,这是爸爸的秘密,爸爸一辈子都无法说出的秘密。   男人掩住脸庞:是我弄丢的你,是我。如果不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是同性恋,犯下过错,你不会丢的。那天我明明看到你从幼儿园出来,我和她在吵架,我没法过去,我拉不住你。然后你就丢了,是我的错,一切都是因为我。  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症结,这是他深藏心底的丑陋秘密。这是他向孩子犯下的罪。   方澄沉吟一会儿,拍拍他的肩。   汽车往前驶去,从一片黑暗中破空而出,辉煌日光扑头盖脸洒落满身。   曾经困囿于铁网后面的青年低头推了五岁的男孩一把:走吧,出去吧,出去就别再回来了。   小孩挥挥手,抱紧自己的猫头鹰包包,明眸皓齿咧嘴笑道:“我有糖了哦~”   END   作者微博:陆天琪Angel   从八月写到三月,感谢不嫌弃我慢一直追文的朋友。几个ID很熟的,渊洛,长醉,黔上,小兔子波力,乔饱饱,一桃仙人,ClementineWren,鱼大壮,写意……还有群里的宝贝们,给我写过长评的宝贝们,你们对我的好,都记着呢。还有中途离开的朋友,我们还可以约下篇嘛。我会继续写,我们就下篇见。以及,我要喊一句,我爱澄澄!麻麻一颗心都掏给你!   以及!!看完的宝贝们快来给我评论呀~长佩、微博都可以,快用你的评论来砸向我吧~